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針

四 貼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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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一時都沒想起來那晦氣的人是誰,直到青雉說了名字。

“他要見我做什么?”七星不解,“按理說不是該避著我嗎?”

她借著陸異之解釋了自己的身份來歷,讓窺探的張元放了心,不再來打擾,而陸異之也認為說服了她,安了心。

大家各取所需,各有所得,然后就可以恢復從前互不往來啊。

魏東家聽到了在一旁哈哈笑:“小姐,我沒看過戲,但我知道這男女之事可不是真跟唱戲似的,鑼鼓一收簾幕一拉就結束了?人世人事,人還在,這事兒就結束不了。”

七星若有所思:“也就是說,要把這個人結束掉?”

青雉如今雖然不過問小姐做的事,但不時聽到打打殺殺的,也知道把人結束掉意味著什么,先是嚇了一跳,旋即又失笑。

“魏東家,你別教壞我們小姐。”她嗔怪。

她家的小姐可不是胡亂殺人的人。

魏東家嗨了聲:“你這丫頭亂栽贓,我哪里能教你家小姐。”

七星聽著他們斗嘴,也笑了,說:“人人皆能為師。”又點點頭,“我知道了,他要就見我,我就見見他罷。”

青雉應聲是:“我去跟他們傳個話。”

一輛馬車停在許城玲瓏坊前,陸異之從車里下來,旁邊店鋪的伙計們看到了,忙互相招呼。

“那位公子來了。”

“是那位公子。”

這話讓店鋪的客人們都有些不解,也跟著看,看到一位穿著錦袍的翩翩公子,公子站在臺階上跟小廝們交代什么,眉眼俊美……的確是位很好看的公子。

“還以為不來了呢。”

“又來了真好。”

客人們聽得湖涂,看著那位公子的小廝從車上抬下一個大箱子,箱子看起來有些破敗,但很重,要兩個小廝用力抬著。

這種場面很常見,玲瓏坊修器具嘛,有什么好不好的?

店伙計們卻不肯多說,嘻嘻哈哈笑只說:“又來有往就是好。”

青雉站在廳內,帶著幾分嫌棄看著箱子:“怎么尋來這么破的箱子。”再看陸異之,“跟公子的身份也不配啊,公子這般人物也不用修補什么,像上次那樣多花點錢買我們點貴重的東西就好。”

上次啊,陸異之聞言心里一笑,這是埋怨他陪夏侯小姐來買東西呢,來看她家小姐,卻抬著破爛箱子,這種事,女子們怎能不在意?

他說:“這個才是她喜歡的。”

她為了他開了鋪子,做匠人,那他則送她要做的,才是貼心,送禮要因人而別,這個蠢丫頭不懂。

再說了,箱子里也另有乾坤。

他沒有再跟這丫頭多言,問:“她還忙嗎?”

他是個干脆利索的人,應了夏侯小姐的話,第二天便讓人來問,結果小廝回來說,七星不在,接了一件要緊的生意,去別人家做活了。

小廝當時就不高興,說,公子要見,還舍得等啊。

那青雉丫頭當時就冷笑,說公子要聲名,我們小姐也要聲名,接著差事就要辦,要不然靠什么吃飯?天天去太學門前等著吃飯嗎?

小廝被噴的灰頭土臉,又是氣又是委屈,他還沒說什么呢,不過是問了一句,這丫頭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又疑惑,公子不是說已經安撫了這主仆兩人?那按理說當丫頭也該歡天喜地感恩戴德小心翼翼…….

不過想了想又釋然,女子們都善妒,雖然有公子許諾終身有靠,但怎能不嫉妒那位正頭夫人。

小廝心里恨恨,先讓你們得意幾天,隨便鬧,等將來,哼哼。

陸異之倒不至于像小廝那樣,被嗆了幾句就生氣,他倒是很喜歡七星守著規矩,守規矩是好事啊。

青雉哦了聲:“歇著呢。”說到這里又擠出一絲笑,“特意等公子呢。”說罷一擺手,“公子且請坐,我去喚小姐來。”

不待陸異之再說話,風一般轉身向后院去了。

陸異之吩咐兩個小廝:“抬會客廳里吧。”

