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東義算是全程見識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師弟有多能折騰。
寧為還沒來的時候,總想他來;來了之后卻發現這家伙,有點不像那個總在他面前吃癟的小師弟了。竟然在導師面前都能如此剛!
但站在寧為的角度他必然要堅持自己的想法,任何理論性的突破都能給他的三月帶來意想不到的能力提升,這才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任務。
在余興偉面前吹下的牛逼總要實現了才好。
更別提一年前他第一次對人工智能技術產生興趣的時候,大腦那瞬間迸發出的知識列表,早已經成了他心頭的執念。能有機會去解決這些問題,一定要據理力爭。
就算四年后拿不到菲爾茲獎又如何?反正他還年輕,距離四十歲還早的很,爭最年輕那個也沒什么意思。
這些落入魯東義的眼里,大概只能在心頭感嘆:現在的年輕人都這么早熟的嗎?
不管如何,現在人都來了,肯定不可能把人往外趕了。當然,主要舍不得。
于是走出田言真的辦公室,下了樓,魯東義還是盡職盡責的開始給寧為介紹此時還在研究中心忙碌的人們。
燕北大學的國際數學研究中心聽起來很現代化,但實際上是由七座仿古院落組成的樓群。地面部分只有兩層,但卻承擔著教、學、研一體化的功能,同時集成了學術會議跟行政辦公的功能。
魯東義剛帶著他從田導那邊出來,碰到的第一個人,就讓寧為感受到了這座古樸建筑內部的低調與奢華。
“許教授給您介紹一下,這就是寧為。寧為,這是許常潔教授。”
“許教授好!”
“寧為啊,你好,你好,我們可是神交已久。田導盼你這個直博生盼了很久了。”
“所以我就來了啊。”寧為笑著應道。
兩句寒暄后,魯東義開始向寧為介紹這位許常潔教授獲得榮譽:“小師弟啊,許教授是普林斯頓數學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是代數幾何。他還是2013年求是基金會杰出青年科學家獎和第十三屆中國青年科技獎獲得者;2017年拿到了未來科學大獎數學與計算機科學獎的一百萬美元獎金。”
“去年許教授又拿到了科爾代數學獎,曾經是我們學校的長江特聘教授,目前是龐加萊講座教授。許教授主要的成就有發展了loggeneraltype的logcanonicalpairs有界性理論,證明了Shokurov關于logcanonicalthresholds的ACC猜想。”
“許教授還跟黑肯教授合作,發展了正特征三維極小模型綱領,在對數典范奇點的極小模型綱領中做出了世界性的突破;跟李馳教授合作證明了我們田導和唐納森教授共同提出的關于K穩定性定義的等價性;和王曉瑋教授合作解決了《幾何不變式論》前言里關于典范極化簇漸進周穩定緊化不存在的問題。目前正在研究的是對偶復形理論。”
寧為有些頭暈。
光是介紹這位教授的成就,魯師兄就用了兩分多鐘。
這還是在院子里隨便碰到的第一位看上去平平無奇,而且大概也就三十多歲的男人……
“哈哈,小魯別把我吹的這么高。我跟寧為這么大的時候,可不敢跟他比成就。你先帶他熟悉下環境,我去找田導商量點事情。”
“行,許教授,您去忙吧。”
“我去,這里隨便一位教授都這么強大的?”看著許教授走進田導的辦公室,寧為忍不住問了句。
“雖然許教授以前的確在這兒任職,但嚴格來說許教授現在已經不算咱們這里的教授了,他先去了麻省理工任職,現在在普林斯頓任職教學教授,這次回來是參加一個會議,順帶著跟田導討論些問題。”魯東義解釋道。
“哦!原來是普林斯頓的教授啊,那他肯定認識盧卡森·弗蘭德吧?”
