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遠突然長嘆一聲。
“生辰八字不同,命數更是相差十萬八千里。為了不讓厄運落在小皇子的頭上,不讓大晏江山再起風浪,不讓你們兄弟二人手足相殘。先師……先師他逆天而行,借蒼天之眼,大膽為小皇子和楚王改命,而后,為求恕罪,先帝決定以肉身祭天,用壽元抵罪,圓寂于霄南山中……”
想到往事,想到師尊圓寂前的景象,覺遠喉頭竟哽咽起來。
“先師法力高深,可通陰陽,知曉太多天機。為了大晏江山,為了先帝,他強行改命,甚至奉出壽元祭天……卻沒有想到,天命不可為,硬要為之,也是枉然而已。”
光啟瞇起眼,“此言何意?”
“人算不如天算!”
覺遠失神地搖頭,“先師改命的目的,便是讓小皇子不會遇上那個命中注定的紅顏女子,也就不會再發生那些命中劫數。誰知,兜兜轉轉,最終還是走向了命運既定的軌道……”
時雍就是那個異數。
如果先帝沒有貍貓換太子,那么上一次踏時空而來的時雍,就會遇上身為王爺的趙,會不會發生“紅顏禍水,至兄弟鬩墻”的事情不一定,也無法再考證。但時雍和趙煥的姻緣,本就是道常逆天改命后的一個畸形存在,一場虛幻罷了。
改了命,這段感情沒有長久,而時雍在陰差陽錯和趙煥在一起后,反道因為命運軌跡的改變,導致枉死。不過,謀反的人變成了趙煥,兄弟鬩墻到底是發生了,只是換了人,算是化解了原本的災禍,避過一劫。
然而,誰知道時雍的命運軌跡如此強大,竟然會借宋阿拾之體重生。再接下去的故事,更是完全否定了道常枉想改變天道的所作所為。
不論是時雍,還是趙,又回到了原本的軌跡,他們相識相愛了。
而趙隱藏了二十多年的身份,也被揭穿了。
覺遠絮絮叨叨地說,像在說一個故事,一個近乎瘋狂和玄學的故事。
“先師以一己之身,化解災難。不曾想,最后什么都沒能改變……”
覺遠說到傷感處,喉頭沙啞,眼圈赤紅,有著對命運的無奈和天道的臣服,也有著對道常之死的不甘和遺憾。
而光啟帝更關注的,仍是眼前的事。
“大師所言,道常法師在預見后事時,做的布局是什么?”
覺遠垂下頭,“為免將來有一日,你兄弟兵戎相見,而無人能夠掣肘。先師讓先帝留下了一道旨意。這道圣旨,先帝以血著書,這便是《血經》由來。”
果然有這個東西存在?
但不是經,而是一道以血寫成的圣旨。
如今,也可稱為遺旨了。
光啟激動起來。
“先帝遺旨在何處?”
覺遠道:“先師遺骸里。”
遺骸里?
覺遠瞇了瞇眼,“先師深知,將死之人無法掌控后世之事,怕將來這道旨意會落入歹人之手,被人利用……因此,圓寂前,生生吞服了以鐵器包裹的先帝血書,保存在腹中,并將圓寂仙府以藥材密封,不接天地之氣,使其肉身不腐……”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么多年來,確實有無數人懷疑過道常的突然圓寂事有蹊蹺,以及他圓寂后慶壽寺不做法事,不讓人瞻仰遺容,也不讓任何人參拜這種種詭譎,但都被覺遠以“先師遺愿”為由塘塞了過去。
也曾有無數人想找道常留下的舍利子而不得。
最終,連他遺體在何處都不知情……
眾人唏噓一番,老榮王又提出一個疑惑。
“本王尚有一事不明。還望覺遠大師解答。”
覺遠雙手合十,“殿下請說。”
老榮五的臉皺出了一道道溝壑,聲音充滿困惑,“此事是由白馬扶舟在慶壽寺找到《血經》所引發。本王疑惑有二。其一,《血經》當成是大師的弟子慧光所書?其二,慧光又是如何知曉此事的?”
