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針

十一 心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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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宣文王妃派人請霍蓮。

三天不見,宣文王妃更蒼老了。

「人醒了,受了驚嚇,很多事都不記得了。」她說。

霍蓮說:「那挺好,不好的事別記得。」

宣文王妃沉默一刻,盯著霍蓮,問:「這是陛下的意思嗎?」

霍蓮搖頭:「不是,是我的意思。」

宣文王妃呵一聲。

「王妃也不用揣測陛下的心意,陛下是太子和王妃看著長大的,陛下并不是薄情寡義之人。」霍蓮說,「這件事只是我的意思。」

宣文王妃恨恨看著他:「他一個孩子,為什么非要他死!他已經沒有父親了!」

「但他的父親曾是太子。」霍蓮說,「死了也是。」

不待宣文王妃再說話,霍蓮接著說。

「不久前我接到一個消息,有幾個臣子閑聊,他們覺得,當初先帝賜封皇長孫為昌平親王,意味著是要昌平親王承繼大統。」

按制太子不在了,他的子女封為郡王郡主,但當初先帝直接就賜了親王,與親生皇子一般的封號。

聽到這句話宣文王妃面色也微變,站起來:「這跟我們無關!我們從未這樣想過。」

霍蓮看向她:「這跟你們想不想沒關系,王妃,昌平親王的身份在這里,就由不得你們。」

昌平親王的身份的確是

宣文王妃沉默沒有說話。

「如果有一天,有人在朝堂請議昌平親王為太子,那就不僅僅是昌平親王一條命能解決的。」

「所以我要斷絕這個可能。」

一個坡腳的親王,不管身份多正統,都沒有資格當皇帝,這是朝堂和民間公認的道理。.

宣文王妃看著室內這個年輕男人,他看起來沒有絲毫的人氣,一個沒有人氣的人,做的事真是體貼啊。

宣文王妃再次呵呵干笑:「怪不得都督深受圣寵,你真是盡職盡責啊。」

霍蓮淡然說:「臣之本分。」

宣文王妃繼續干笑:「那本王妃的本分是不是要去給陛下謝罪啊,是我沒有照看好我的兒,在陛下身邊好好的,一回來就傷了,我真是罪孽深重啊。」

霍蓮搖頭:「不,王妃應當去罵陛下。」

今日沒有大朝會,劉宴出現在御書房這邊時,已經是日上三竿。

但這里的官員們還沒散去,而是站滿了前廳。

劉宴有些不解:「怎么都還在呢?」

按理說這個點該議的事都議的差不多了,所以他才選擇這個時候過來,省了等候的時間。

雖然皇帝優待他,但無奈朝事太多了,紛繁復雜,也不可能總是來了就讓他先說。

「劉大人這次算錯了。」一官員笑著說,「我們都還沒輪到呢。」

是誰占用了陛下時間?劉宴看向御書房,是什么大事?

另一個官員壓低聲音告訴他:「宣文王妃在里面,昌平親王出事了——」

話音未落,御書房那邊傳來女子的哭聲。

劉宴的心里咯噔一下,難道

前幾天霍蓮護送昌平親王回王府,所以,果然

這個孩子也不得善終嗎?

「性命無礙。」一個官員看著劉宴的臉色,知道他在想什么,適才他們也都是如此,忙低聲告訴他,「只是,斷了一只腳。」

這官員說著,眼神意味深長。

劉宴要說什么,御書房那邊女子的哭聲陡然尖銳。

這都怪你!趙真兒,是你害了我的葉兒!」

喊聲沖破了窗欞門簾,讓御書房這邊的天都凝固了。

國姓為趙,真兒是皇帝的小名。

御書房里的女聲宛如潑婦一般。

「你對得起你大哥!對得起我嗎?」

「你吃了我多少飯,穿了我多少衣?如今這就是你的回報嗎?」

「你把昌平管的這么嚴,日常不能玩樂,他才會回家之后貪心玩樂。」

「他才多大,你教他騎馬射箭做什么?覺得他太安穩了沒機會磕磕碰碰嗎?」

在罵聲傳來的時候,劉宴掉頭就走了,今日的議事肯定議不成了,不過人回到值房,消息還是不斷傳來。

宣文王妃罵皇帝,李國舅直接以家里人的身份沖進去,緊接著李皇后也匆匆趕來,再后來公主駙馬也都來了,一家人聚集在一起自然就是家事。

長嫂如母,更何況皇帝小時候還真是被太子妃養大的,宣文王妃叱罵皇帝理直氣壯,但兩個公主是親妹妹,親妹妹當然護著哥哥一些,公主們的脾氣也不小,忍了又忍,跟長嫂也爭執了起來。

「怎么能怪皇兄嚴苛?分明是你驕縱他!」

「在皇城里什么事都沒有,去你家一天就斷了腳,你還有臉來埋怨皇兄?」

「別以為我不知道,每次昌平去你家,你就慣著他,縱著他,每次回來都添幾個壞毛病!」

「李慧娘,你還好意思說當年?你當年怎么做人怎么做事我們不知道?」

「從一嫁進來你就這幅樣子,只會埋怨別人,你自己都是好的!」

家事就是翻舊事,尤其是嫂嫂小姑子本就矛盾重重,御書房亂吵亂哭,皇帝安撫長嫂,呵斥兩個妹妹,最后一起追憶父皇,一家人最終都垂淚大哭。

劉宴聽到這里失笑,繼續低下頭看文書。

四周的官吏們聽得津津有味,追問報信的官吏最后怎么說。

傳來消息的官員說:「陛下同意讓昌平親王留在宣文王妃那里了,至少,養好傷之前不回來。」

說到這里又嘿地笑。

「還有更可樂的,你們猜霍蓮怎么樣?」

哦對了,還有霍蓮,

昌平親王是霍蓮護送回家的,昌平親王出了事,他只怕也逃不過

當然,死肯定是死不了,但一場罰是避免不了吧?

這就是當權宦的后果之一,主子們不能受皮肉之苦,就要你來承擔了。

「什么啊,霍蓮不僅沒受罰,還鬧著要查宣文王妃,說昌平親王是因為宣文王妃遇到不測,懷疑宣文王妃暗害親王,要將宣文王妃抓起來——」

官吏們神情愕然。

身后傳來劉宴的笑聲:「他說的倒也沒錯。」

但那怎么可能,官吏們哭笑不得,這霍蓮也太

「宣文王妃當時就躺在地上非要進監牢自證清白,陛下也氣壞了,讓霍蓮滾蛋。」

這叫什么事啊,不過聽了這一通事,還真有官吏忍不住猜測:「莫非,真是王妃」

昌平親王身份特殊,早晚會有問題,還以為這次是陛下的意思,現在看,也許真是意外,也許真是王妃自己....

「如此的話。」一個官員低聲說,「王妃真是個明智的人。」

明智的皇親國戚,并不薄情狠辣的帝王,這樣皇室會家和萬事興,家事興國事才會興。

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啊。

宣文王妃載著皇帝的問候,以及東宮那邊慣用的仆從大夫駛出了皇城。

霍蓮正站在皇城外。

車在經過他的時候停下,宣文王妃掀起車簾看著他。

「霍蓮。」她啞聲低問,「你對一個小孩子動手的時候,真的一點都不難過嗎?」

霍蓮笑了笑:「這有什么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