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在摸魚網咖門口默默地抽完了一支煙。
在聽完手下的匯報之后,李石對自己的判斷陷入了深深的懷疑。
富暉資本雖然在全國算不上什么特別頂尖的投資公司,但在京州這個地界,應該沒有公司會不知道吧?
然而,即使自報了家門,這位裴總竟然還是無動于衷、光速拒絕?
這好像有些不合情理。
畢竟在這個圈子里,類似的投資行為是很常見的。
有風投找上門來,大部分人的選擇都會是先談一談,看看對方開出的條件再說。
如果實在不滿意、談不攏,頂多就是一拍兩散,以后再找合作的機會,也沒什么損失。
像這種問都不問就拒絕的,實在少見。
李石畢竟是個成熟的投資人了,并沒有被這個小意外輕易打倒,他散了散身上的煙味,再度回到摸魚網咖。
李石注意到,裴謙已經停止在小本子上寫寫畫畫了,只不過依舊面色凝重地看著小本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果不是對自己的下屬足夠信任,李石甚至要懷疑裴總到底有沒有接收到自己遞出的橄欖枝了。
“奇怪,他竟然對我的投資無動于衷。”
“難道我的判斷有誤?”
“這位裴總雖然暫時陷入困境,網咖在一直虧損,但他卻依舊頭鐵,認為自己可以扭虧為盈?”
“我能為他提供大量的資金和合作機會,難不成這位裴總認為絕對的控制權比這還重要?”
“不管怎么說,他看起來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不容許任何人插手。”
“呵,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想吃獨食,這可不是一個好企業家該有的想法。”
從任何角度分析,李石都很難理解這位裴總為什么會如此果斷地拒絕自己的投資。
關鍵是拒絕得太干脆了,甚至連具體的方案都沒問。
李石只能想到一個解釋,那就是這位裴總是個愣頭青,是個非常偏執的人,對于自己的產業有一種強烈的控制欲,不想被任何人指手畫腳。
當然,另一方面也說明這位裴總仍舊堅信著這家網咖的路線沒問題,以后肯定能扭虧為盈,所以才不想跟別人分享勝利果實。
雖然李石現在就可以直接找到裴謙說清楚,但他并不打算這么做。
好歹也是一家投資公司的老板,怎么能干這種沒逼格的事?
萬一遞過去名片,裴總再客套兩句不買賬,那豈不是尬住了?
更何況按照之前的情況來推斷,再吃一次閉門羹的可能性很大。
“哼,年輕人,沒有人能拒絕我的投資,你也不會例外。”
“同樣是投資,有些公司求之不得,有些公司欣然接受,而有些公司,則需要一些小小的幫助……”
李石默默觀察著裴謙,嘴角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
6月24日。
摸魚網咖,旗艦店。
一輛出租車停在門口,馬洋推開車門下車,進入網咖。
“馬總,考完試了?考得怎么樣?”張元看到馬洋來了,熱情招呼道。
馬洋找了個位置隨便坐下,伸了個懶腰,大長臉因為打哈欠而拉得更長了:“一門不是很重要的課,及格沒問題。”
“我還把課下作業借謙哥抄了,至少幫他多拿到10分的平常分,我覺得至少一兩個月內,他不會追究網咖和外賣的虧損問題。”
張元肅然起敬。
果然,這就是所謂的“朝中有人好辦事”嗎?
之前張元還有些想不通,為什么馬洋這樣的人也能被委任摸魚網咖總經理這種重要的職務,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了。
甚至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雖然這么說會讓人覺得,馬洋是依靠某些不正當關系才得到這個關鍵職位,但對張元來說,跟著馬洋這么一個領導,那也是很舒服的。
至少不用擔心被裴總問責!