覺遠一聽,有些愧疚地道:
“說來慚愧,全怪貧僧教徒無方,識人不清……”
他重重一嘆,側目望向趙,解釋道:“唉。大都督知情,前些日子,貧僧身子有恙,一度以為即將去見先帝和佛祖,后來,幸得大都督和明光郡主相救,查出是有人在貧僧的飲食中下了藥……”
時雍在后殿聽得一怔,默默坐了下來,將后背靠要門上。
當初,他們都不知道這些人費盡心機通過婧衣勾引慧光,再毒害覺遠老和尚是為了什么。而且,下的毒性又極其輕微,不會致人死亡。如今想來,一切都說得通了。
覺遠道:“貧僧生怕這個秘密會帶入棺材,將來再有先師所料的事情發生,再無人知曉秘密,無人為大都督解圍,無人能奉出先帝秘旨。在貧僧的徒弟里,慧光最是穩重妥帖,貧僧就想試他一試,這才編出《血經》的考題,并旁敲側擊地向他暗示過一些事情……”
他黯然沉聲。
“不料,這個劣徒,別的本事沒有,倒是憑借貧僧這三言兩語,就窺出了個大概,還寫出個什么真的《血經》來……貧僧也覺得不可思議。”
說到這里,他重重搖頭。
“這個假《血經》的出現,貧僧一時也是想不分明。慧光為何要寫,為何又恰好讓白馬廠督在慶壽寺搜羅了出來,還成為了指摘貧僧和大都督的鐵證!”
覺遠似乎想到什么似的,眼風憋了趙一眼。
畢竟,當時說要“以假亂真”,引敵深入的人,正是趙。
若當真是趙所為,那這一步棋走得簡直是又險又精。
至少是一石三鳥。
一查出了血經真假。
二逼得覺遠主動吐出慶壽寺秘聞的真相。
三白撿了東廠幾車藥材。
覺遠越是想,越懷疑這個局正是趙所布,他和白馬扶舟,甚至皇帝全都被利用而已。
奈何,趙面無表情,紋絲不動,不給他半句回應,連眼風都不給一個。
覺遠只得一嘆,“貧僧無解。”
他無解。
其他人更是如此。
思量半晌,也只剩唏噓。
先帝和道常法師算好了一切,為后人安排了這么多,道常法師甚至為此……獻出壽元祭天。可謂犧牲巨大,不愧一代高僧,憂國憂民了。
老榮王嘆息,“陛下,臣以為,覺遠大師所言非虛。眼下,只須啟出先帝血書,自然可以證實阿的身份,洗去嫌疑……”
誠國公點點頭。
覺遠聽罷,沒有表態,但臉色明顯有些遲疑。
一旦啟開密封的“圓寂仙府”,取出腹中血書,道常法師的遺體就會遭到破壞。身為弟子,他是萬萬不愿的。
然而,事態發展到此,又非他能夠左右。
光啟帝沒有立即下決定,而是將目光落在了趙的身上。
“阿,你以為如何?”
“不妥。”趙平靜地回答,“陛下!實不相瞞,當日臣正是發現東廠監守自盜,這才黑吃黑劫走藥材,轉交到公主府制藥,這些都有證物。然而,東廠又在慶壽寺搜出銀霜天果和紫陽冥花來,陛下有沒有想過為什么?”
光啟帝蹙眉,“東廠備有朝廷禁藥,借故拿出儲備藥材,栽贓陷害?可是,這批藥材又是從何處而來呢?”
說罷,他又搖了搖頭。
“長公主待白馬楫如若親生,朕待他亦是不薄,許以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他還圖什么?江山,美人?朕以為,不太合理。”
“陛下所言極是。”趙淡淡地道:“因此,臣以為,如無十足證據,不可動他。”
光啟帝一驚。
“朕以為,你是最想動他的人?”
趙唇角微抿,“若臣就這點肚量,他早已死了千次萬次。”
光啟帝點頭,目光噙著笑,“不錯。此事急不得,慢慢再查。眼下若能證實阿你的身份,也算是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再讓他嘗一嘗為他人做嫁衣的滋味兒,想必他會收斂收斂。”
趙道:“臣要的,不是他收斂。而是他——惱羞成怒。”
只有惱羞成怒,氣到了急極,才會迫不及待,才會露出破綻來。
“好。”
光啟帝一巴掌拍在膝蓋上。
“覺遠,朕先不追究你的過失。但你須得立即啟出先帝血書,以證清白,為阿洗冤。”
覺遠磕頭。
“謝主隆恩!貧僧這便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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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把這一段解釋過去了……
也不知道我說清楚沒有。
畢竟,很多時候,作者會自我腦補(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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