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一早就過來看她,問她:“母親,您說今天您的妹妹要來看你?”
顧錦朝說,“是啊,一會兒記得喊人。年輕的是小姨,年長的是伯祖母。”
陳曦點頭表示記下了,又說:“母親,小姨和伯祖母會帶好吃的嗎?”
“會的。你少吃點甜的,正是換牙的時候,可別把新牙吃壞了。”錦朝捏了捏她的臉,陳曦前幾天才掉了一顆牙,安嬤嬤已經開始限制她吃糖了。
陳曦乖乖嗯了一聲。這孩子幾乎不會在這方面鬧騰大人。
顧錦朝牽著陳曦去木樨堂外等,遠遠看到馬車嘚嘚跑過來。在木樨堂門口停下,婆子放了轎凳,扶顧憐和周氏下了馬車。
顧憐梳了婦人發髻,別的都沒什么變化。
顧憐卻很快打量了顧錦朝,她被一眾丫頭婆子簇擁著,身穿淺粉色寶相花紋長身褙子,水紅色湘群,綰了墮馬髻,戴了赤金寶結和嵌黃色碧璽石的雕花簪子。再看她手上牽的小女孩,一身白底櫻花紋褙子,小臉粉雕玉琢,有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脖子上戴了個金項圈,上面嵌了顆幾乎有龍眼大的珍珠……
如此大的珍珠價值不菲,這小女孩應該就是陳三爺的嫡女陳曦了。
周氏先笑著走上前,錦朝給她行禮。陳曦小聲地喊了伯祖母。
顧錦朝的目光落在顧憐身上。
顧憐嘴角這才扯出一個笑容,走上前和她見禮:“二姐這里真氣派,進垂花門也要用馬車!”
顧錦朝知道顧憐就是這個性子,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讓陳曦喊她‘小姨’。
顧憐柔聲說:“這就是四小姐吧。長得真可愛!”說著要去牽陳曦的手。
陳曦剛才還和錦朝說得好好的,現在卻有點怕生人,怯生生地躲在錦朝后面,手往后一縮,小聲跟錦朝說:“母親,外面風冷,曦姐兒想進去了。”
顧憐一愣。這小東西和顧錦朝這么親密。怎么還會怕生呢。
顧錦朝就請她們先進屋歇息喝茶,休息一會兒再去拜見陳老夫人。
顧錦朝知道她們是想說服她救顧德元。不過二夫人也是精明的人,自然不會一來就提。而是先恭喜了顧錦朝有孕的事。說自己帶了什么滋補的東西給她。
然后才提起顧二爺因為貪墨被抓的事。
“你二伯被關在大理寺里,沒吃沒喝的,人瘦得不成樣子……”說到傷心處,周氏從懷里掏出帕子擦眼淚。“你父親為了救他,也是整日奔波。母親愁得嘴邊起燎泡了。怪我們這些婦孺無能啊……”
顧憐也哭起來:“二姐,原先都是我不好。那時候我是不懂事啊,其實我可沒有害你的意思……往日的恩怨都算了,現在我父親被拘禁。你可得幫幫忙啊。”
母女兩一時哭得很傷心。
孫媽媽在外頭聽到,讓丫頭去小廚房把點心端過來。她親自端了送上去,笑著說:“……夫人早早就讓人把點心備下了。您二位嘗嘗這些點心。”
顧錦朝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候才說:“來。別哭了,嘗嘗這道蟹殼黃吧。”然后嘆了口氣,接著說,“二伯的事我也知道,不過既然事情都這樣了,恐怕你們還要想想接下來怎么做。我聽說都察院左副都御使是二伯父的好友,又是二伯父的上司。二伯父有他幫助,應該不至于丟官吧?”
周氏一愣,顧錦朝怎么知道副都御使的事?
