他們在舊時代的下水管道中又前進了大半天,期間爬高上低,七彎八繞,把楚歌都徹底繞糊涂了。
正不知道長牙王國的巢穴究竟在什么地方,前方忽然豁然開朗,斷裂的下水管道直通一處地震產生的地下空腔,而這處至少有半個足球場大小的空曠世界中,竟然生長著一片美輪美奐的夜光叢林。
組成“叢林”主體的自然是夜光苔。
這里的夜光苔比楚歌最初看到的,還要巨大和明亮數十倍。
他們像是緩緩蠕動的潮水,從洞底一路蔓延到了洞壁和洞頂,用幽藍色的熒光,勾勒出了石筍,鐘乳和舊靈山的殘垣斷壁混雜在一起,光怪陸離,恍若仙境或者魔域的瑰麗畫面。
夜光苔之間,還生長著大量真菌和孢子類植物,或亭亭玉立,或張牙舞爪,或無風自動,或一鼓一吸,恍若妖魔的心臟,又像是深海中盡情綻放,翩翩起舞的水母。
大部分真菌和孢子類植物四周都蕩漾著七彩紛呈的光暈。
那是孢子噴射,和靈氣發生微妙的反應,如夢境之中,絕美的夢境。
大軍深入其中,像是深入一處不可思議的海底世界,征服者們流露出放松的微笑,投降者則全都迷醉和窒息,簡直不敢用自己骯臟的爪子,踐踏此間的圣潔和寧靜。
楚歌深吸一口氣,亦感知到空氣中蕩漾著強烈的靈能漣漪。
即便不用儀器測試,他也能敏銳感知到,這里的靈氣濃度指數一定極高,是不折不扣的“洞天福地”。
說不定在這片魔幻森林的背后,就是一條直通四維空間,高維能量源源不絕泄漏過來的空間縫隙。
所以,這里的真菌和孢子類植物,才生長得如此茂密,還發生奇妙的變異,紛紛擁有了散發幽光的能力。
楚歌還看到不少需要陽光才能生存的植物,也十分蹊蹺地生長在這里。
只不過,因為困在地底深處,永遠不可能吸收到陽光的緣故,他們的葉綠色紛紛變異,變成姹紫嫣紅,嬌艷欲滴的模樣,絢爛得不似真實。
根系也比正常情況下發達數十倍,甚至長出緩緩蠕動的觸須,無所不用其極從四周汲取著養分——楚歌看到一株類似夜光玫瑰的植物,根系和觸須竟然纏繞著好幾具小獸的骸骨。
看起來,地底世界受到靈能刺激而變異的花兒,竟是以蜥蜴或者老鼠為食物。
一名肚皮特別大的鼠族上前兩步,深吸一口氣,圓滾滾的肚子再次膨脹一倍。
它踮著腳尖,繃直了尾巴,發出尖銳的哨聲。
夜光叢林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夜光玫瑰的根系和觸須,類似豬籠草和捕蠅花的肉食性植物,紛紛退散開去,為大軍讓開一條大路。
楚歌一邊走,一邊看,嘖嘖稱奇。
這片夜光叢林明顯有人工修整的痕跡。
穿過外層由肉食性植物組成的防御圈,里面赫然是一片“農田”,生長著不少植物和真菌,一些體型較大,毛發粗糙,渾身上下布滿傷痕的鼠族正在辛苦勞作著,見到大軍出現,全都嚇得匍匐在地,撅著屁股,豎起尾巴,一動不敢動。
說“農田”可能不太準確。
楚歌仔細觀察發現,鼠族還沒先進到能發展出農業的程度,生長在這里所有的植物,都沒什么食用價值——即便以老鼠的標準而言。
松軟的泥土中,倒是生長著不少蚯蚓。
因為靈氣滋潤的緣故,這里的蚯蚓既肥碩,又飽滿,很有一種晶瑩剔透,珠圓玉潤的感覺,其直徑,小的也有人類手指粗細,大的竟像是一條條鱔魚和泥鰍。
鼠族們的主要工作就是將這些又粗又長的蚯蚓,從地里拖曳出來,用繡花針之類的尖刺,在他們的頭尾兩端分別戳出一個透明窟窿,然后,兩頭鼠族一組,分別用尾巴穿過變異蚯蚓頭尾兩端的窟窿,將蚯蚓抻直,送到一旁的火堆上去炙烤,烤成蚯蚓干之后,再一條條整齊碼放到旁邊,充當長牙王國的戰略儲備糧食。
這不是一項容易完成的工作。
普通蚯蚓就特別擅長挖掘泥土,更別說這些被靈氣刺激,產生強化變異的“超級蚯蚓”。
