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針

七 后宅事

隋大夫一直到敷完藥都沒敢再說一句話,霍蓮敷完藥也沒有再停留轉身就走了。

看著霍蓮頭也不回地消失在牢房里,隋大夫這才吐出一口氣。

“老隋我就算能起死回生,也摸不透人心啊。”他小聲滴咕,“我還以為都督多在意這女人呢。”

獄卒在外邊舉著酒壺喝了口,笑說:“是在意啊,你沒摸錯。”

隋大夫呵了聲:“少逗我,在意還鎖起來?”

獄卒哈哈笑:“沒錯啊,大人在意的當然是要用鎖鏈鎖起來。”說到這里哦了聲,“當初梁小姐跟這位小姐不一樣,梁小姐沒受傷,所以用不著你,你也不知道。”

梁小姐,隋大夫當然知道,所有人都知道,那是都督的心上珍寶。

他不知道什么?

“當初梁小姐就是我。”獄卒用酒壺指了指自己,“親自給她上的鎖鏈。”

他的手虛空中轉啊轉。

“一條又一條,一層又一層,捆得結結實實,足足捆了一年。”

隋大夫震驚:“真的假的?”

“當然真的。”獄卒說,“騙你做什么,不過呢。”他又一笑,“如今都督和梁小姐恩恩愛愛的,這些事沒必要提及了。”

隋大夫哦了聲,恍然大悟:“我懂了。”

他再看向這邊床上躺著昏睡的女孩兒。

原來,都督大人是這個癖好啊。

霍蓮在前邊走,朱川在旁邊三跳兩跳跟著。

“不用急,跟宮里說了。”

“我親自去見的陛下,說臨出門了有點事。”

“陛下說知道了,讓你直接去御書房等著,不用上朝。”

霍蓮點頭嗯了聲。

朱川又跳到另一邊,壓低聲音:“要不要查查京城里外有沒有什么動向?總得知道這是出什么事了吧?怎么就傷成這樣”

霍蓮沒理會他。

“你那晚就不該吩咐把城里清理干凈。”朱川接著說,“肯定有人來查痕跡,那時候我們就將人抓住——”

霍蓮看他一眼:“這事跟我們有什么關系。”說罷接過遞來的韁繩,翻身上馬,“我看你太閑了,皇后要去行宮賞花,你跟著吧。”

說罷催馬向前去。

朱川一臉委屈:“我哪里閑啊,跟我們沒關系?那干嗎把那女人留在家里,還給治傷,還日夜守著.”

到底是管還是不管啊?

霍蓮離開后,內宅安靜下來。

梁思婉從室內走出來,對著滿院的春光伸個懶腰,但并沒有精神奕奕,而是滿面倦怠。

侍奉都督是很累的吧。

兩邊的婢女低著頭已經習慣了。

“小姐去歇息吧。”她們將披風給她裹上。

梁思婉嗯了聲,并沒有往自己的院落走去,而是先向廚房這邊——

“最近睡不好。”她說,“我去自己給自己熬個粥。”

雖然這些事可以吩咐廚娘,但婉婉小姐偶爾會自己動手做飯煮茶,說是想要自己熟悉的口味。

她熟悉的口味必須親手做,哪怕將方子告訴廚娘,廚娘做出來的,她也不喜歡。

大家也都習慣了。

只要婉婉小姐不離開后宅,在這一片天地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什么就有什么,她說什么就是什么。

因為內宅只有霍蓮和梁思婉兩人,廚房里很輕松,男主人不在家,廚房這邊也就安靜了。

不過今日梁思婉走過來時,廚房里還在忙碌,幾個廚娘擠在里面,似乎在研究什么珍奇佳肴,專注得沒有聽到鎖鏈聲。

“這樣不行”

“火候不夠”

“傷重的人不能加這一味....”

傷重?梁思婉腳步微微一頓,誰傷重?

都察司的兵衛兇名赫赫,但也是肉身凡胎,傷人的時候也會自傷,重傷死亡的也常見。

不過霍蓮以家為都察司,前后院還是分開的,前院廚房醫所都有配備,如果有傷員自會在前院照看,吃吃喝喝不會用到后院這邊。

除非是霍蓮自己?

這幾日他晚歸早出,幾乎沒有打過照面.

“誰傷重?”梁思婉直接問,“是八子嗎?”

幾個廚娘這才看到梁思婉站在門口,神情一驚,似乎被嚇到了,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梁思婉視線越過廚娘,看向灶臺上,好幾個鍋在煮燉什么,清香,但有明顯的藥味。

“給他做的?”她再次問。

梁小姐的話不能不回答啊,一個廚娘搖搖頭:“不是。”

不是?

梁思婉略有些不解。

“不是都督受傷了。”另一個廚娘忙說。

梁思婉哦了聲,就在廚娘們緊張她繼續問的時候,轉身走開了。

“那你們忙吧。”她說,“忙完了給我煮個清心粥。”

廚娘們都還沒反應過來,待亂亂應聲,梁思婉已經走遠了,幾人站在門外拍拍胸口吐出口氣。

“嚇死我了。”一個廚娘說。

另一個廚娘失笑:“怕什么啊!都督不怕,我們怕什么”

話雖然這樣說,還是把聲音放低了。

這其實不是怕不怕的問題,有人嘆口氣,看著梁思婉離開的方向。

“婉婉小姐要是失寵了,可怎么辦。”她低聲說。

梁思婉這種身份,還不如煙花巷子出身的女子呢。

“也別多想,都督什么都沒說呢。”另一個廚娘低聲說,“哪里就有新人了?”

“這種事,不用聽都督怎么說,看看下邊人怎么做就知道了。”一個廚娘說,沖外邊努努嘴,“看看老隋那模樣,他以前可從不踏足咱們在這邊,現在理直氣壯來讓我們做吃喝,說就該也只能必須我們后院廚房來做。”

就該只能必須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人屬于都督的后宅。

“不知道是個什么樣的。”一個廚娘小聲說。

另一個廚娘對新人什么樣不在意,只是頗有些感嘆:“沒想到真會添新人,還以為....”

還以為霍蓮真是個專一的,看來這天下的男人都一樣。

“你可別這么說,都督什么身份啊,這么多年了,可以了。”其他人忙反駁。

有廚娘在后重重咳嗽一聲:“主人家也是可以議論的嗎?”

下人們議論主家是難免的,但她們這個主家可是霍蓮。

而且她們是分來的官奴婢,惹惱了主家,丟得可不是生計,是命。

“你們啊。”那廚娘說,“好日子過太久了,一個個輕狂起來了。”

是啊,霍蓮不理內宅,梁小姐獨來獨往,也不把自己當女主人,奴仆們只需要各司其職,日子真是輕輕松松。

“好了好了。”有人喊道,“快把隋大夫要的飯菜做好,這老頭可是會撒潑打滾來鬧的。”

“也別忘了婉婉小姐的清心粥。”另有人說,“不過是兩個人的飯菜,我們難道應付不過來?”

廚房里的人都笑起來。

“別說兩個了,再來十個八個都應付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