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昕和李菜鳥一夜沒睡好,“分局第一所”的副所長楊千里是一夜都沒睡!
打擊涉黑團伙跟打擊其它違法犯罪的團伙不一樣,許多受害人不敢出來作證,而沒有證據就很難將那些混蛋繩之以法。
昨晚一接到命令,他就按照宋書記提供的線索,安排民警連夜去找受害的幾個本地企業家,做人家的思想工作,爭分奪秒取證。
同時組織民警連夜摸查該團伙成員的下落。
一直忙到中午十二點,被抽調進專班的城東派出所治安隊長聶廣俊匯報,已經鎖定了吳某、潘某及其十一個手下的位置,他終于松下口氣,趕緊打電話向宋書記匯報。
“從已經掌握的情況上看,這確實是一個具有黑社會性質的團伙!憑我們連夜收集固定的證據,完全可以組織抓捕!”
“成員位置都鎖定了?”
“鎖定了!”
楊千里看著筆記,胸有成竹:“姓吳的昨晚喝多了,這會兒在家睡覺,還沒起床。姓潘的正在王府跟幾個狐朋狗友吃飯。他們手下的十一個馬仔,有四個在其中一個馬仔家聚賭,有兩個在麻將館打麻將,另外幾個不是在外面吃飯,就是在家睡大覺。”
宋書記走出老農業局大院,拉開車門問:“你那邊人手夠嗎?”
“我這邊只有十六個民警,肯定不夠!”
“我向張區長匯報,看能不能讓特巡警大隊待命,到時候協助你們抓捕。”
涉黑團伙是要打擊,但3.13案更有搞頭。
楊千里喜歡快偵快破,不喜歡拖泥帶水,忍不住問:“宋書記,為什么要到時候,現在就可以組織抓捕!”
“現在不行,你們先盯著,什么時候行動聽命令。”
“宋書記,他們就是一幫搞‘套路貸’的……”
“我知道。”
宋書記鉆進駕駛室,話鋒一轉:“千里,你們在偵查中有沒有發現其它情況,或者其它線索?”
楊千里被問糊涂了,下意識問:“什么情況?”
“比如保護傘之類的?”
“這個倒沒有,宋書記,您也不想想都什么時代了,誰敢給他們當保護傘。”
“沒有就好,如果有,必須立即向我匯報,同時嚴格保密。”
“宋書記,是不是巡察組說什么了?”
“不該問的別問,現在不能組織抓捕,但可以先準備手續。”
“明白,我等您命令。”
在掃黑方面,分局不是沒有成績。
像這種放“套路貸”的團伙,已經打掉了四個,其中一個還是從市區過來的。
并且楊千里正摩拳擦掌準備抓捕的這個團伙,涉案金額可能比較大,但要說民憤,跟之前打掉的那四個真沒法兒比,因為他們主要針對的是企業家和在外地承包工程的老板。
對分局而言,這實在算不上多大的案子。
唯一讓人頭疼的是,陳國平竟然卷進去了,而且正在市委巡察組來巡察分局的節骨眼上!
宋書記不想讓巡察組巡察出來,不然到時候就被動了,帶上車門,趕緊給馬主任打電話。
馬主任同樣忙得焦頭爛額,一接通就問:“老宋,你那邊怎么樣?”
“楊千里剛打電話匯報,他們初步收集到一些證據,并且已經鎖定團伙成員的位置,隨時可以組織抓捕。”
“他們就算暫時沒搜集到,等時機成熟了,我們監委一樣可以采取行動!”
監委當然可以采取行動,監委的權力大著呢,最長可以留置涉案人員一百八十天,有一百八十天什么情況搞不清楚?
公安局不一樣,如果沒有足夠證據,最多只能留置盤問四十八小時。
宋書記摸出香煙,低聲問:“那這個時機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成熟,馬主任,分局的情況你是知道的,警力太緊張了,楊千里那邊真不能等太久。”
馬主任知道他擔心的不只是警力緊不緊張,更多的是擔心巡察組,下意識看向對門的第一紀檢監察室:“銀行流水已經查詢到了,不但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大,該上的技術手段也上了,現在就等他上鉤。”
“問題有多大?”
“案件真正調查階段,暫時不能跟你說,你按昨天的商量好的計劃,讓刑警大隊按時組織他參加掃黑專班成立會就行了。”
“如果會后他有異動呢?”
“蔡海勇等會兒帶人過去,行動前我會通知你。”
“馬主任,能不能讓韓昕動手?”
