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不著急,打臉很著急。
覺什么時候都可以睡,臉不是什么時候都可以打。
為了自己喜歡的體育運動,付出一些努力流一些汗水又算得了什么?
聽到江來的話,在場所有人都有點兒懵。
特別是林初一,她還在旁邊攙扶著江來的手臂,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已經被掏空,精氣神已經耗盡,就連站立都是一個難題,他卻偏偏停下步伐用那有氣無力卻又堅定固執的聲音說「我想我能再咬牙堅持一會兒」。
“這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怪物啊?”
林初一打小跟著父親走南闖北,見到的奇人怪事不少,自詡自己也算是閱人無數,但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上二十六個年頭,還從來都沒有見到過江來這樣一個家伙。
林秋則攙扶著江來的另外一只手臂,他一心想要和江來拉攏關系,甚至不惜用姐姐「金屋藏嬌」的隱私密事來威脅。
好不容易等到江來脫力難行的時刻,姐姐一個人攙扶又有些辛苦,林秋立即抓住機會抱住了江來的另外一條胳膊。
姐弟倆人正想架著江來去辦公室小間休息呢,江來卻停下來不走了,還說什么要打臉。
什么打臉?打誰的臉?
林秋眼神發亮,臉上的表情也呈現出亢奮激動的狀態。
這不是小說家最喜歡的矛盾沖突劇情嗎?這不就是讀者最喜歡看的緊張刺激橋段嗎?
他怎么能放過這樣的大場面?
「為了打臉,我想我能咬牙堅持一會兒!」
你看看人家這表情動作,你看看人家這臺詞功底,沒有經過幾年話劇舞臺打磨錘煉的小鮮肉,怕是演技都不如人家大師的自然呈現……
“大師……你真是太酷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偶像。不,第一眼看到你,你就是我的偶像了。”林秋一副小粉絲見到大神的崇拜模樣,說道,“我一定要把你畫出來,把你畫成全世界最有魅力的漫畫角色。”
“你這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是不是?”林初一瞪了林秋一眼,很是嚴厲的說道,“回去。別在這邊挑事了。”
“姐,我不說了行不行?我閉嘴。我可以保證一句話不說了,但是我絕對不會回去的。”林秋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好戲看,一臉堅決的說道。
林初一懶得和這個被母親和自己寵壞的弟弟一般見識,她的視線轉移到了江來臉上,笑著勸慰說道:“江老師,你今天已經忙活一整天了,而且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過什么東西。我先帶你去辦公室休息一會兒,你好好睡上一覺。等到你睡醒之后再好好吃點兒東西,恢復精神之后,咱們再來處理這驗收的事情,好不好?也不急于這一時半刻的。”
“不好。”江來說道。“他挑釁我,我很生氣。我一生氣就睡不著。”
“誰挑釁你了?”熊伯益暴跳如雷,跳腳說道,“誰挑釁你了?當初小林總請你過來當著咱們倆的面說的明明白白,你負責修瓶,我負責監督和驗收。現在你把瓶子修好了,我過去檢查修復質量。這是對小林總交代的工作負責,也是對尚美集團負責。你有什么不滿意的?”
熊伯益覺得自己今年流年不利。
一定是被什么人扎了小人,不然怎么就得罪了江來這樣一個小心眼的人啊?
瓶子修好了,那不就得驗收嗎?你聽聽那個江來說的都是什么話?
打臉?想打我熊伯益的這張老臉?
行,我今天還偏偏就和你扛上了。
你修復的再好,那也終究是動過刀子抹過瓷泥的……當真存了雞蛋里挑骨頭的心思,難道還能找不出你的一些問題?
熊伯益之前想著,看在小林總的面子上,少挑兩個毛病應付過去就成了。既落了江來的面子,又保了自己和修復中心的里子。
現在江來這么一鬧騰,他還就不服氣了。大家就手底下見真彰吧。
“怎么?心虛了?修好了不敢讓人去看……這算是什么道理?”熊伯益冷嘲熱諷,冷笑連連。
“就是。不就是修好了一個瓶子嗎?在我們修復中心,每年過手的大件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管怎么說,熊主任是業界前輩,也是我們的長輩,不懂得尊老敬老,品行不端,就算有點兒手藝也走不遠。”
“年輕人太狂妄了,會吃虧的。”
……
修復中心的工作人員原本就對江來這個「外來者」充滿敵意,現在看到他攻擊領導,自然要跳出來忠心護主了。
一舉兩得!
