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坂田祐介手里的漂白水,林新一就知道,這個案子結束了。
原先他還有些緊張。
畢竟,林新一知道,自己對坂田祐介的懷疑,其實一直都沒有足夠可靠的根據。
只有通過這種試探的方法,才能驗證他的想法。
而服部平藏卻對他的懷疑極為重視。
他甚至直接親自下場,帶著麾下一眾精兵強將,跑來驗證林新一的猜想:
“先前林管理官在電話里告訴我,兇手可能是我們大阪府警的內部人員。”
“我其實是不愿意相信的。”
“因為我不愿相信,我的部下里會有人知法犯法。”
服部平藏的聲音無比沉重:
他吐出的每個音節里,似乎都帶著一股能拷問人心的力量:
“坂田祐介...”
“你太讓人失望了。”
“.......”坂田祐介面如死灰。
此時此刻,他手里正攥著一瓶無比可疑的漂白水。
而在他身前,那輛汽車后備箱的金屬鎖扣上,還大概率殘留著死者的皮屑。
這本身就是一個決定性的證據。
他,坂田祐介,已經完全沒有狡辯的余地了。
“怎么會這樣...”
坂田祐介呆呆地站在那。
他本能地看向了林新一,想要從他那里得到一個答案:
“什么時候...我什么時候暴露的?”
“就在我驗尸的時候。”
“是你制服死者用的特殊擒拿技巧,暴露了你的職業。”
林新一語氣平靜地回答道:
“第三名死者,野安先生,曾在生前進行過激烈的反抗。”
“而兇手在制服他的過程中,讓他肩膀脫臼,臉被壓在地面上,小臂出現約束傷,背部還多了兩處幾乎沒有表皮剝落的,單純由長時間擠壓造成的瘀傷。”
“這是什么招式?”
“什么樣的人,會下意識地用這種擒拿招式來制服對手?”
“坂田警官,還有在座的各位同僚,心里應該都非常清楚吧?”
“這...“坂田祐介面色一滯。
他知道自己是怎樣暴露的了:
那一招擒拿術,就是先伺機擒拿住對手的一條手臂,順勢地將其顏面朝下,壓在地上。
這時只要輕輕一掰,就能讓對手被反鎖在身后的那條手臂脫臼,肩關節錯位。
趁著對手因為肩膀脫臼而吃痛不已,就可以順勢將兩個膝蓋向下一壓,借由自己身體的力量,將對手徹底地跪壓在地上。
再將對手的兩條手臂都翻過來卡在背后,敵人就會陷入無力反抗的境地。
這時候,對方的兩條手臂都被反擰到了身后。
使用這招擒拿術的人,就可以用膝蓋壓制住敵人的身體,再一只手約束住對方沒脫臼的那條手臂,另一只手去取自己腰間的“不銹鋼手鐲”——
最后,就可以從容地給對手戴上手銬了。
“警用擒拿術。”
“這是警察為了能在近身纏斗中盡快給犯人戴上手銬,才會專門學習的警用擒拿術。”
這一招是警察才會學的擒拿術。
因為其他流派的擒拿術,不需要考慮怎么省力地給人戴上手銬。
這一招主要講究實用,風格樸實無華,江湖上也沒有什么名號。
直到某米國白皮警察那長達八分鐘的殘忍跪壓,才讓這一招震驚環宇,名震天下。
大家都稱呼這一招為:“
“兇手使用這樣的擒拿術,說明他的職業很有可能是警察。”
“當然,光是這么推測,還有些不夠嚴謹。”
“所以,我不禁想到了之前,我們對西口女士和長尾先生死因的分析...”
林新一有條不紊地說道:
“我們通過西口女士和長尾先生的尸檢報告分析,他們都是在室內,并且大概率是在家里遇害的。”
“尤其是西口女士,她是居酒屋老板娘,死亡的那天晚上工作到半夜12點才回家。”
“可她家的門窗卻沒有被任何撬開的痕跡。”
“這說明,她很有可能是主動為兇手開門,讓兇手進到自己家里來的。”
“一個獨自居住的女性,怎么會會在三更半夜給一個陌生人開門呢?”
“所以我們一開始判斷,兇手其實是西口女士的熟人,所以才她在會主動把門打開,把兇手請進來。”
“同理,我們判斷,兇手跟長尾先生也是熟人。”
“可偏偏,大阪府警在2名死者現有的社會關系里,一直沒有找到有交集的地方。”
“當時我還有些疑惑,現在想來...”
“真相其實是,我們那時候忘記了另一種可能。”
林新一目光灼灼地看向坂田祐介:
“那就是——”
“兇手是一個警察!”
“他不需要是那2名受害者的熟人。”
“只要亮出自己的警官證,微笑著請屋子里的人開門配合調查,受害者就會稀里糊涂地相信他!”
警察是執法者,很容易得到市民的信賴。
而坂田祐介就是利用了這種信賴。
他憑借著自己的警察身份,堂而皇之地走進受害者的家里,將毫不設防的受害者殺害了。
“坂田祐介,你這個敗類!”
“你背叛了人民對我們的信任!”