“就算能保下來,也只能當個六七品的小官了。你也知道你二伯那人,最是好面子了……”周氏嘆氣,“恐怕是一輩子都升不上去了,咱們顧家……以后就難了。”
顧錦朝心想要是你知道前世顧家幾乎家破人亡,就知道能保個小官做是多幸運的事。
她覺得他們有點人心不足蛇吞象了。顧德元貪墨在先,想完全保住官職,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你們難得來看我,說這些徒增傷心。先吃點心,一會兒我帶你們去拜見太夫人。”顧錦朝笑笑說。說完叫了小丫頭過來,安排兩人住在西廂房。
原來的事都過去了,她又不是和二房有深仇大恨,早就不在意她們做過什么了。
顧錦朝攜著兩人去拜見了陳老夫人,回來之后她先歇息,顧憐和周氏被小丫頭引著去西廂房休憩。
顧憐小聲和周氏說話:“那陳老夫人怎么一點架子都沒有,像個菩薩似的。這樣怎么拿得住兒媳婦……”不像她在姚家,姚夫人還要她每天去服侍早膳,除了身子弱的大兒媳,其他兩個兒媳輪流來。
周氏說:“也不是每個家都要拿捏兒媳婦的,你就是看你祖母看多了。像陳家這樣的大家族,都講究以‘孝’治家。子女不重孝道就是大忌,也用不著拿捏了。”
顧憐想到顧錦朝那里隨便用的茶杯都是德化白瓷,炕桌是整塊的金絲楠木。伺候人的丫頭訓練有素,不相互說話,走路都沒有半點聲音。在陳老夫人那里吃飯,規矩就不用說了,甚至旁邊還有專門挑魚刺的丫頭,飯后用專門的湯做漱口水……這才是大家族該有的樣子。
如果當初……陳三爺提親的就是她,而不是顧錦朝,現在這樣的生活就是她的!
顧憐想著想著有點出神,當初她聽到可能要嫁給陳三爺,還百般的不愿意……
她正想著,卻聽到母親叫住了領路的小丫頭,遞了銀子給她,“這位小姑娘,我想問你幾句話。”
小丫頭拿了銀子,笑瞇瞇地說:“您問就是。”
周氏就問:“不是說陳三爺有三個姨娘嗎,我怎么沒見著她們?”
小丫頭回答道:“姨娘?姨娘們住在羨魚閣,遠得很,只有初一十五才過來給夫人請安。”
周氏又問:“既然是姨娘,總要伺候老爺的,住這么遠方便伺候嗎?”
小丫頭笑嘻嘻地說:“用不著姨娘伺候,我們伺候夫人,夫人伺候三老爺,人已經夠了。”說著已經到了西廂房,里面已經有兩個丫頭開門等著她們。
周氏很詫異:“姨娘們……都不侍寢嗎?”
小丫頭搖搖頭:“三老爺就住在木樨堂,哪里都不去,姨娘怎么侍寢?”
小丫頭拿了銀子走了,周氏還怔了很久。
顧憐也怔住了:“這……這不就相當于沒有姨娘了,我說顧錦朝怎么這么快懷孕了,難怪啊!”她心里感受十分怪異。不是說天下的男子都管不住自己么,怎么讓顧錦朝撿到一個潔身自好的。
周氏卻淡淡地說:“這才是好的,證明她的確能說動陳三爺……要是母親在就好了,偏偏是我們來,想壓她又沒有身份。”周氏打定主意,明天還得好好游說她,實在不行還要抬出馮氏來,顧錦朝畢竟是顧家的人,長輩的話總要聽的。
顧錦朝睡了午覺起來,靠著大迎枕看書。
孫媽媽拿了一錠八分的銀子過來,把周氏問小丫頭的話轉述給顧錦朝聽。
顧錦朝聽完后沉思片刻,吩咐孫媽媽:“賞那丫頭一袋銀裸子吧,這事就算了。”孫媽媽應是去了。
顧錦朝繼續看書,她才不管兩人打聽什么,反正無論怎么說,她是咬死不會幫忙的。周氏又能拿她如何?
下午陳三爺從外院回來,看到她在看書。
“整日不是看書就是做繡工,你小心傷眼睛。”陳三爺把她的書取走,放到了多寶閣的高處,她伸手夠不到的地方,“我陪你去走走,懷孕了可不能不走動。”
顧錦朝仰頭看著他,“您陪妾身去哪里走動?正是秋風吹落葉的時候,又沒什么好看的。”
陳三爺笑著搖頭:“越來越懶了……快起來,不然我抱你起來了。”他俯身下來,作勢要抱她。
顧錦朝連忙坐起來,可怕了他抱她了。
顧錦朝和陳三爺去外面走了一圈回來,孫媽媽已經在門口等她了。看到她就迎上來,“顧二夫人說要見您,在西廂房等著。”
顧錦朝便和陳三爺說:“不然您先回去,我去和二伯母說會兒話。”
陳三爺微微一笑,不容拒絕地說:“我跟你去。”
顧錦朝有點猶豫,她覺得這件事她處理就好,不需要陳三爺介入,他介入反而麻煩了。
陳三爺卻率先往西廂房走去。顧錦朝只能跟在他身后,陳三爺伸手來牽她,顧錦朝便什么都沒說,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心里卻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