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別乍見最難為情的就是第一步。
雖然這段時間里陳一聞和丁詩媚也都有手機聯系,丁詩媚今天過來也提前說好了,然而隨著時間推移,陳一聞也會時不時會看向門口,或者借著玻璃反光照照自己的發型和衣著,想了好多種見面的反應。
但就是丁詩媚走進房間,細頭箍壓著披肩發,靈動嬌俏的眼眸子下是露出鎖骨窩的淡藍襯衫,兩條瘦長雙腿撐起的休閑喇叭褲煢立的樣子,還是讓陳一聞一陣恍神。
難怪古人說何須淺碧輕紅色,妥妥大美妞一枚啊!
總不能這么一直站著,丁詩媚臉頰微熱著上前,晃了晃手上的口袋,“先拿到廚房里,我看看你最近忙嘛呢?”必須要說些什么,而且要裝作若無其事,似乎才能緩解這種尷尬。
其實這段時間里兩人的微聊聯系,竟然是有些客套和生疏。
他問她在干嘛,說自己剛下課要去食堂,她回復當時準備去打球,那你好好吃飯。
又譬如她來過問的時候,陳一聞說自己在走路,丁詩媚回復好巧,我也在走。陳一聞一句“那我們這算不算一路同行?”噎肚子里。
又或者他說他剛做完手上的工作,她則回復說正要去洗澡,陳一聞就說那不打擾,就這都沒調戲敢信。
工作室里沒別人了,特地選在的這天,陳一聞各種忽悠讓工作室的人都走了,否則丁詩媚估計沒那個臉皮。
時間才十一點過,陳一聞把丁詩媚手里東西接過來放廚房,就帶著她看工作室的電腦,看他手頭上在做的事情,陳一聞把工作室劉昱領導著拍的幾個廣告視頻拿出來給她介紹一下,丁詩媚拍攝的紀錄片會在菠蘿網和艾比網上線,陳一聞也聽說了奇異果找上門來,他此前也看了,確實質量很高,丁妹的天賦讓陳一聞都覺得咋舌。
類似她拍得那種紀錄片,前世紀錄片井噴的成熟時期他也看過,通過路邊攤,攤販,食客們的訪談,講述那些歡喜的相遇,痛苦的離別,生活的惆悵背后的人間煙火氣。不過前世的紀錄片發展到這種地步,是經歷了很長的時期,這其中有技術的積累,還有站在前人敘事角度上的jing進。
但在這個時空,視覺技術的發達直接可以越過技術這個壁壘,顯微攝影技術,超微距技術,可以完整呈現食材的紋理和細微變化,ai處理器每秒幾千張照片合成一張畫面的質感極其卓越,而對于如何進行紀錄片敘事上面,丁詩媚的導演手法完全不輸另一個時空的成熟作品,甚至根本不會覺得這是一個在校大學生能做出來的水平,所以這就是天分了。
這部片子無論如何,出片效果都會非常好。
“奇異果既然找上門,也是看到你的《食在人間》價值,條件給的不錯,多平臺發布,能給這樣的條件算很有誠意,你的那部片子,就不能單純被我們菠蘿網,或者艾比網獨有,這種片子能讓更多人看到,是極好的事情。”
丁詩媚片子在出來的時候曾糾結過,到底是放菠蘿網,還是艾比網。前者是陳一聞的網站,后者是三哥的,她一度為難,她其實很想放陳一聞這邊,但三哥畢竟和她有兒時之誼,不希望三哥多想。結果陳一聞的意見是多平臺發布,三哥給的意見亦是如此。
丁詩媚平視前方,不看他說道,“有句話叫見賢思齊,有你這么個人在旁邊,我也不想認輸。”
陳一聞看了丁詩媚的傲嬌樣,笑道,“所以今天這頓飯,是打算讓我甘拜下風?”
丁詩媚翹著嘴眼眉斜晲,“聽說最近你們菠蘿網遇上的問題不少,看你忙得連軸轉營養不良的樣子,我也就當送溫暖下鄉,想我絕世廚藝,過來給你露一手。”
絕世廚藝,那得有多絕世,才能配得上這張傾城面容?陳一聞一下興致盎然。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秀色可餐?”
“別說廢話,給我打下手。”丁詩媚臉微熱,但氣質拿穩了,看陳一聞被自己唬的一愣一愣的,心下想笑你也有今天。不過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還是趕忙把手上東西塞給他,指揮他干活,一副大廚做派。
工作室的廚房有燃氣爐和櫥柜,只是平時里面放的都是劉昱,卓俊他們的方便面碗,陳一聞為了今天,特地樓下買了一套鍋碗具。現在看著丁詩媚系上圍裙,有模有樣的模樣,心頭一暖,兩個人在廚房忙碌,這可不是很多影視畫面里夢想的生活?
“今天做些什么菜?”陳一聞翻了翻大口袋。
“做個番茄牛腩,炒個土豆肉絲,再來個煎蛋湯怎么樣?最近都沒怎么好好吃飯,正好補充一下營養……”丁詩媚說著,看著陳一聞目不轉睛盯著他,微慌,話語一轉,“我是說我……你就勉為其難的跟著享享福吧。”
陳一聞不去管她的小躲閃,指了指“這些菜,要不要我先給你切好?”
