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鯤那番大義凜然的話說完之后,在場的賓客們還能作何反應?
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大家都是戲精,一連串發自肺腑的歌頌,瞬間就引爆了開來。
“顧先生,您真是當代人道注意領域的道德楷模!”
“活到今天終于算是見到了,還有人對于自己是否拿了和平炸彈獎都如此無所謂、如此淡泊名利的。”
“專注務實,淡泊名利,在獲獎日依然堅持視察前線、與普通戰士一起戰斗在第一線,太令人欽佩了!”
顧鯤微笑搖頭、謙遜擺手,足足辭讓了好久,也解釋了好久,比丕炎之輩被禪讓之前的三辭而后受之還懇切,總算是止住了這股不正之風。
顧鯤好不容易把樓歪回來,鄭重地建議:“大家過譽了,我們還是說正事兒吧,剛剛不是談到我們五國要共同、同步承諾,給本國漁業雇員提供基本醫療保險和工傷意外保險么,還是繼續聊這個話題吧。
我建議的這個推進時間表,大家有沒有什么歧義?我知道確實倉促了點,但這次隨著印尼境內的漁奴生產方式被徹底鏟除,我們東盟十國的海鮮出口貿易成本壓力也會降低一些,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契機。”
原來,在這兩位馬來司長抵達之前,顧鯤已經在跟泰國和菲律賓人談這個話題了。
提升勞動保障,肯定是要讓生產成本上升的。但相比于成本的上升,大家更怕的是“成本上升后本國相關產業的國際競爭力下降”,也就是本國貨變貴后外國貨沒變貴、本國貨更難賣出去了。
然而,只要有個良好的契機,確保一個競爭圈子里大家都一起提升保障、同時一起漲價,那么大家的份額就不會有多少損失。
顧鯤也是抓住這個難得的時機,利用個人的國際威望強推這事兒,讓各方都消弭了一些擔心。
泰國人帶頭表態:“可是,如果緬甸人和越南人不聽怎么辦?這個問題要是有解決,我們原則上無異議。”
顧鯤作勢威懾:“不要找這種借口!緬甸的海產品只跟印度和孟加拉國有短途相互貿易,他們的產品根本沒有進入中日韓市場的可能!跟我們無法形成競爭關系!至于越南人,他們根本就在閉關鎖國,他們的產品也沒有進入國際貿易供應鏈。”
泰國代表:“那萬一將來越南情況有變,他們的便宜貨又涌進來搶生意呢?而且最關鍵的是,越南人有不少跑到我們各國來打黑工的!”
多放唇槍舌劍了一番之后,最后竟然還是菲律賓人比較爽快,接受了顧鯤的人道注意提議。
而泰國和馬來西亞多多少少爭取到了一些特定范圍內的優惠保留條款。
主要是上述兩國“注冊在印度洋海域營業的漁船,雇主可以豁免給勞工的基本醫療險”,也就是允許印度洋沿岸的雇主依然跟過去一樣兇殘的壓榨員工——但至少也不會比過去更慘。
實話實說,導致那些地區漁民慘狀的,也不能怪馬泰政府,而是要怪阿三的命太賤了。面對阿三的“首陀螺的命不要錢”的競爭模式,泰國人太把印度洋沿岸漁民的命當命,也搶不過阿三的生意吶。
另外一點豁免,就是各方承諾,萬一將來越南發生了外貿改革、加入東南亞的國際漁業競爭,那么各方要重新追加談判,除非顧鯤能說服越南也加入。
以及未來十年內,上述給漁民上強制保險的條款,僅限于各國的國籍漁民。如果是越南偷度來的黑勞工,不上保險也不會有比現在的額外處罰。
一切協議各國國內還要走流程,約定明年1月1日起生效。
蘭方方面,顧鯤只是出面斡旋協助談判,最后談完簽字的依然是蘭方外長唐佳。
事情到了這一步,顧鯤該演的也都演完了。聽說和平炸彈獎已經到手,顧鯤也沒必要再開更多新的坑,只要把已經挖了的坑善始善終填完就好。
漁業勞動保障的條款談判間隙,顧鯤也在船上為各路賓客提供自助餐和酒會、休息娛樂。畢竟人都是肉長的不是鐵打的,談判那么累,該放松該吃喝玩還是不能省的。
馬來農業部漁業司的楊淑瑩司長,也正是到了第一次自助下午茶的時候,才逮住一個機會,跟顧鯤陳倩進言,談點別的合作。
(其他兩國的農業部相關負責人,也是跟楊淑瑩一起來的,而不是跟他們本國的勞工部官員來的。談勞工問題的是一撥人,談漁業問題的是另一撥人,剛才上保險的事情是各國勞工部談的)
“顧先生,我們知道您肯定很忙,也很累,本不該在您談判間歇休息的時候再煩您。不過,自從澳洲KG集團出事以來。我們幾國的相關海鮮產業,直接經濟損失還是比較大的,有些事情不得不請您出面為大家做主。”楊淑瑩找了個比較委婉的開口方式。
顧鯤當時正坐在一邊,對付一盤蟹黃干蒸和一碗楊枝甘露,享受他的下午茶呢。看到幾個外國的漁業主管部門官員圍上來,禮貌地擦了擦嘴:
“我好幾天沒關心生意上的事情了,KG集團,我記得我這次啟航剿匪之前,最后一眼看到它股價,好像是從75億英鎊市值,跌到20億英鎊了吧?怎么,對你們的生意也有影響嗎?”
