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玉令

第872章 俯首帖耳

今日趙沒有上朝,但奉天殿里的消息還是一字不漏地留到了無乩館。

李明昌奉著圣旨,帶著兩個小徒弟前來宣旨的時候,已至晌午。

那時,趙正在院子里的廊下給兩只鸚鵡喂食。時雍坐在不遠處,懶洋洋地烤著火,看男人慢條斯理地舉動,再看兩只鸚鵡一刻不停地吵架。你罵我笨蛋,我罵你傻瓜。

而大黑,就在趙腳邊轉悠,仰頭望著鸚鵡,口水都快滴出來了。

時雍嘴角揚著笑,看趙不時警告大黑,竟是歲月靜好。

“圣旨到——”

“東定侯趙接旨!”

李明昌常年伴在帝王身側,哪怕嗓音并不渾厚,卻也有十足的威風。

消息很快傳到后院,趙手臂微微一頓,慢慢將吃食放在鳥盆里,回頭看一眼時雍。

“阿拾,陪我一同去接旨。”

時雍嗯一聲,一邊將暖手爐交到嫻衣的手上,一邊對趙道:“離京前,定要把嫻衣和九哥的婚禮辦了。”

趙腳步不停,輕輕伸出一只手來握住她的,不輕不重道一聲:“好。”

近來東定侯很是溫和,對時雍幾乎是言聽計從,無論她說什么,他都照辦。

時雍莞爾一笑,“燕穆三人服刑也這么久了,不知侯爺準備如何處置?”

趙這才低了一下頭,目光掃過時雍的臉,“帶去封地。”

時雍心里頭那塊大石頭落了下去,微笑著看向趙清俊的臉,“如此,我與侯爺的未了心事,就只剩下一樁了。”

這一樁,也是最難了卻的一樁。

——邪君和白馬扶舟。

他們一旦離京,隔著千山萬水,若邪君有什么異動,當如何掣肘?

時雍問:“若是不能徹底了卻這樁心事,想必侯爺也不安心吧?”

趙遲疑一下,“這正是我必須走的原因。”

“嗯?”這個回答,讓時雍有些意外,她看著趙淡然的臉,“原本侯爺有這想法?”

趙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多言。可是,在去往前廳接旨的路上,時雍卻一個人在腦子里想了許多。白馬扶舟自認與邪君同體,且告訴他們,已然驅逐邪君靈魂,而且,他近來所做的事,也一直在向趙證明,他在清除邪君黨羽,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真假皆在他一人之身,一人之嘴,誰能去證實?

李明昌安靜地等在前廳,一聽“大都督到”的通傳,立馬轉身朝著趙的方向,端端正正地行個大禮。

“奴才見過王爺。”

他率先改口,趙眉頭一蹙,趕緊托起他。

“公公免禮。圣旨未頒,本座不敢受此大禮。”

李明昌笑著站起來,接過小徒弟捧在手上的明黃圣旨。

“那便請東定侯接旨吧。”

趙連忙撩袍跪下,“臣趙接旨。”

時雍和前廳的幾個侍者,齊齊地跪在趙身后。

李明昌手捧圣旨,朗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東定侯趙,自幼披甲執銳,隨先帝出生入死,功勛卓著。兼五軍都督,兵勇將悍,以少數之兵,力克兀良汗來犯,揚我國威。掌錦衣衛事,恪盡職守,屢破奇案、有功于民……蓋因先帝歃血留書,認為義子,朕以為,卿本當與朕以兄弟相稱也……為先帝遺愿,正祖宗法度,特敕封趙為錦城王,分藩錦城。望卿此去,心存社稷,懷愛民之心,替朕鎮守西南……”

“令光啟二十四年正月二十,于太廟祭祖,告列祖列宗知聞。”

圣旨很長,李明昌宣讀完畢,長長地吐了口氣,奉旨向前。

“錦城王接旨謝恩吧。”

趙平靜地伸手接過,“臣,謝主隆恩。”

儀式完畢,時雍偏頭朝例讓嫻衣捧了銀錢過來,給李明昌和他身后的兩個小太監都使了銀子。兩個小太監不敢當著師父的面拿錢,連連后退,不時拿眼瞄李明昌。

李明昌一笑,“即是王妃心意,你們拿著便是,看咱家做甚?”

兩個小徒弟歡天喜地接過。

趙看了李明昌一眼,“公公辛苦,不如內室小坐,歇息片刻?”

李明昌拂塵一甩,搭在腕間,笑道:“敢不從命?”

兩人一前一后去了內堂,小徒弟自是不方便跟進去的,時雍讓朱九為他們看了座,又拿了些瓜果茶點過來招待,不要讓人家覺得受了冷落。

李明昌這個大太監,不刻薄,不尖酸,不討厭。從時雍第一次見他,這大太監就沒有做過惡事,一直是和顏悅色的模樣,宮里宮外都很受人敬重,便是趙往常入宮,見到他也是要給幾分顏面的,畢竟是帝王貼身的人。

可是,時雍萬萬沒有想到,等她安頓好兩個小太監進入內室時,竟然看到李明昌在趙面前俯首帖耳,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

“此去錦城府山高路遠,不知幾時得回,殿下定要多多保重啊。”

趙平靜地嘆一聲,“陛下就有勞李公公照顧。”

李明昌雙眼通紅,“本是老奴應盡之責。殿下不吩咐,老奴也會的。”

“嗯。”趙看他一眼,“凡有異動,俱實來報。”

他說得自然,時雍卻聽得心驚。看李明昌的目光便深了幾分。但是在人前,她不便多問,反而是趙并不避她,迎著她探究的目光,淡淡地道:“李公公是自己人。”

一句自己人,聽得時雍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李明昌可是光啟帝身邊的人啊。

“侯爺……”

她一臉不解,李明昌卻笑道:“王妃該改口了。”

時雍訝然,尷尬地笑了笑:“公公說得是。”

房間里很是安靜,有謝放等人守在門口,沒有人進得來,幾個人說話很是自在。不過,李明昌只坐了小半會兒,便告辭離去。

趙讓謝放替自己送客。

內室便只剩下時雍和趙兩個人。

時雍看著趙,一直看著,許久都沒有說話。

趙唇角微微一揚,“阿拾想問什么,但講無妨。”

二人現在沒有什么秘密,朝廷內外的事情,只要時雍想知道,趙都會告訴她。

但今兒聽到他和李明昌的話,還是把時雍驚住了,一時竟不知從何問起。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時雍直勾勾地看著他,“侯爺,不,王爺好強的手腕啊,李明昌這樣的人,也能為己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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