服務生已經端來一杯冷飲,馬洋一邊喝著,一邊感慨:“話雖這么說,但我們還得再接再厲。”
“原本指望著外賣扭虧為盈的,結果現在倒好,外賣也跟著一起虧錢……”
張元聽到這話也覺得有些擔心:“是啊,前兩天裴總在這拿個小本子寫寫畫畫,表情超嚴肅,也不知道是在寫些什么。”
自從上次把陳壘送走之后,馬洋就有點一蹶不振。
裴謙為了讓他重新找到事情做,特意把摸魚外賣的重任交給他。
馬洋剛開始確實是斗志昂揚,又是招聘送餐員、買洗碗機,又是找人開發第一版的APP,結果最后發現,根本沒什么人點餐……
白養著一群人,又多了一筆開銷。
當然,也不能說完全沒人點摸魚外賣,還是有一些喜歡這個口味的顧客,只不過很難收回成本。
問題是多方面的:
裴總很排斥發傳單之類的“地推”宣傳方式,所以到目前為止知道摸魚外賣的人并不多;
摸魚外賣的APP只提供自家餐品,并沒有整合其他商家,對一般顧客的吸引力嚴重不足;
都是家常菜,菜品比較單一,而且定價上也比一般的家常菜要貴不少。
總之,因為曝光度和一般消費者觀念的問題,摸魚外賣根本沒有滿負荷運轉,很多員工都沒事做。
按照原本的規劃,送餐員可以一次送好幾家,收餐員也可以一次收好幾家的餐具,但現在因為顧客太少,都是一套餐具就跑一趟。
餐具雖好,但難免會有破損、丟失的情況,按照裴謙的要求,即使出現類似情況,也不會去追究顧客的責任,除非發現五次三番刻意損毀的情況。
雖然暫時沒有這種故意找茬的顧客,但偶然出現的餐具損毀,也還是讓馬洋感覺肉痛。
按這種情況來看,賺錢那是基本不可能的。
兩個人都有些沉默。
馬洋喝著飲料,環顧網咖里的情況,眉頭突然皺了起來:“奇怪,怎么感覺今天店里的人特別少?”
張元一愣:“哦?是嗎?”
他本來沒注意,畢竟摸魚網咖白天一直人不多,上網的人常年就那么十多個,喝咖啡的人數也差不多。
今天又是工作日的上午,人少一點是很正常的。
但馬洋這么一說,張元確實注意到了,今天的人好像格外得少!
網咖區就只有兩個人在玩,而咖啡區這邊的顧客,只有一個人。
“可能是湊巧吧。”張元說道。
兩個人正納悶,網咖的門開了,一個摸魚外賣的外賣員手上拿著好幾張傳單,神色匆匆地跑了過來。
“馬總,張總,出事了!”
“你們快看這幾張傳單!”
馬洋和張元有些不明所以,從外賣員手上接過傳單。
雖然摸魚外賣目前的經營狀況不太好,但也還是有一些顧客的,顯然,這個外賣員是出去送餐,在回來的路上看到了什么。
有好幾張傳單,有網吧的,也有咖啡館、酒吧的,其間夾雜著幾張重復的傳單,可能是外賣小哥在匆忙之間拿重復了。
馬洋和張元兩個人把這幾張傳單在桌上鋪開,挨個查看。
網吧,充值優惠、限時打折!
咖啡館和酒吧,也有酒水折扣、第二杯半價之類的活動!
馬洋有些費解:“這和我們有什么關系?”
外賣員還稍微有些喘:“馬總,這些,這些店,都在我們周圍啊!”
張元眉頭一皺,瞬間意識到情況不妙!
仔細一看還真是,這些店確實都在摸魚網咖旗艦店的周圍,距離都不遠。
馬洋的大長臉也瞬間繃住,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這……難不成是在針對我們?”
他想了想,又搖頭:“不對啊,我們好像也沒得罪什么人吧,也沒跟他們打過價格戰,這些店至于如此針對嗎?”
馬洋心中納悶,按理說,要是摸魚網咖紅紅火火、搶了別人的生意,那也就算了。
關鍵現在摸魚網咖都冷清成這樣子了,還搞這種針對,有意思嗎?
張元的面色更加凝重:“不一定啊。”
“摸魚網咖雖然在虧損,但只要我們的店還在開著,跟這些店就有競爭關系。說不定,他們就是想落井下石、不看到摸魚網咖倒閉不罷休呢?”
“而且,網吧、酒吧、咖啡館,這么多家店一起搞優惠活動,就好像是有默契一樣……說不定這背后有人推動!”