楊淑瑩嘆了口氣,悲觀地搖搖頭:“何止是跌掉四分之三市值的事兒,有那么簡單就好了。不瞞您說,最近幾個交易日,又跌掉了幾個億英鎊市值,到月底能剩十六七億就不錯了。
這還不是最麻煩的,關鍵是我們聽到了一些業界消息,主要是關于KG幕后一些原本不管事的大股東的,他們準備想辦法徹底割肉撤資撇清,讓新上去的管理層執行公司清算,徹底廢掉這塊牌子了。”
顧鯤心里其實挺樂意看到這個結果的,但表情還是要裝得意外一點:“那么悲觀么?也對,你說的是清算,不一定是破產,對吧。”
“是清算,和平解散公司那種,把凈資產分了,另起爐灶。”楊淑瑩耐心解釋。
顧鯤點點頭,這就好理解了。
不是所有公司的終結,都是以資不抵債的方式完成的,也可以在凈資產高于負債之前就主動終結。而KGSeaFood今天面臨的情況,就屬于因為大股東們覺得這塊招牌太臭了。
這種情況,有點類似于后世2020年生產科羅娜啤酒那家子公司的清算——生產科羅娜啤酒那家公司,后世也不是資不抵債才解散公司的,純粹是因為“科羅娜”這個商標和品牌對應的單詞,與某個新出現的病毒的英文名完全重名,所以瘟疫爆發之后銷量暴跌到零。
股東們也覺得“科羅娜”這個品牌的口碑將來永遠不可能恢復了,所以趁著凈資產還沒燒到資不抵債之前,果斷壯士斷腕清算掉,換個新的牌子新的公司重新做。(“科羅娜啤酒”用拉丁語意譯的話可以翻成“皇冠啤酒”,科羅娜只是音譯)
KG集團可是釘上了“全球最后一個使用奴隸制生產方式的國際漁業巨頭”的恥辱柱,股價跌成這樣,牌子真沒什么好吝惜的了,還不如重新投胎呢。
“……這倒也說得通,不過,你們找我,是想我幫你們解決什么問題呢?”捋清前因后果后,顧鯤也一臉和藹,似乎很好說話的樣子。
楊淑瑩顯然也跟其他幾個鄰國的同行商量過了,那些鄰國同行也推舉她為代表跟顧鯤協商,所以她有點大包大攬地說:
“您是知道相關產業情況的,澳龍,白牡蠣,還有另外幾種澳洲比較常見的高端海鮮品種,其實因為洋流和水文、氣候的關系,馬、印、菲、巴四國領海也有一定量的產出,加起來大約能相當于澳洲產能的兩成。
但是我們這些國家的品牌不如澳洲人響亮,外國消費者都認為澳洲是發達國家,澳洲的特產檔次比較高,愿意出高價。如果我們用本國產地出口,價格上至少打八折才賣得出去,甚至要七折。
我們協商后,不愿意本國商人蒙受這些額外損失,所以希望整個東盟的漁業產業協會牽頭,定義幾個新的品種,以后就叫‘蘭方紅龍’、‘蘭方白蠔’,‘蘭方XXX’這樣的命名格式,把高檔貨重新賣出一個好價錢。”
顧鯤微微點頭,對于這種操作,原理上他也是理解的。
有點像后世華夏國內的一些有權制定行業標準的協會,商議后把“虹鱒”也劃為“三文魚”一個道理。
行業標準制定協會,本來就是可以定義商業上的新亞種、并且經營、新籌建一些地利標識的。
原先值錢的東西,因為品類名臭了,進一步細分,把不臭的劃出來,也無可厚非。
而且實話實說,班達海和阿拉弗拉海產出的“澳龍”,嚴格看指標,跟珊瑚海產的澳龍,確實有細微差別。現在要把這個品類獨立出來,法理和行業技術分析都是站得住腳的。
就好比法國人早年只賣“法國生蠔”,可后來要從法國蠔里獨立出更昂貴的“里昂生蠔”/“普羅旺斯生蠔”,那也不算錯呀,這些確實是法國蠔進一步細分的產物。
顧鯤想明白之后,最后確認地問道:“原理我已經理解了,但為什么非要叫‘蘭方紅龍’?馬、印、巴、菲四國領海都有可能少量出產這種紅龍,唯獨我們蘭方領海是沒有的呀。”
“可你們蘭方這個國家,如今給全世界的印象就是高端奢侈、華麗高貴,叫‘蘭方紅龍’才能賣得比澳龍更貴、更好講故事啊!在奢侈高端的刻板印象方面,除了幾個中東石油國家,誰能跟你們比?”楊淑瑩誠懇地拍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