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一碧茫茫,起伏的小在、蜿蜒的河流、幾叢的小樹,使得這草原并不顯得空曠,羊群一會兒上了小丘,一會兒又走到河邊,仿佛一團蒲公英的種子,隨著微風起起落落。
這里的小丘起伏并不突兀,極其柔美的線條,就似豐腴圓潤的fù人的身子,跌宕起伏,延伸遠去。
綠草與野花叢中,散落著幾座不大的氈帳,這是牧人外出放牧,臨時搭建以供歇宿的地方。遠處,矯健的牧馬人騎著昂首騰飛的駿馬,手中揮動著套馬桿,盡展豪放與彪悍的氣概。
了了特穆爾騎在一匹雄健的棗紅馬上,這匹馬鼻腔肥大、前胸寬闊,有力的長腿下面長著碩大的馬蹄,這種馬跑得最快,而且耐力持久,如果讓它撤開四蹄縱情地飛馳,馬的肚皮幾乎能貼著草尖。
她騎著棗紅馬跑到一群馬前,翻身跳了下來,棗紅馬立即親昵地伸出舌頭,添著她的掌背,了了捋了捋駿馬的鬃毛,把韁繩甩到馬鞍上,快步向前走去,那棗紅馬便溫馴地跟在她的后面。
“阮小九,你下來!”
一個牧馬人翻身從馬上躍下,跑到她面前,規規矩矩地道:,“了了姑娘!”
這阮小九是個漢人,特穆爾部落現在經商、務農、做工、跑運輸的族人越來越多,這些方面獲得的利益已經遠遠超過牧馬,以致于青壯族人全都跑去從事更有前途的職業了,族中現在的牛羊馬匹反而沒有足夠的人手去放牧了。
而阮小九是開原城的一個漢人,原本是給人打短工的如今就被特穆爾部落的人雇來,替他們放馬了。這就走過渡階段的一種融合,牧人自己跑去從事其它的行業,族中負責放牧的人越來越少現有的牛羊馬匹又不可能驟然減少,于是反過來就雇傭一些無產無業的漢人幫他們放牧了。
不過這些漢人無論是騎術,還是放牧的知識都不算是一個合格的牧人,做為族長的女兒,了了特穆爾只好承擔起教授他們放牧的知識。
“際小九,你放幾幫馬呀?”
“四幫!”
阮小九嘿嘿地笑:“喏,了了姑娘你看,這一幫三十九再,那一幫二十八匹,前邊坡上那一幫十六匹還有,遠處河邊上那一幫,是十一匹。”
了了笑了笑,贊道:,“不錯嘛,才二十來天吧就能一個人看四幫馬,好樣的。”
她往前走了幾步,看看那四幫馬,說道:,“你瞧見沒有,河邊這一幫,只有一匹兒馬(公馬)雖看這一幫馬群最少可你得格外注意。
一幫馬里頭如果有兩三匹兒馬,你就不用操心了,它們會在外圍照顧著整個馬群,不讓它們亂跑亂動。
可這一群就一匹兒馬就不是它看著馬群,而是帶著馬群了你要一不留神,它撤起歡兒來,就不一定把它的馬群給領到哪兒去了。”
,“哦,這樣啊,我還覺著那幫馬最少,不用太操心呢,所以才特別看顧著這群最多的,多謝了了姑娘指教,我明白了!”