魯東義:“……走吧。”
“寧為,這位是劉長明教授,也是我以前的數學老師,他是p進制霍奇理論研究領域最好的世界級專家之一。”
“劉教授您好。”
“寧為啊,歡迎,歡迎,之前聽說你來過一次,可惜我出去開會了,沒遇到。這次來可要多在院里呆段時間,有機會我們可以多做探討。”
“好的,劉教授。”
“寧為,這位是肖亮教授,目前是華夏數論跟算數幾何方向最強的教授,EmertonGeestack的討論班的組織者。我以前也經常聽肖教授的課。”
“寧為同學真的來了?我之前還以為你會選擇普林斯頓或者麻省理工呢,其實我們這里也不錯的,你也看到了,環境很好,冬暖夏涼的,有機會多做交流啊!”
“肖教授好,以后少不得向您請教問題。”
“寧為這是你現在的師兄周平研,也是田導的博士,目前的研究課題是計算旗流形愛因斯坦方程組的Grnbner基。”
“周師兄好,請多關照。”
“寧師弟好,說真的,別人也就算了,要不還是你多多關照我吧?”
“別看你周師兄現在挺謙虛的,他剛進院子那時候意氣風發著呢,同一年的丘成桐競賽他差兩門,就滿貫了。”
“行了啊,魯教授,別在小師弟面前凡了,我現在只求能順利博士畢業就OK了!我特么現在心里苦啊,真的比吃了黃連還苦!”周平研哭喪著臉說道。
寧為震驚了!
丘成桐競賽好多的金牌獲得者啊,堂堂北大博士啊,竟然被一個博士命題論文難為成這樣?
這座院子到底是得有多社會?
然而魯東義卻是見怪不怪的樣子,隨口問了句:“哦?最近又碰到什么難題了?”
讓寧為目瞪口呆的事發生了,魯東義一句話,仿佛一個信號一般,立刻讓周平研立刻開啟了數學溝通模式:“是啊,是啊,魯教授你看嗷,我們要定義旗流形的T-根與Mc方的復不可約ad(……)跟子模mg之間存在一一對應,但現在李代數G的c方上的復共輒映射交換子空間無法證明是唯一的。您說這難不難,我的論證又卡到這里了,怎么想都無法定義任意滿足以上要求的子代數能被M上唯一一個不變副結構決定啊。”
魯東義想了想,說道:“如果定義上一個的不變黎曼度量與上與AD(K)等價呢?”
周平研答道:“這個我考慮過哦,但我們得考慮GK上的不變對稱協變,這就會構成不變對稱的雙線性型,依然無法滿足上述要求的條件,所以引理依然無法被證明。”
“哦!”魯東義跟周平研開始互相瞪眼,似乎同時進入了悟道狀態。
寧為很煩。
這是干嘛呢?
說好了帶他在院子里轉一圈,就去給自己安排干活的地方呢?
你們兩個在這里深情相望算怎么回事?
還好,剛才這兩人聊的內容他也能聽懂那么一點點……
主要是之前在得知田導是他未來的導師后,專門研究了一段時間田導的論文,所以對他們交流的領域不算陌生。
“那個周師兄啊,你為什么不考慮設李代數g與李群G在單位原點的切空間直接等同,然后利用投影映射M上的G直接指向GK,這樣與上與AD(K)必然等價,從而誘導出唯一線性映射?額,那個,我也不知道對不對哈,就是突然蹦出點想法跟兩位師兄探討一下。”
兩個人的目光同時看向寧為。
尤其是周平研,先是恍惚,恍惚之后眼睛越睜越大,然后突然迸發出炙熱的光芒,那四射的光芒讓寧為感覺有些害怕,然而還沒等他有所反應,這么一個大男人竟然堂而皇之的張開雙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將寧為抱進了懷里,然后兩只手狠狠的在他背上拍打起來。
“小師弟,你牛逼,你太牛逼了,我困在這個問題上快一周了,我都想著再搞不定就找田導給我換課題了,沒想到啊,下次師兄一定請你吃飯,吃最好的飯!到時候滿漢全席隨你挑!你師兄保證眉頭都不皺一下!”
豪氣干云的說完這番話,周師兄終于松開了寧為,然一扭頭便小跑著走了,是的,直接跑沒影了,留下驚魂未定的寧為跟魯東義面面相覷。
寧為感覺自己受到了一萬零一點傷害。
明明都是學數學的,怎么師兄的力氣就那么大?