真是一個猛子就能扎到泥土深處,鉆得無影無蹤。
再加上他們渾身上下都是黏液,抓起來滑不留手,又會拼命掙扎和扭動,特別是放到火上炙烤的時候,簡直像是一只只特大號的彈簧。
往往要鼠族竭盡全力,漲得面紅耳赤,累得氣喘吁吁,才能勉強將一條蚯蚓烤干。
楚歌看明白了,這不是農田,而是牧場——放牧變異蚯蚓的牧場。
蚯蚓依靠地底植物和真菌,以及土壤中的微生物為食,結果就養得膘肥體壯,白白胖胖。
長牙王國的居民們,再從超級蚯蚓們身上收割蛋白質,維持王國的運轉。
牧場中工作的鼠族——看他們粗糙而丑陋的外形,倒是和兇鼠部落這些“野蠻人”頗為相似,姑且稱之為灰鼠或者黑鼠。
而食貓者和它麾下的軍隊,體型較小,毛發較亮,被靈氣滋潤得像是一尊尊大理石雕像,充滿了力量和榮耀的感覺,姑且稱之為白鼠。
白鼠和灰鼠以及黑鼠應該不是一個階層。
前者是長牙王國的征服者和統治者。
后者則是卑賤的奴隸。
這一點,從蚯蚓牧場中辛苦勞作的灰鼠和黑鼠遭受的待遇,就能看出來。
他們明明累得筋疲力盡,搖搖欲墜了,旁邊的地壟上卻站在一些白鼠監工,手持帶刺的鞭子,尾巴卷著一根根繡花針,優哉游哉地看著他們,時不時撕下一條蚯蚓干,慢條斯理地咀嚼著。
一旦灰鼠和黑鼠有停下來喘息的跡象,他們立刻氣勢洶洶地跳下來,揮舞著鋸齒長鞭沒頭沒腦抽打,將灰鼠和黑鼠抽成字面意義上的抱頭鼠竄,滿地打滾,直到四周灰鼠和黑鼠都噤若寒蟬,重新投入到超負荷的勞作中,這才心滿意足回去,繼續品嘗他們的蚯蚓干。
飽受靈氣刺激,產生變異的超級蚯蚓也不是好惹的。
百十條超級蚯蚓中,總有一兩條天賦異稟,出類拔萃,鳳毛麟角般的絕強存在,擁有強悍的攻擊性。
特別是在嗅到灰鼠和黑鼠的血腥味之后,這些超級蚯蚓中的絕強者,往往會悍不畏死向受傷的鼠族發起進攻,好似蟒蛇一樣將鼠族死死纏繞住,絞碎骨骼,扼死呼吸,拖往地底深處。
這些鼠族奴隸原本就被監工們抽得奄奄一息,哪里經得起蚯蚓強者的死亡纏繞,能夠掙脫著十不存一,剩下的可憐蟲們全都陷入泥土深處,終將在無聲無息中,化作一堆枯骨。
白鼠監工們懶洋洋看著,絲毫沒有上來解救的意思。
別的灰鼠和黑鼠,像是也在日復一日,永無休止的勞作中,喪失了反抗乃至生存的意志,麻木不仁看著。
即便近在咫尺,就有同胞被蚯蚓纏繞,拖入地底,他們也不敢,不愿,不能動彈半下爪子。
甚至,有些灰鼠和黑鼠干著干著,就一頭栽倒在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累到癱瘓。
他們同樣難逃被別的鼠族刨坑埋了,最終淪為蚯蚓的食物,把超級蚯蚓養得更加肥肥壯壯的命運。
剛剛投降長牙王國的兇鼠俘虜們,這時候才發現大事不妙。
原來,作為投降者的自己,并沒有這么容易加入征服者的軍隊,十有八九,還是要變成王國前進的肥料和基石——就像蚯蚓牧場里的奴隸一樣。
可惜,他們醒悟得太晚了。
食貓者和它的手下們,滿臉譏諷和冷酷看著戰俘,臉上再無半點給戰俘吃肉干的溫情。
他們獰笑著揚起了手里的繡花針和美工刀,示意戰俘不要騷亂,否則就一刀放血,丟到蚯蚓牧場里去變成肥料。
戰俘們發出悲鳴,暗暗悔恨一開始沒有抵抗到底,隱隱生出對被拋棄的同族的愧疚,愧疚之后,卻又生出幾分僥幸心理——或許,自己的下場不會這么慘,畢竟,自己的體格比灰鼠和黑鼠還要大一輪,自己和他們是不同的,自己不是奴隸,至少,不該是這么低級的奴隸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