“來就來唄,還帶著個破箱子。”

青雉也在跟七星抱怨。

七星笑了笑:“咱們是開鋪子的,帶個箱子來正合適。”

青雉呵了聲:“咱們是開鋪子的,他帶錢來買東西就是好,帶什么箱子,他該說的話說了就走了,小姐你還得修補箱子。”

別人不知道,她清楚的很,小姐有些奇怪的執拗,所以這個做戲的箱子送過來,小姐肯定也會認真修補。

“修補箱子又不是什么大事。”七星笑說,邁進會客廳。

但是累啊,小姐都沒有休息的時候。

聽的腳步聲,陸異之回過頭,看到穿著青布衣裙的女子走進來。

與夏侯家不同,這間會客廳布置的雅致,但沒有絲毫雅致之氣,而這個女子更是帶著一身的木屑氣,她走路的很快,裙角飛揚,露出一雙草鞋。

陸異之也見過匠人們做事,除了一雙手,還需要用腳,踩著木料,踩著鋸子,所以很多時候要么赤腳,要么草鞋。

精美的繡鞋是沒機會穿得。

“公子來了。”七星說,越過他,在對面坐下來,再看外邊說一聲,“上茶。”

陸異之莫名地想要站起來,還禮說一聲客氣了,就好像不是來與欽慕自己的婢女私會,而真是來會客。

一杯香茶放在了桌桉上。

“公子請用茶。”青雉說。

茶湯濃濃,香氣盈盈,隨著熱氣瞬時攀繞在鼻息,陸異之收起古怪的念頭,是他喜歡的茶。

在這里是別人以他的口味為尊。

陸異之看到青雉也將一杯香茶放在七星面前。

七星端起茶喝了口。

陸異之便也端起喝了口。

“最近很忙嗎?”他問,不待七星說話,又點頭說,“你有這樣的好手藝,又能認真地經營,就跟讀書一樣,一樣能安身立命。”

青雉本想在一旁撇嘴,但七星含笑點頭。

“是,確實如此。”她說。

陸異之也笑了,又說:“我打聽了,這是玲瓏坊的生意,她們分你很少。”

七星說:“我托庇他們,容身之恩就足以,他們多拿些錢是應當的。”

如果不是要這么少,賺的錢不足以讓玲瓏坊的東家舍得聽她的來京城開店。

她托庇玲瓏坊本也不是為了賺錢,是為了能接近他,達成所愿。

陸異之點頭:“你不貪心,這樣很對。”

大約是聽到他稱贊,對坐的女子一笑。

在家的時候雖然也常見,但七星總是躲在婢女身后,他也不會刻意去看她。

像這樣面對面坐著說話,這是第二次——和夏侯小姐來的那次不能算,不過認真看她的樣子,是第一次,上一次來做戲,也不便多看她的臉。

此時此刻看,她長得很好看,尤其一笑,那雙眼如清風明月般。

雖然不像夏侯小姐那般大家淑女之氣,但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味道。

陸異之忽地站起來,說:“只是現在你不用如此了。”

青雉心里撇嘴,又要說好聽話了,卻見陸異之走過去將箱子打開了,露出滿滿一箱子大錢,她不由驚訝地瞪圓眼。

還真是,送錢來了?!

七星也坐直身子看過來,眼中似乎好奇。

沒見過這么多錢吧?陸異之心想,然后將錢撥了撥,再拿出一個小匣子打開,是幾串珠寶,與大錢堆積一起,閃閃發亮。

“咱們自己家有錢。”陸異之說,“你拿著這些,你有手藝,出去開個自己的鋪子。”

他說到這里轉過身看著那女子,面容驕傲又溫柔。

“你便如我一般,安身立命,有家有業,以后…..沒人能瞧不起你。”

他說的以后,這女子應該能理解是什么意思吧,她不是心心念來他身邊,又自卑出身低微,現在他不僅給了她以后的許諾,還給了家業傍身。

這種贊譽,這般誘惑,便是男兒也受不了,更何況一個女子。

但眼前的女子并沒有歡喜,更沒有撲過來抱著他落淚訴衷情,而是安坐,且微微皺眉。

“你說的出去,是什么意思?”她問,“你想讓我離開玲瓏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