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成目光陡然一晃，瞳孔微微放大，定定的看著醒目的數字。好像一記鐵錘狠狠轟砸在心臟，窒息般的痛苦差點讓他昏厥。

九千九……九千九……狄成心口一陣一陣的絞痛，慢慢閉上了眼，兩滴淚水滴落紙張，雙手慢慢的攥緊，死死的攥握。

安妮別過眼去，不忍看狄成痛苦的樣子，輕聲道：“黑武部隊傷亡最大，將近有1500人戰死，輕重傷的也達到4300多人，比例達到黑武部隊全體的七成！！這只是初步統計的數字，由于醫生的數量太少，救治不可能面面俱到。很多重傷人員可能因為得不到及時的救治而死亡，所以……等事情完全結束，死亡人數還可能會增加一部分。”

“……九千九……我該怎么向天交代，怎么向國內的兄弟們交代……九千九……”狄成痛苦的抱住頭，窒息般的感覺像是要把他吞噬淹沒。

“付出的代價確實慘重，但我們成功扛住了戰斧和鐵騎的進攻，鐵騎部落付出了一萬七千人的代價，只有五千多人成功逃，其余的絕大部分戰死，小部分成了俘虜。這份戰績足夠讓八部眾在世界大局面前揚名，代價很沉重，成績卻也很驕傲。”安妮只能用這些話來安慰。

“我寧愿不要這份榮耀。”狄成顫顫自語，隱約間帶著幾分抽泣的顫音。

“成長伴隨著付出，成功必須要有代價。我們已經不是孩子，這個道理應該懂。戰死沙場是八部眾一直以來的口號，埋骨英靈墓地也是希望的榮耀，他們雖然做出了犧牲，至少這一生足夠彩。你該為他們驕傲，該用烈酒去祭奠，不是……淚水……”安妮輕輕握住狄成的手，輕柔的安慰著。

良久，狄成深深吸了口氣，失神的看著手中被揉爛的統計單：“還有什么，只有這些嗎？”

“嚴綬在阻擊鐵騎傳令部隊的時候挨了一刀，砍在肚子上，傷到腸道，加上前段時間的傷勢，已經昏不醒。周少華、易廷軒、孫琦也都進入昏狀態，身上沒有大的傷口但小傷口多達三四十處，失血過多加上過度消耗，問題比較嚴重，現在正靠輸血在維持生命。”

安妮本不想多說，但狄成終究會知道，還不如現在一次的全部說出來，也好過一次次的痛苦。

狄成慢慢做起身子，強迫自己堅強：“繼續。”

安妮悄悄握緊狄成的手：“蘇赫巴獸在混戰中也受了不輕的傷，那些鐵騎騎兵高呼著叛徒，幾乎要把他給活撕了。好在烏力罕的守護到位，替蘇赫巴獸挨了至少三刀，不過在最后的時刻被鐵騎重騎兵頭領拼死重傷，還能堅持活動，也能保持清醒，但我看也是在硬撐著，倒下是遲早的事。

于小天力體力都消耗過度，在王雷他們加入戰場后不久就到倒地昏。大憨也在抵抗重騎兵的時候挨了幾刀，不算太重，但也不輕，有一刀傷到了韌帶和骨頭。

東方皓暈倒了，情況和于小天大致相同，不需要搶救，休息段時間應該會慢慢好起來。”

其實安妮也是剛剛才發現于小天他們的情況，她本來想統計下數字，卻意外在急救衷心的醫護室里發現了昏的孫琦他們，還有臉蒼白的大憨等人。

由于醫療人員緊缺，他們也只能耐心的等待。

‘在生命面前，誰也沒有特權，等，耐心等。’這是周少華在昏前給部下的囑托，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安妮過去仔細的檢查過，沒想到周少華他們傷勢會嚴重到這種程度。由此看來之前的瘋狂只是毅力的作用和支持，如今事情結束，天勝局已定，他們終于可以松懈下來，也造成了意志的倒塌，身體的倒下。

狄成看了看依舊亮著紅燈的手術室，沒有多說什么，表現的相對比較平靜。可緊緊攥住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變的蒼白無，如果不是有安妮小手在輕輕撫慰，真不一定能堅持的住。

……代價……這就是代價……遠遠超過之前的預計，遠遠超過先前的想象。

鐵騎部落！不愧是黑榜的皇族，一場瘋狂竟然差點讓八部眾為之陪葬。這還是查訖部落先前被收服的情況下，要是沒有長孫千文的‘小伎倆’，查訖部落也會在進攻的隊伍里，天付出的代價或許會更為慘重。

