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沒有春雨那般輕柔,伴著滾雷,噼里啪啦宣泄般在地上砸落。
幾乎是眨眼間,大路上就空茫茫。
青稚舍不得退回茶肆內,撐著傘任憑雨水打濕了衣裙,一直盯著遠處,哪怕只是水蒙蒙一片。
瓢潑的大雨中突然出現一個小黑點,黑點漸漸變大,可以看出是一個人,也僅僅能看出是一人,斗笠蓑衣密密的雨霧讓一切都混沌不清,但青雉幾乎是在瞬間沖出去。
「小姐,小姐。」她大聲喊,揮動著手中的傘。
茶肆避雨的人都有些驚訝,看著那女孩兒沖向大路,哪來的小姐?誰家小姐這個天氣趕路?
閑人們好奇地向外看,看到大路上奔來馬匹,不待看清,馬上的人伸手,將迎過來的女孩兒拉上了馬背,如閃電一般疾馳而去…..
這是小姐?還是劫匪啊?
茶肆的人們目瞪口呆,再看大路上水茫茫一片,沒有小姐也沒有馬匹,似乎先前是幻覺。
青雉已經將傘扔下了,緊緊抱著身前的人,隔著蓑衣也能感受到真實。
蓑衣掀開將她一起裹起來,寬大的斗笠也遮住了兩人。
「怎么不在家里等?」七星問。
青雉大聲說:「我等不及,我想更快點見到小姐。」
她明明是笑著說的,但臉上滿是淚水,伸手去擦,手上衣袖上也被雨水打濕,一擦又是一片。
七星將在身后忙碌的手拉下來,回頭一笑:「坐好了,我們回家去。」
青雉看著斗笠下恍若隔世再見的面容,用力點點頭。
雨過天晴,街市上又變得人來人往,叫賣聲吆喝聲不斷,忽地響起了爆竹聲更添了喧鬧。
「怎么了怎么了?」
「一家店鋪新開業呢。」
「什么店鋪?」
走過來的人們抬起頭,看著這家門店,店面并不算大,掛著一塊匾額。
「許城玲瓏坊。」識字的人大聲念。
玲瓏坊,聽起來是個作坊,不知道是做什么。
許城倒是知道,不過對京城的人來說,那不過是偏遠的鄉下。
鄉下人來京城開的作坊?
除了點燃幾串爆竹,就沒有其他的慶賀,沒有撒糖果吸引孩童,也沒有伙計們在門前招攬生意,透過開著的門可以看到內里只有一個女伙計。
門外看熱鬧的人倒有些替店家擔心,看起來不會做生意啊。
「哎,是這里吧?」
兩輛車在街邊停下,下來幾個婢女又幾個年輕的小姐,她們互相招呼著,詢問著,讓這不起眼的店鋪前變得熱鬧。
「許城….」一位小姐念匾額,只念這兩個字,就對其他人笑,「沒錯,就是這里。」
其他人立刻笑著向內走去。
「阿七小姐呢?」「不能叫阿七了,應該叫七掌柜。」「恭喜恭喜,終于等到七掌柜開門做生意啦。」
她們在內里說笑著。
女伙計笑吟吟向內引路:「我們掌柜在等著翟小姐你們了。」
看著店鋪內的熱鬧,圍觀的路人擔憂變成了驚訝,還挺有名的?
除了驚訝,還有驚恐的。
站在不遠處,拎著兩包點心的一個小廝,瞪圓眼看著店鋪,面色如同見鬼,下一刻轉身就跑,跑得點心灑落一地都不知,倒是讓街上孩童們哄搶,掀起
一番熱鬧。
夏日的太學古樹參天,清涼一片。
學生們散布其中,或者讀書寫字,或者清談,或者對弈。
一場棋局旁邊圍著很多人,雖然說觀棋不語,但看到精彩處大家也忍不住指指點點。
「異之你這樣走不對。」
「那樣走也不對啊。」
「這棋路倒是新奇。」
不管圍觀的人怎么議論,陸異之只專注的看著棋盤,隨著幾步棋子,原本敗落的局面扭轉,四周再次響起驚訝的議論,對面的學長也微微點頭。
「異之學得真快。」他稱贊,「比剛入學時厲害多了。」
陸異之笑說:「我身在太學中,有這么多先生學長,要是再沒有長進,學長都要臉上無光了。」
這話讓對面的學長四周圍著的人都笑起來。
「異之真是嘴甜。」
「怪不得深得先生們喜歡。」
學長半嗔半怪指著棋盤:「少說廢話,有本事就贏了我。」
陸異之手拂袖捻起棋子:「那我就不客氣了。」
伴著棋子落下,所有人都認真看棋盤,有人搖頭,有人蹙眉頭,對面的學長沉吟許久,猶豫著走了一步,但心里也知道這一步也挽救不了棋局……
陸異之嘴角含笑,幾乎不用思索就捻起棋子。
「公子,公子——」小廝的喊聲傳來,「阿七她——」
陸異之的手停頓下來,轉頭看過去,喝斥:「這是太學,大呼小叫什么。」
小廝忙站住腳,也回過神,看著四周投來的視線,冒出一頭冷汗,是啊,他失態了,結結巴巴說:「家里來了信…..」
陸異之散去了嚴厲,含笑點點頭:「知道了,算著也該到了,你準備好筆墨,我一會兒回去給家里回信。」
小廝應聲是,急急忙忙走了。
對弈繼續進行,不久之后響起了笑聲嘆息聲。
「就差一步。」
「異之還是太急了一些。」
對坐的學長笑著拱手:「險勝險勝。」
陸異之還禮:「下一次我必能贏了學長。」不再多說,將位置讓給其他人:「我先告退了。」
大家也知道他要回去看家信,笑著讓他自便,看著這年輕人施施然走開,學長俯身看棋局:「他應該能贏的,只不過,心不在這里。」
四周的人有些就驚訝,所以陸三公子竟然因為聽到家信亂了心神?
「到底年紀還小,很想家了吧。」一人感嘆。
但另一人皺眉:「可是夏侯先生先前讓他回家探親,他拒絕了。」
那到底是想家還是不想家?
為了討好先生,表明自己向學之心,明明想家卻不回嗎?
「這個陸三公子,聰慧是極其聰慧,但總覺得滑不熘的。」一個人小聲滴咕,「聰慧過頭了。」
身后的議論陸異之并不知道,他微微蹙著眉頭,腳步略有些急促地回到自己的房舍。
「她來找我了?」他開口就問。
小廝忙搖頭:「沒有沒有。」
陸異之松口氣,坐下來,撫了撫衣角:「那怎么了?大驚小怪的?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