被這位周師兄緊緊抱住的時候,他竟然感覺像是被一個大力士牢牢禁錮,根本就沒法掙脫!真的,見鬼了!難怪外面都說燕北大學數院是校內四大瘋人院之首,第一天這位周師兄就生動的向他證明了傳聞所言非虛。
更惡心的是,下次請吃飯又是什么鬼?還滿漢全席?真有誠意難道今天不行嗎?
“周師兄這是……”
“別理他,他經常這樣,寫論文被卡住的感覺的確能讓人發瘋,你應該也體驗過。到是你,難道對卡勒幾何也有過研究?”魯東義很是無語的問道。
“這個只是略懂一點,嗯,這個略懂,那是真的略懂。”寧為有些心虛的說道。
聽了寧為這話,魯東義先是沉默,隨后一臉正色的說道:“小師弟啊,真誠的答應師兄一件事好嗎?”
“啥事?師兄你盡管說啊。”師兄突然變得這么正經讓寧為有些不適應。
“請你以后都不要在我面前侮辱略懂這個詞,行不?”魯東義非常正式的說道。
這個請求……
“沒問題,魯師兄,關于卡勒幾何,我只懂一點點,真的,就那么一點點。”
魯東義:“……”
有些尷尬了,寧為快速轉換了話題:“對了,魯師兄,周師兄遇到問題卡住了為什么不直接去問田導?”
魯東義答道:“在我們數學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一般來說博士生的論文導師都是不簽名的,只有在這一課題是博士生跟導師兩人合作且導師是主要貢獻者的時候,導師才會署名。你知道為啥這樣嗎?”
寧為誠懇的搖了搖頭,嚴格來說他自覺還未真正進入傳說中的數學圈子,最多只能算在圈子外玩泥巴的。
“我開始也不太明白,但后來我懂了。我們這個領域一般導師幫學生選好題后,就不太管了,你想啊,萬一這課題遇到一個極困難的問題,走進了死胡同,連做導師的自己都解決不了怎么辦?所以一般而言,咱們數院的博士選完題后,再去敲導師的門都是論文完成之后的事了。除非當時選這個課題的時候,就是跟導師一起研究的。”
寧為恍然的點了點頭,不得不說,這很數學!
在院子里轉了一圈之后,魯東義終于帶著寧為來到了他這段時間在院子里的容身之所。
跟魯東義在一個房間,院子東南隅的角落里,旁邊就是一間能容納20來人的小教室,距離田導的那棟樓也不算遠。
“你就呆這里了,這段時間都跟我在一起,有什么問題咱們也可以相互探討。”魯東義指了指空著的一張辦公桌說道。
其實房間里挺簡陋的,有一臺空調,但沒開。魯東義的桌子上已經擺了臺電腦,他身后的書柜里一堆文件跟書本已經塞得滿滿當當。
寧為的辦公桌跟魯東義的桌子并在一起,因為凳子后方的左邊就是門,所以給他留的文件柜擺在了另一邊。這讓本就不算大的房間顯得略有些擁擠。
如果有客人進來,就只剩下他的文件柜旁擺的兩張木椅子。
怎么說呢,習慣了江大現代化的實驗樓,換到這古樸的環境里還頗有些不適應。
不過研究數學嘛,如果不需要大計算量的工作,有個本子有支筆就夠了,更別提還有電腦輔助工具。
這間房最好的地方就在于隔著窗戶就能看到遠處的博雅塔,想去未名湖畔散步也近的很。
“住的地方呢?不會讓我一直住在招待所里吧?”寧為問了句。
其實住招待所也沒啥問題,而且每天還有人幫著打掃衛生,唯一的問題是三月不太好安頓。他總不好去配一臺工作站丟在招待所里。
“這不是暑假嘛,后勤那邊的老師不是每天都在。不過你放心,我已經跟老師約了,后天會給你安排個博士生宿舍,不過學校的博士生宿舍一直很緊張,所以目前推行的是申請制,回頭你補交一份申請就OK。”魯東義答道。
“那魯師兄,咱們燕北大學的博士生宿舍是一人一間嗎?”寧為問出了他此時最為關注的問題。
說起來,一人一間,可是寧為目前的剛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