阮小九笑嘻嘻地點頭,一雙眼睛從側面偷偷地看著了了姑娘那紅菱似的小嘴吧嗒吧嗒,yòu人地動著。
遠處,負責看顧另外幾幫馬的一個牧馬人搖頭失笑:,“1卜九這小
子,又故意找轍,勾搭人家了了姑娘說話了。”
這個牧馬人也是漢人,叫鄭思安。自從有一戶牧民家開始雇傭流戍開原的漢人替他放牧以來,苦于家中沒有多余壯丁的許多牧人家紛紛仿效,雇傭了許多漢人幫忙。
這些漢人都是因為各種罪行被流戍遼東的普通犯人,無產無業,以幫人打短工為業,正好雇來做事。這些因為各種犯罪行為而被流戍的罪犯性情品格自然談不上高尚,不過對上了性格彪悍、喜歡好勇斗狠的游牧部落,他們做事倒也不敢偷jiān耍滑,更不敢惡客欺主。
不過我們看著放牧很有詩意,可是一天到晚只是跟畜牲打交道,實際上是非常枯躁的,難得了了姑娘這么俊俏的一個女子跑到這兒來指點他們放牧,他們自然要想法設法的與人家搭訕,多聊幾句了。關于頭馬的規矩,老鄭早跟阮小九說過了,他豈能不懂,故意出些岔子,liáo撥人家大姑娘和他說話而已。
“咄、咄,去!”忽見別人幫中的一匹公馬靠近了自己的馬群,鄭思安立即揮起了鞭子將它驅趕開。
養馬的規矩是多,牧草、飲水、喂鹽,還有,兒馬不允許任何其它幫的公馬靠近自己的馬幫,一旦靠近了,兒馬就會跳出來與對方廝咬起來:自己馬幫中的任何一匹母馬如果跑到別人的馬幫里去,它就很難再歸隊了,因為兒馬絕不原諒這種背叛自己的母馬,它若回來,兒馬是會驅逐它離開的。
還有就是,小兒馬長大了,就會和老兒馬爭奪地盤,牧馬人就得看著,等一方落敗了,就得把它套走,箱了之后去拉車,若再把它留在馬群中,那就不得寧日了。如此種種,很多規矩,所以牧馬人看似悠閑,每天需要應付的事情實也不少。
了了是個粗枝大葉的姑娘,渾未注意阮小九的一雙賊眼盡在自己鼓騰騰的胸脯上留連,她很認真地講解了一番,一扭頭捕捉到阮小九有些猥褻的目光,這才發覺他別有用心,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攸地揚起鞭子,喝道:“找抽是不?”
阮小九一見她揚起鞭子,脖子頓時一縮,趕緊道:,“哪有,哪有,我確實不明白,嘿嘿,多謝了了姑娘指點!”
了了哼了一聲,收回了鞭子。要么真抽,要么別抽,草原人的鞭子講法也多著呢,若是輕輕抽他一下,那就不是懲罰,而走向自己心愛的男人示愛了了了哪能讓鞭子落在他的肩上,她氣鼓鼓地走開,也不踩鐙,直接伸手一按馬背,縱身跳了上去,身形一彎又一縱,便溧溧亮亮地立在了馬背上,呼哨一聲,那棗紅馬便跑開了。
阮小九摸摸肩膀,又流里流氣地一笑。他當然不以為人家了了姑娘能看上他不過要是被她抽上一鞭,起碼也能想入非非一下,可惜了,人家這鞭子,終究是吝于落下賤皮子呀……
了了踩在馬背上,在草原上風馳電掣般地奔跑了一陣,剛剛跑到一片草坡高處,忽然咦地一聲,猛地止住了駿馬,她手搭涼蓬往遠處看看了立即按住了腰間的佩刀。
遠處正有百余騎快馬向這邊疾奔而來了了的第一反應就是有敵襲,但她隨即省悟到,這一帶已經沒有敕靶的人馬了,1卜股的鞋靶人怎敢前來侵犯?不過……若是胡匪怎么辦?
了了胯下這匹馬十分神駿,她是不擔心會被對方捉住的可她擔心若是胡匪來劫掠,后面草場上這幾幫牧馬人就要遭了殃,猶豫片刻,了了坐穩在馬背上,策馬迎了上去。
雙方還距著一箭之地,了了便止住了馬,反手抓弓,開弓一箭,一枝利箭嗖地一聲射去,正落在對面跑來的那群人馬前,了了的弓上又搭上了第二枝箭,冷冷相對。
對面跑在最前面的人立即高舉雙手,制止了自己的人馬再動,然后張著雙手,驅動胯下馬獨自迎了上來。
“美麗的姑娘,你好啊!我叫阿木爾,與我的族人,從很遠的地方過來,長途跋涉,趕到這里。請問姑娘,再往前去,就是開原城了吧?”
來人是一今年過中百的老者,黝黑赤紅的皮膚,一臉的褶子,他以手撫胸,用很恭敬的態度對了了說道。
了了特穆爾手中的弓箭指向了地面,卻仍保持著警惕:“不錯,從這兒往東走,過了八虎道就是開原城。請問你們從哪兒來,到哪里去,要見什么人嗎?”
阿木爾喜悅地道:“長生天保估,我們終于平安趕到開原了。美麗的姑娘,我們是來歸附大明的,姑娘可以為我們指點一下道路嗎?”
他的臉上露出悲哀的表情,低沉地說道:“以前,我們也曾游牧在這一帶,不過從來沒有靠近過八虎道附近,所以再往前的路,我們就不認得了。”
了了有些狐疑地道:“以前你們的部落在這一帶嗎?你們是什么部落?”
阿木爾的神色更加悲哀,頜下的白胡子微微顫抖著:“我們是一個小部落,也許姑娘聽說過我們部落的名字,我們是樺古納部落!”