宋書記猛吸了口煙,苦笑著道:“哪怕讓韓昕把他先控制住,再轉身移交給蔡海勇。如果能讓韓昕協助押解,幫著把他送到留置中心更好。”
馬主任很清楚他和張區長是想以此表明分局在反腐上的態度,權衡了一番,同意道:“沒問題。”
“謝謝馬主任。”
“別謝了,鬧出這樣的事,別說你們壓力大,我們的壓力也不小。”
與此同時,李亦軍正躺在停在刑警大隊外面的轎車里睡午覺。
而剛在大隊食堂吃完飯的韓昕,正坐在技術中隊辦公室里,一邊跟許文靜閑聊,一邊不動聲色觀察著對面的重案中隊辦公室。
許文靜人如其名,真的很文靜。
她穿著一件白大褂,戴著一副近視眼鏡,靜靜地坐在辦公桌前寫昨晚的學習心得。
對于坑貨來串門,她并不奇怪,因為禁毒中隊和技術中隊的關系很好,現在又都歸副大隊長張宇航分管。
“許姐,你的字寫得真好看。”
“沒你師傅寫得好看。”
“我看差不多,都能給我當字帖用。”
“知道自己的字寫得歪歪扭扭,為什么不趕緊練練?”許文靜抬頭笑問道。
韓昕撓撓脖子,一臉不好意思:“我練過,可寫字跟上學一樣,要看天賦。我沒這個天賦,怎么練也練不好。”
想到別人一個比一個忙,就他像個自由人,許文靜不禁笑道:“字寫不好也有寫不好的好處,至少領導不會讓你去給嫌疑人做筆錄。”
“還真是,讓我做記錄,我丟得起這個人,領導丟不起,哈哈哈。”
“居然笑的這么開心,字寫不好很光榮嗎?”
“不光榮。”
“我以為你不知道呢。”
韓昕探頭看了看,嘿嘿笑道:“姐,你趕緊寫,寫好了借給我參考一下,我師傅說余教要檢查的。”
許文靜就知道他是來做什么的,笑罵道:“什么參考,你是想抄作業吧。”
“什么叫抄啊,我是想借鑒一下,想參考一下。”
“我可以讓你借鑒,但你不能一字不改抄。”
“這你放心,我不但要借鑒你的,也要借鑒我師傅和劉隊的,從你們幾個人的作業中各借鑒一點,再請曹娜幫著檢查下語句通不通順,我的作業不就完成了嘛。”
遇上這么個學渣,許文靜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好,干脆把剛寫好的心得往他面前一放:“好了,拿去借鑒吧。”
“謝謝許姐,你是親姐!”
正開著玩笑,黃大從辦公室里出來了,招呼陳國平等人去二樓會議室開會。
回自己辦公室沒法兒監視,韓昕干脆去綜合室跟郭大姐要了一個本子,回到技術中隊,抄許文靜等技術民警的作業。
技術中隊是最佛系的一個中隊,包括中隊長指導員在內的所有民警,都認為他這個大坑貨不管坑誰也坑不到自己,對他的無恥行徑全選擇視而不見。
新壩港一家企業發生失竊案,通知他們去勘察現場。
城區中隊送來一份檢材,留守的人要上樓檢驗。
不知不覺,辦公室里就剩他這么一個外人。
這時候,手機傳來微信提示音。
韓昕放下筆,點開群聊,赫然發現群里多了一個人。
馬主任發了一條文字信息,介紹剛進群的是區監察委第一紀檢監察室的蔡海勇副主任,并讓匯報最新情況。
“報告二位領導,他正在二樓會議室開會。”
“盯緊了,他等會兒可能會有異動。”
“明白。”
二樓會議室里的白黑板上,貼上了十三張分局情報中心轉來的照片。
看著最上面那兩張照片里的熟悉面孔,聽著情報中隊民警范子瑜介紹的情況,陳國平的心緊張得砰砰直跳,真叫個如坐針氈。
黃大敲敲桌子,嚴肅地說:“同志們,這么猖狂的一個涉黑團伙,整整活動了兩年才發現,而且是情報中心那幾個天天坐在電腦前的情報民警發現的,這說明什么問題?”
這是靈魂拷問……
巡察組正在巡察分局,就算現在重拳出擊打掉這個團伙,巡察組知道之后肯定會問怎么到現在才打,以前做什么去了?
參加會議的十幾個刑警耷拉著腦袋,誰也不敢吱聲。
黃大越想越窩火,側身問:“陳國平,你是掃黑專業隊的隊長,你先說!”
陳國平緩過神,連忙道:“黃大,從情報中心轉來的線索上看,這個……這個團伙的活動比較隱蔽,有些犯罪活動甚至是在外地實施的……”
黃大對這個解釋不滿意,再次敲敲桌子:“有人在網上舉報過,而且不止一次,現在搜都能搜到,你們平時難道不上網嗎?”