說到這里,林新一已然出離地憤怒了。
雖然他的用詞,總讓在場的曰本警察感覺哪里不太對勁。
但他那聲音中的熾烈情緒,卻能讓這些同僚都感同身受:
國民的信任彌足珍貴,可坂田祐介卻知法犯法,肆無忌憚地踐踏了它。
他們都或鄙夷、或憤怒、或痛心地看著坂田祐介。
坂田祐介似乎是還殘留著些許作為警察的良知,竟是被看得臉上發燒,羞愧地低下了頭。
而林新一則是稍稍平復下情緒,繼續有條不紊知道:
“在判斷兇手很可能是警察之后,坂田警官...”
“你的種種表現,在我眼里就顯得非常耐人尋味了。”
“比如說,你一開始對我的挑釁。”
“雖然東京和大阪的地域矛盾由來已久,我作為‘專家’被請來大阪擔任指導顧問,受到本地警方抵觸也很正常。”
“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
“成年人的情緒很少會直接寫在臉上。”
“而我再怎么也是個管理官,理論上是你的上級,你跟我說話就更該有所克制。”
“可坂田警官...你卻像是一個跟同伴爭辯‘奧特曼和哥梅拉誰更強’的小孩子一樣,一見面就偏激地用言語發起挑釁。”
“這是為什么?”
“單純地想發泄不滿嗎?”
林新一連連發問。
而不待他繼續分析解釋,坂田祐介便無奈地嘆了口氣:
“果然被你看出來了...”
“沒錯,我那么直接地挑釁,只是想用激將法,讓你盡快看到這起案件的資料。”
“因為我想聽聽,你這位來自東京的名管理官,對我到底有多大的威脅。”
坂田祐介是東尻分署的刑警。
而這起連環殺人案,卻是東尻分署的上級單位,大阪府警本部在一力負責。
憑借他分署刑警的身份,本來是沒辦法參與到案件的一線偵破的。
“我是借著跟服部平次的私交,爭取到了這次接待任務,才有機會從他手里,接觸到這起案件的調查資料。”
“說實話,我原來也沒想到,服部本部長竟然會把林管理官你從東京請過來。”
“你讓我非常忌憚...”
“所以我才想借著接待你的機會,摸清楚你的底子。”
一旦林新一到了府警本部,他就會加入府警本部的專案組。
而坂田祐介只能回東尻分署工作,很難了解到案件的調查進度。
只有在接待林新一的過程中,坂田祐介才有機會和林新一接觸,并且了解林新一在案件偵破上的進展情況
所以他才刻意發起挑釁。
為的就是讓林新一抓緊時間看案件資料,把分析和見解說給他聽。
如果能聽到什么重要的線索,他也好及時地“查漏補缺”,把自己遺漏的痕跡清理掉。
“而聽到你對尸檢報告的分析之后...”
“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個好對付的家伙。”
坂田祐介輕輕一嘆:
“兩具尸體就讓你讀出了那么多信息。”
“我很害怕,害怕你會從第3具尸體上面,讀出更多的線索。”
其實那第3具尸體,也就是掛在樓頂天臺上的那具尸體,本來是坂田祐介特地為服部平次準備的。
他的身份接觸不到府警本部的專案組,就想走“少爺路線”——
也就是故意把尸體丟在服部平次面前,再拋出線索暗中引導,吸引這位服部少爺帶著自己這個“朋友”、“司機”兼“助手”往下調查。
服部平次的身份非常特殊。
他連警察都不是,理論上應該比坂田祐介更邊緣化。
但是,憑借著一雙他本人不怎么愿意承認的“隱形的翅膀”,服部平次卻能在大阪府警內暢通無阻,接觸到案件調查的最新情報。
所以只要能獲得這位服部少爺的信任,就能跟著他一起在府警內部“橫行霸道”。
“但是你改變了想法。”
“你把給服部平次準備的尸體,用在了我身上。”
林新一語氣平靜地接上了坂田祐介的話:
“因為你對我的能力感到忌憚,所以想看看我到底能從第3具尸體上發現什么。”
“可是,如果讓我回到大阪府警本部的話,憑借你東尻分署刑警的身份,是沒辦法跟我一起出現場的。”
“所以你只能想辦法,讓尸體直接掉在我們面前。”
“這樣一來,你就能在一旁暗中觀察,防止我從尸體上發現什么對你不利的線索。”
林新一之前就覺得奇怪:
坂田祐介一開始態度如此惡劣,怎么聽完他的分析報告后,突然變得那么熱情好客,非要請他們去吃大阪美食不可。
后來他才想明白,這是坂田祐介的無奈之舉。
不把人騙到那家小吃店,讓尸體正好落在大家面前,他就沒辦法以一個分署刑警的身份,參與到林新一主導的驗尸中來。
“是啊...”
坂田祐介的表情異常復雜:
“林管理官的能力遠遠超乎了我的想象。”
“其實我還有幾個人要殺。”
“但在車上聽到您對前2名死者的分析后,我就有些猶豫了。”
“看到你從第3名死者身上發現了更加關鍵的線索,我就更是決定暫時停止殺人計劃,等你離開大阪之后再想辦法動手。”
“可是,沒想到,這時收手已經晚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把手里的漂白劑無力地扔在地上:
“這線索根本就是你故意漏給我的。”
“我已經傻乎乎地,踏進你給我設下的陷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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