“樺古納?”
了了驚呼一聲:“天吶,你們不是被鞋靶太師阿魯臺下令屠族了嗎?”
“是的!”
阿木爾老淚縱橫,一雙蒼老的大手緊緊攥起:“我們是一個不足千帳的小部落,一向與人無爭。明軍襲擊了烏古部落,我們擔心阿魯臺和明軍會為此大打出手,殃及我們,就全族北遷,游收到了耶里古納河,可是阿魯臺居然無端降罪,派人屠戮了我們全族老少!我們的親人、我們的族人……”
阿木爾淚流滿面,唏噓道:“可我們沒有死絕,我們一部分族人當時正在外面放牧,得以逃過阿魯臺的屠刀,我們東躲西藏的到處逃命,直到我們聽說,大明的遼東總督楊旭大人大敗阿魯臺的軍隊,整個科爾沁草原往東往南地區,已經沒有阿魯臺的走狗爪牙,我們才冒險逃過來。”
了了特穆爾不覺有些心虛起來,別人不知道,她卻很清楚,當初為了讓蒙哥貼木兒能取得阿魯臺的信任,需要一個替死鬼,是她的父親出主意,嫁禍給這個樺古納部落,讓兵士們談論此事,說是樺古納部落的牧人為明軍帶路,才輕易襲擊了烏古部落。
并且故意讓烏云福晉聽見這一切,然后故意制造機會讓她逃走。
結果阿魯臺聞訊后派兵追到耶里古納河,對樺古納部落施以屠族的懲罰。嗯不到樺古納部落居然還有幸存者。
“好吧,叫你的族人始終保持一箭之地,我帶你們去八虎道!”
帶著些歉疚和補償的心理,了了特穆爾對阿木爾道。
“好的,謝謝你,美麗的姑娘!”阿木爾滿口答應,立即驅馬返身奔去。
了了坐在馬上望著他們的動靜,眼角忽地捎到另外一些景像,縱目一望,只見西北方向的草原上,也有一支百十人的隊伍,正向這邊策馬馳來。
了了一驚,正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種局面,那支隊伍中已經有一匹馬單獨奔了過來。
隔著還有十來丈遠,了了正猶豫要不要警告他不要接近,那人已大聲道:“嘿!走了了特穆爾嗎?”
了了一怔,看看這人,身材矯健結實,眼神鷙猛銳利,穿一件右衽、斜襟、高領、長袖、鑲邊,下擺不開叉的土黃色蒙古皮袍,腳上蹬一雙靴頭粗笨,靴尖上翹的馬靴,腰間緊扎著一條牛皮帶,佩刀牢牢插在尖帶里,并不隨著他奔跑的動作而搖蕩。
雖然一部亂七八糟的絡腮胡子遮住了他大半個面孔,可是從他的眼神和皮膚來看,是個很年輕的漢子,了了這一猶豫的當口兒,他已經跑到了面前,咧開大嘴笑起來:“哈哈,果然是你,了了姑娘!”
了了疑道:“你是誰?”
那人揪了揪自己虬結成一團的大胡子,奇道:“我只是沒有修剪胡子,又沒穿軍服而已,難道你就不認得了我了么?”
了了按刀怒道:“你到底是誰?”
這回那人答得倒快:“大明定遼中衛指揮使,丁宇大人是也!”
說到這里,他又咧開大嘴,快樂地笑道:“部堂大人給我請功沒有?朝廷有沒有給我什么封賞?”
了了姑娘驚道:“你是丁宇?你還沒死?”
丁宇道:“呸呸呸!本將軍福大命大,壽比南山,怎么會死?我不但沒死,還把你姐姐救回來了,你姐姐是叫敏敏特穆爾吧?”
了了一聽,又驚又喜,顫聲道:“我姐姐還活著?她人呢?”
丁宇扭頭一指,道:“喏,在那邊,你姐姐她……”
丁宇還沒說完,了了已策馬奔去,丁宇喊道:“哎,部堂大人有沒有封賞我啊?”
了了看見丁宇帶來的人馬中,有兩匹馬中間搭了一個軟擔,上邊躺著一個人,一顆心早揪了起來,哪還有空理他,丁宇搖搖頭道:“這丫頭怎么這般急躁!”
他一扭頭,正看見另一伙人因為沒人看顧,已經走到面前,這些牧人大多是男人,少有女人,所以其中一個女子便如鶴立雞群,格外突出,那女子黑發、碧眼、皮膚奶白,身材修長苗條,五官明艷照人,丁宇的眼神登時直了:“咦!這個二轉子(混血兒)長得可真他娘的迷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