“不要想太多，事情結束了，外不會再有鐵騎部落這樣大規模的部隊存在，也就不會再有今天這樣的攻防戰。有‘圣族’在這里鎮守，相信沒多少人會再來撒野。”

狄成稍稍緩和一下，輕聲道：“你也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

安妮展顏微笑：“金玄回來了，老楊也在，再加上彭侯、奧古斯、羅隱他們，后續事務會處理好的。你不用擔心，在這陪陪老虎，基地北如果不是因為有他在，說不定會死更多的兄弟，也堅持不了十多個小時。這次基地防御戰，老虎是功臣，值得你在這里陪伴，沒人會在意的。”

安妮其實是在安慰狄成，不想讓他愧疚。畢竟基地里那么多的傷員，狄成唯獨留在這里等候，確實稍微的有些過分，尤其是老虎是‘妹夫’的特殊身份。

不過……陳虎此戰竭盡全力，拼死抗住三大鐵騎戰神，多次調動整個北的氣勢，屹立不倒的身影、狂傲血煞的身影，給黑武部隊帶來了堅定地信念，支撐著他們堅持下去。

陳虎在功勞簿上絕對可以頂在前三，值得狄成如此對待。

何況大家都是老兄弟，彼此相依相偎六七載，沒有那么多的顧忌，更沒人會說什么閑話。安妮只是想安穩安慰狄成，讓他留在這里也算是種休息，以免看到外面悲慘的情景支撐不住。

狄成反握住安妮的手，稍稍用力，謝謝她的關懷。

“好了，你在這安心的等著，我去外面看看還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安妮拍拍狄成的手，起身離開廊。在轉過身的那一刻，眼角悄悄閃過幾絲晶瑩，神情之中也閃過一絲凄然。

九千九！！將近一萬人的傷亡數字！！一萬人啊！！

她完全可以想象作為主的狄成承受的是何等沉重的壓力，那份愧疚、那份痛苦、那份自責，或許只有狄成自己感受的最為真切，最為清晰。

她為天慘重的代價而心痛，也為狄成的承受的壓力而心痛。作為妻子，作為部下，她能做的也是安慰，只是盡量的安排好后續事務。

在安妮即將轉過拐角的時候，狄成忽然出聲：“提醒彭侯，加強外面的警戒，我擔心有人趁虛而入。”

絲絲的沙啞，絲絲的低沉，聽在安妮的耳朵里，是那樣的痛心。

安妮極力出個微笑：“放心吧，這些事情我們會處理好。”

狄成微微仰頭，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顫顫的呼出口氣，嘴角沙啞呢喃：“九千九……九千九……我是罪人……罪人……八部眾的罪人……天的罪人……”

陪伴的兩個近衛隊員搖頭苦笑，實在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安慰狄成。九千九的傷亡，除去兩千多人的死亡，還有近兩千的重傷，這里面究竟還會有幾成人能夠重新站起來，能重新的加入八部眾，重新的拿起戰刀為天而戰，為那份執著和榮耀而戰。

此番戰役對于八部眾來說，付出的‘代價’遠遠大于收獲的‘歷練’！

“薛永，老簡。”久久的沉默后，狄成忽然出聲。

“成哥。”兩個近衛隊員急忙過來。“成哥有什么吩咐嗎？”

“天黑之后，聯系下彭侯，讓他幫你們離開基地，記住，除了彭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們的離開，記住我的話，所有人。”

薛永和老簡相互對視，嚴肅鄭重的點頭：“成哥放心，我們知道該怎么做。”

“離開基地，離開外，去趟密宗。”狄成無神的看著天板，視線有些呆滯，但更有幾分說不清楚的異樣。

“成哥的意思是……佛？”薛永壓低聲音小心的道。

“如果情況允許，讓他回來。”狄成輕輕閉上眼睛。

如果！情況允許！回來！薛永和老簡敏銳地抓住這三個詞語，稍稍領會，明白了狄成的意思。追隨七八年的時間，時時刻刻在一起，近衛隊不僅是狄成最忠誠的護衛，也是最了他的心思的人。

“天黑之后，聯系彭侯。”狄成再次重復，聲音很低、很沙啞。

“明白。”兩人輕輕點頭，再次退回到墻角，佯裝什么都沒發生，等待著天黑，等待著這次任務的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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