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賈詡坐在呂府角樓里,看著街道上漸漸多起來的行人,悠閑地在叫樓里擺了一張桌案,讓侍女將茶壺、煮水的小火爐以及由呂家廚工專門做的蠶豆擺在桌案上,用小火煮著茶水,準備繼續他漫長而無趣的一天。
“先生,主公大勝,主公大勝!”遠遠地,便聽到張繡的叫聲,從角樓上探頭看去,正看到張繡一臉興奮加手舞足蹈的朝著這邊沖來,引得街上行人紛紛側目。
這孩子還是欠缺穩重吶。
賈詡搖了搖頭,轉身繼續照顧自己的小茶爐去了,在呂府的這幾日,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每天沒事就搬著小茶桌來這角樓上往外看,看看這長安城的變化,品品茶,吃些呂府廚工們特制的小糕點或是美食,其實沒有主公的日子,也挺不錯,甚至更悠閑些。
對于張繡這種大呼小叫,手舞足蹈的冒失行為,賈詡一向是比較鄙視的。
張繡進了院子后,輕車熟路的沖進角樓,飛快的爬上來,對著賈詡一臉興奮的道:“先生,主公大獲全勝!”
“嗯。”賈詡將煮開的水倒入已經放了適量茶葉的茶壺中,頓時整個角樓中茶香四溢,至于張繡的話,賈詡不想回應。
若說呂布打了敗仗那還是很稀奇的,但只是打了一場勝仗而已,很值得驚訝么?
“先生不喜?”張繡看著賈詡這副敷衍的模樣,疑惑道。
“怎會?主公打了勝仗,那自是喜事。”賈詡瞪了張繡一眼,若非這兩天相處知道他性格便是如此,張繡定會懷疑這小子在算計自己。
“那為何……”張繡指了指賈詡:“先生似乎無動于衷?”
“小將軍是要老夫如小將軍一般手舞足蹈?”賈詡將茶水倒入茶杯,享受般的吸了一口茶香,然后一臉奇怪的看向張繡。
張繡聞言,腦海中不自覺的出現賈詡如同自己方才一般的神態動作,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那畫面實在讓人有些不適。
“那先生這也太過平淡了些!”張繡坐下來,有些不得勁兒。
“主公征戰半生,鮮有敗績,此番大亂,本就在預計之中,若敗了才是稀奇。”賈詡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嘬了一口茶水,目光看著街道上來去匆匆的行人,半晌方才嘆道。
這種幾乎已經算出了大部分的仗,若是張繡這種初出茅廬的年輕將領打贏了那的確值得夸耀一下,但換做是呂布的話,贏的再漂亮也沒什么值得驚訝的,反倒是有什么差錯或是瑕疵都容易讓人生出呂布退步的感受。
不是呂布真的退步了,而是呂布如今已經有些不敗將軍的意思,人們對他的心理預期和正常人是不同的。
張繡原本的滿腔興奮,被賈詡這不咸不淡的幾句給弄得興致全無,一臉郁悶的坐在茶桌另一邊,看賈詡喝的享受,也忍不住給自己倒了一杯,學著賈詡的模樣嘬了一口,頓時一股苦澀纏繞味蕾。
張繡忍不住吐了吐舌頭,看向賈詡一臉悠然享受的模樣,有些懷疑雙方喝的究竟是不是一樣東西?
“先生,這東西真的好喝?”張繡疑惑道。
賈詡端著茶盞,點點頭道:“比之酒水少了幾分糊涂,多了幾分清醒,個中滋味,若無經歷之人,喝到的也只是它的苦澀爾。”
“那典將軍他……”張繡不解的看向賈詡,要按賈詡這么說,呂布愛喝可以理解,賈詡也可以理解,但為何典韋也好這東西?這顯然不合常理。
賈詡看了他一眼道:“你還年輕,典將軍看似單純,但所歷之豐富,未必比你叔父差,他只是學問不好,并非蠢笨!”