范子瑜點點鼠標,看著剛查詢的頁面大吃一驚。
黃大抬頭問:“小范,是不是有什么發現?”
“報告黃大,不但有人在網上發帖舉報過,還有人報過案。”
“向哪個單位報案的,有沒有受理?”
“有人打過110,城西派出所和西塘中隊都受理過,由于證據不足,當時只對他們進行了治安處罰,但線索都歸口到了我們專業隊。”
“這么說早有線索!”
陳國平忐忑地說:“這幾個嫌疑人我有點印象,主要是證據不足……”
涉黑案件具有一定特殊性,具體在某一件事甚至某一個時間段,他們可能只是違法,只能對他們進行治安處罰,也就是常說的大事不犯、小事不斷。
只有累計到一定程度,搞清楚他們內部的組織架構,收集固定到足夠證據,才能將他們連根拔起,也就是群眾常說的秋后算賬。
黃大深吸了口氣,陰沉著臉說:“沒證據就趕緊收集證據,局領導要求立即成立專班,我兼任專班班長,國平擔任副班長,由你負責具體偵辦,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這個涉黑團伙打掉!”
“是!”
“現在研究下偵辦方案,還是你先說。”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陳國平都不知道這兩個小時是怎么熬下來的,直到黃大宣布散會,他才緩過神合上筆記本。
巡察組正在巡察,很難說有沒有人去向巡察組反映。
何況局領導正盯著這個案子,黃大更是要求每天開一次碰頭會,每天都要聽匯報了解偵辦進展。
他不敢再猶豫,走出會議室,悄悄發了一條微信。
回到辦公室,見對方沒有回復,趕緊帶上門打了個電話,讓那兩個混蛋趕緊跑,跑得越遠越好。
結果姓吳的混得不當回事,竟然在電話里笑道:“陳隊,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擔心的,再說我既沒偷也沒搶。”
陳國平氣得咬牙切齒:“巡察組來了,你以為巡察組是做什么的?”
“我知道巡察組來了,他們是巡察你們局長副局長的,跟你有什么關系。”
“你……”
“陳隊,我又沒催你還錢,更沒跟你算利息,你為什么非讓我跑路?”
電話里說不通,陳國平急了:“你這會兒在哪兒,我現在就去找你。”
“我在王府打牌,過來吧,等會兒正好一起吃飯。”
“還有心情打牌吃飯,我看你是想吃牢飯!”
時機成熟了。
馬主任不想拖泥帶水,一接到匯報就趕緊給韓昕打電話。
韓昕一刻不敢耽誤,先給李菜鳥打了個電話,然后拉開門走出技術中隊辦公室。
李亦軍剛跑到門口,陳國平正好換上便服,夾著個包下樓了,徑直往他的車走去。
他的別克停在兩輛警車中間,因為兩側的車距比較小,開門都要小心翼翼,后面正好是院墻。
監察委的人馬上就到,馬主任要求不能讓他離開。韓昕豈能錯過這個機會,快步迎上去把他堵在兩輛車中間。
“陳隊,去哪兒?”
“你是……”
“四中隊韓昕。”
原來他就是連坑了城東派出所三次的韓昕,陳國平反應過來,見又來了一個穿著便服的小伙子,猛然發現不對勁,下意識伸手拉車門。
韓昕怎么可能讓他上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順勢把他推到墻根處。李亦軍想幫忙又擠不進去,趕緊從警車邊上往里繞。
陳國平沒想到大名鼎鼎坑貨個子不高,看上去也不是很壯,可手勁兒卻不小,想甩都甩不開。
他正想用左手將韓昕推開,韓昕突然發力,用右手抓他的肩膀一扭,把他死死地摁在院墻上。
“你想做什么,你瘋了你!”
“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做了什么。”
“韓哥,銬子!”李亦軍從警車后面擠了過來。
韓昕用肩膀頂著嚇得魂飛魄散的陳國平,送開右手接過手銬,飛快地把已經不敢掙扎的陳國平反銬上。
剛才洗手間出來的范子瑜,發現他把陳國平從兩輛車中間拖了出來,下意識打開窗戶問:“老韓,你在做什么,那是陳隊!”
“沒你的事,回去!”
“怎么就沒我的事,你小子是不是吃錯藥了……”
游耀星等剛參加過會議的民警和老唐、田墨等值班輔警全被驚動了,紛紛走出辦公室。
這么大動靜自然瞞不過黃大,他和余教剛走出辦公室,剛打開窗戶,正準備質問韓昕到底在做什么,見不但陳國平耷拉著頭一聲不吭,而且雙腿都在瑟瑟發抖,一時間竟問不出來了。
在大隊院子里抓同事,韓昕正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剛攥住陳國平左臂的李菜鳥竟然來了句:“監察委辦案,請各位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