“不用,你幫我洗,我來切。”丁詩媚說著目光巡弋,找到了擱架子上的菜刀,探手去拿。
在廚神室友顧問團中,黃麗說:“我媽說過,女人的刀工一定要好,你可以不會做針線活,但當你用jing妙的刀工切好一水薄如蟬翼的土豆絲兒,你能在案板墩子上用有節律的刀法把盤碼得漂漂亮亮的時候,會顯得格外賢惠。而且,不僅僅抓住男人的胃,還能抓住他的膽,每次我爸惹怒我媽,也不用多說話,我媽把菜刀往墩子上一剁,我爸當時就格外溫柔小心。”
當時一眾人就笑罵,“是人都會怕吧!”
不過丁詩媚覺得還是很有道理,想象一個刻板印象,認為現在只會點外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生,突然能在廚房里耍出一套漂亮的刀法,肯定是會很讓人驚嘆的吧。就像是自己常常喜歡穿著寬松休閑裝,看上去人畜無害,卻能上球場把一些自命不凡的男生給吊趴地上,看著他們瞳孔地震的樣子,那是相當滿足自己捉促的心理。
可惜陳一聞不打球,于是只能在這上面找補回來了。
丁詩媚握刀,噔!噔!噔!
稍傾的一片沉默中,陳一聞面對著菜板上的殘骸,“你是……把它們殺了嗎?”
在一陣社死中,丁詩媚咬唇,腹誹了一番黃麗的不靠譜,她迫切要開始下一個項目挽回形象,她認為還是徐藝寧實踐派值得信賴,在那場寢室的教導中,徐藝寧向她傳授了她拿手的獨門秘訣“騰空三百六十度顛勺煎蛋”,徐藝寧示范了幾次她可以把攤得金黃焦酥的蛋漂亮的顛鍋上空旋轉一番后再接回鍋內,丁詩媚也用宿舍的那枚小鍋操作過,算是勉強可以做到。
而且徐藝寧傳授的秘笈就是:“想象那是一枚羽毛球,你用操作羽毛球拍的手法去控球,就能做到你想要的任何效果。當你完成這一手,你可以想象他在旁邊是如何的滿眼冒星嗎!?”
簡直不要太誘惑。
現在丁詩媚握著的就是陳一聞工作室廚房的鐵鍋,鍋里是兩枚開始吸飽了鍋里所有油,逐漸發出呲呲聲變得金黃的煎蛋。
想象手中的鍋是羽毛球拍。嗯。
丁詩媚深吸一口氣,做足了心理建設,只是在顛勺的那一刻,她就發現了問題。
這不是她此前預演過得他們宿舍的小奶鍋,所以她此前所有掌握的鍋感,都沒有用,而且眼前的鍋里面……煎蛋是兩個。
她知道如何打一個羽毛球,但當鍋里是兩個羽毛球的時候……這道題有點難。
陳一聞看著拍在天花板上,粘了幾秒鐘,而后又重新落回在猶在驚愕中丁詩媚手中鐵鍋里的煎蛋,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一個不知道如何解釋。一個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而好巧不巧其實今天被陳一聞變著花樣和借口趕出工作室的眾人其實互相一躥消息,就知道今天陳一聞的反常是丁詩媚要來訪,大家佯裝不知情,其實早算著時間回來殺個回馬槍。
然后一群喊著“怎么這么香!是誰做好吃的飯菜不叫我們啊!”“不厚道啊!開小灶啊!”的人殺進工作室的人們站住。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嗯,突然不怎么餓了呢。”
“哈哈,我想起來莪才吃過飯,吃得好飽哦,肚子都頂起了!”
“我回來拿個文件,你們繼續!”
一窩蜂鳥獸散。
最后還是只有陳一聞和丁詩媚兩個人在桌子前,把菜一一端上桌,看著面前好像是成功了,但天知道之前經歷了什么百煉成鋼過程的菜式,耳根子都燥紅透了的丁詩媚道,“要不……還是出去吃吧……?”
陳一聞給自己盛上滿滿一碗飯,端起碗,夾了一大筷子菜在米飯上,然后就著米飯大口刨飯。末了,又夾一筷子送到丁詩媚碗里,一副“還不錯趕緊試試”的表情。
丁詩媚一怔,眼眉溫柔,夾菜送入口里。
旁邊落地窗送入這個城市慣常的斑駁的陽光,輕覆在一男一女的身上。
陳一聞突然笑。
丁詩媚有些惱嗔得咬牙切齒,“笑啥!我的‘絕世廚藝’?”
陳一聞搖頭,“突然想起一句詞:流年去,今古夢,幾千場。虛名浮利,輸卻幾許好時光。”
而后在丁詩媚略疑惑的眼神中。
他看著她,說出一句讓后者臉頰瞬間紅若火燒的話,“也許古人說的流年白云,如夢一場,那些為虛幻的名利浪費的好時光……就是眼前的此時此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