莫看雙方平日里互相不怎么對眼,但卻容不得旁人來鄙夷他。
賈詡這方面還算平靜,換做典韋的話,可能已經掀桌子了。
“賈先生賈先生”兩人說話間,角樓下又傳來人聲,卻是小玲綺的聲音傳來,賈詡和張繡連忙放下茶水過去,正看到小玲綺正在往上爬,在她身旁,小白貍跟在一旁,優雅的邁著步子,尾巴不時撫她一下,赤犬太小,爬不上樓梯,只是在樓梯口嗷嗷直叫。
“玲綺怎來這里了?”賈詡伸手將小玲綺扶上來,笑瞇瞇的道。
“玲綺剛剛聽到有人說主公大勝,可是父親要回來了?”呂玲綺看著賈詡,一臉期待道。
“當然,主公出戰,自然沒有敗的可能。”賈詡將放著蠶豆的碟子推到小玲綺面前,微笑道。
“那爹爹何時能回來?”小玲綺興奮地問道。
“很快吧?”張繡有些不確定,他也只是得到捷報而已。
“很快是多久?”小玲綺不解的看向張繡,很快這個詞讓她很厭煩,母親就常用這兩個字來敷衍自己。
呃……
張繡被問住了,所以說,小孩子什么的,最討厭了,但眼前這位也不能將對方弄哭啊。
“五日之內,主公必回。”賈詡微笑道。
“當真?”呂玲綺不信任的看著賈詡,一臉的懷疑。
“老夫可曾騙過玲綺?”賈詡笑道:“若五日之內,主公未回,詡便答應小玲綺一件事情。”
“父親說,賈先生是比父親還厲害的人,先生可不能反悔哦!”呂玲綺聞言目光一亮。
“自然不會。”賈詡苦笑點頭,不想自己在主公心中形象這般高么?這可不是好事啊。
心滿意足得到自己的答案,小玲綺又一步步的從樓梯上爬下去,抱上赤犬,帶著白貍歡快的離開了。
“先生,你現在倒是哄住了玲綺,五日后主公若不回該如何是好?”張繡一臉無語的看著賈詡,對于他欺騙小孩子的行為十分鄙視,雖然換做他也會騙,但像現在這樣鄙視賈詡的機會可不多。
“從弘農至此,就算是從陜縣到長安,有近四百里,此事又非急報,消息傳回至少也需三日,就算主公護送陛下車架,行的慢些,三日時間也已到了華陰附近,華陰至此,一路坦途,兩百三十里,日行五十里,也該到了。”賈詡看了張繡一眼道。
這都是按照最遠距離算的。
張繡有些不服道:“那若主公路上被什么事情耽擱了又該如何?”
“那就幫玲綺做一件事情。”賈詡笑道,小孩子的事情,能有多重要?
“先生這一開始便算準了無論怎樣都不會吃虧!”張繡一臉無語的看著賈詡,跟個小孩子還這么多算計,真是白瞎了這副人畜無害的長相。
“連這些事情都算不到之人,還是莫要說這些了。”賈詡搖了搖頭,往嘴里丟了一顆蠶豆,享受片刻后,又喝了一口茶,好不快活。
張繡有些氣悶,默默地起身下了角樓,本是來跟賈詡分享喜悅的,誰知道被這老胖子教育了一番,心中頗不是滋味。
終究還是年輕人吶
看著張繡離開的方向,賈詡笑呵呵的搖了搖頭,目光看著清晨的長安城,車水馬龍的模樣誰能想到不久前還經歷了一場戰亂?
初平四年的年景并不好,但對于關中百姓而言,這一年絕對是豐年,收成有大半自己留下,除了過冬的糧食,選出來的優種之外,還有不少能夠帶到城中賣錢,換些布匹什么的,雖然算不上富足,但至少這一年不會有人挨餓。
從民生上來講,呂布現在受萬民擁護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過對于關中的士人來說,這初平四年定是一個災年,從去歲冬季被徐榮血洗的京兆士族、豪族,到這一次,借著叛亂名義,扶風、馮翊、弘農大量士人除名。
手段也是相當狠辣,賈詡能夠預見到,此戰之后,關中士人將十不存一,包括那些從南陽遷來的,而剩下的士人,恐怕再無人敢與呂布唱反調。
這關中將是呂布最堅固的后盾,不管做什么,斗將再無后顧之憂,當然,前提是能風調雨順幾年,否則再來個天災人禍的話,呂布也只能忙于賑災了。
希望明年會有個好年景吧,明明有雄主之相,不但出身沒辦法走大多數諸侯的路子,這一路走來也是災劫不斷,坎坎坷坷,也幸虧呂布心大,換做袁術那樣的,別說把關中治理成現在這般模樣,關中沃土被袁術給治理成赤地賈詡都毫不奇怪。
經此一戰以后,呂布就該規劃未來了,這段時間賈詡也在想這個問題,如今擺在呂布面前的只有兩條路,是先入蜀而后以南陽為跳板兩向夾擊奪取荊州?還是取河東、并州而后與中原諸侯爭鋒,爭奪中原?
這兩條路各有利弊,選哪一條都不可能一帆風順,但如今呂布在穩固關中之后,能選的便只有這兩條路。
輕捋著胡須,賈詡看著墻外來來往往的行人,心中嘆了口氣,想這么多干什么?以主公之能,也定能看出這兩條路的,這種事情,還是讓他自己去決斷吧,至于自己……
賈詡端著茶杯,將已經不燙的茶水一飲而盡……這日子其實挺好,他不太想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