馬洋如臨大敵:“那怎么辦?”
張元眉頭緊鎖,思考良久。
“不好辦,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
“這幾家店率先開始價格戰,不管是網吧、酒吧還是咖啡館,全都搞降價,而且在拼命發傳單。”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們網咖附近的幾個路口都已經被他們給占住了。”
“這樣一來,想到我們網咖消費的人,必然會看到他們的傳單和促銷廣告。”
“這一帶的客流量本來就不大,被他們全都吸走之后,我們這里自然會變得更加冷清了。”
馬洋恍然之余又有些氣憤:“怪不得今天網咖人這么少!”
張元繼續說道:“還不止如此!”
“我感覺對方是有備而來,這一招直接打在我們的軟肋上了!”
“按照裴總的規劃,我們網咖從一開始就是高端定位,所以定價比較高。”
“對方想把我們拖下水,跟我們打價格戰,這件事情很難處理。”
“如果我們不降價,那么在價格方面就有巨大劣勢。”
“打個比方,我們原本的價格比其他地方高40,但我們有更好的環境和服務,有不少顧客會樂意多花點錢,享受更好的服務。”
“可現在對方燒錢降價,我們的價格比他們高60以上甚至更多了,顧客還會愿意多花這么多錢買我們的環境和服務嗎?”
馬洋皺眉道:“那,我們也降價呢?”
張元又搖頭:“不行!我們走的是高端路線,降價會損傷口碑,更何況同樣是燒錢,我們一直在虧損,怎么燒得過他們?”
“而且,你忘了上次我們提出降價的時候,裴總是怎么說的了嗎?”
馬洋啞口無言。
之前摸魚網咖剛開始虧損的時候,張元就曾經提出過降價的策略,被裴謙直接給否了。
這次再提,估計還是一樣的結果。
但不降價又不行,摸魚網咖旗艦店現在完全處于被包圍的狀態,這些店只要在摸魚網咖附近的幾個路口瘋狂發傳單,就可以把大部分的客流量截走。
就算有少數土豪對摸魚網咖非常忠誠也沒用,畢竟完全不考慮價格的顧客終究是少數,大部分人還是要考慮性價比的。
張元面色嚴肅:“報告裴總吧,這事不是我們能做主的!”
出租屋里,裴謙正在美美地睡覺。
電話響了。
裴謙在夢中被吵醒,非常不爽。
不過一看是馬洋打來的,考慮到他剛剛把課堂作業借給自己借鑒,裴謙還是原諒了他。
“怎么了,老馬?”
電話里,馬洋快速地將摸魚網咖遭遇的重大危機給講述了一遍。
“謙哥,大致就是這么個情況。”
“我和張元分析,這一切絕對沒有那么簡單,肯定有人在背后搞事!”
“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馬洋的聲音很是焦急。
裴謙瞬間睡意全無。
還有這種好事???
裴謙差點笑出聲,這個周期的虧損壓力本來就很大,他還在糾結著到時候能不能成功制造虧損。
結果,剛想睡覺就有人來送枕頭了啊!
目前摸魚網咖旗艦店一個月虧損三十來萬,但這是在酒水和網咖業務有一定收入里的前提下。
陳壘雖然走了,但影響仍在,有不少老顧客沒事的時候還是喜歡到摸魚網咖來坐坐,所以網咖的虧損和最開始相比,降低了不少。
現在周圍的店搞起價格戰,摸魚網咖的客流量被截斷,這意味著裴謙在結算前又能少一些收入了!
如果這些店能夠堅持下去,那就意味著下個周期,摸魚網咖的收入還將繼續暴跌,那真是……
太棒了!
目前距離結算只有一周了,摸魚網咖的收入有一部分打水漂,可能會達到七八萬塊錢。
千萬別小看這七八萬塊錢,說不定少收入這七八萬,盈利就變成了虧損,這可是天壤之別啊!
裴謙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馬洋聽到裴謙那邊沉默了,更覺得事態嚴重:“怎么辦,謙哥?”
裴謙揉了揉自己止不住上揚的嘴角,用盡可能平靜地語氣說道:“不用慌,這種時候,一動不如一靜。”
“你們什么都不要做,我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