“都干什么呢?”林初一出聲厲喝。
看到老板發飆,這些剛才還上竄下跳的修復中心工作人員立即噤聲。
林初一呵斥了這些嘴碎的家伙之后,再次看向江來,說道:“江老師,不管怎么樣,我先帶你去休息……我得對你的健康問題負責。”
“我想吃虧。”江來說道。
“什么?”林初一愣了愣,看著江來問道。
江來指著一個修復中心工作人員,說道:“他剛才說,年輕人太狂妄了,會吃虧的。我想吃虧,我以前從來沒吃過。”
“江老師,這……”
“小林總,你看看,你看看……既然人家這么急著來拆我們修復中心的牌子,咱們接招就是。不然這事情傳出去,別人還以為咱們修復中心都只是一群花架子呢。以后那些大藏家誰還敢放心的把東西交給咱們來修復?”熊伯益很是陰損,他把江來要打臉的話故意替換成「要拆尚美修復中心的招牌」這件事情,一下子就把林初一和所有的尚美工作人員給劃拉到自己這一邊來了。
而江來,他終究只是一個外人。
林初一還想再勸,江來側身和她的眼神對視,說道:“說實在話,你不想看看童子戲水瓶修的怎么樣嗎?”
林初一習慣性的輕咬薄唇,終于下定了決心,說道:“熊主任,你帶人驗收。”
“好的。”熊伯益笑容玩味,陰惻惻的說道:“小林總,我一定會好好檢查的。誰也別想糊弄咱們尚美。”
然后熊伯益一轉身,說道:“張夫也,王科,你們倆跟我一起去驗收。”
張夫也和王科是修復中心的老人,手上的活做的不錯,眼睛也毒辣,一般勘測驗收的活計都由這兩人來做。只有大件重器的驗收才會由熊伯益親自掌眼。
在眾人的眼神注視下,熊伯益帶著張夫也和王科這兩員大將進入了一號修復室。
三人圍攏在仍然固定在工具臺上面的童子戲水瓶,一臉認真的打量起來。
“喲,這活計做的漂亮,當時壞的還挺嚴重,現在完全看不出破裂過的痕跡啊。”王夫也忍不住出聲贊嘆。
“是啊。這童子戲水瓶的修復難度可不低,它的釉非常薄,只有0.2毫米,色彩又豐富多變,層次感強。他修復過的這一部份竟然把這些細節都給做出來了。”
熊伯益臉色冷峻,眼神犀利如刀的在童子戲水瓶瓶頸瓶肚上面仔細審視,嘴上出聲提醒:“找瑕疵。”
這兩個家伙,進來之前收了錢吧?嘴巴跟抹了蜜一樣。
張夫也和王科這才想到他們進來的「目的」,臉上的笑容消失,也跟熊伯益一樣仔細的,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的在瓶子上面去尋找缺陷。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良久。良久。
張夫也嘆了口氣,說道:“我得承認,我找不到缺陷。這樣的技術,我自愧不如。”
王科點了點頭,說道:“就算我們想要強行給他挑幾個刺,那也得順理成章,至少要找到一丁點兒的問題……小林總也是懂行的,咱們可不敢敷衍。”
“錦上添花,果然名不虛傳啊。這江家絕技,還真不是那些江湖討飯吃的手藝人可以比擬的。”
然后倆人一起看向熊伯益,說道:“主任,您見多識廣,心細如發,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問題?”
熊伯益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聲音低沉哀傷,說道:“形體相融,氣韻相通。堪稱鬼斧神工。我挑不出毛病。”
“……主任。”
張夫也和王科一臉驚訝的看向熊伯益,難道要把這些話當作驗收結果呈報上去?
“該是怎樣就是怎樣,做得了假?”熊伯益狠狠地瞪了倆人一眼,就像是要把滿腔怒火發泄到他們身上一般。伸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說道:“我這張老臉啊……今天算是被人狠狠抽了幾個大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