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玉令

第405章 不解有解

第405章不解有解第405章不解有解

“大都督!”魏州高高抬起頭,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眉頭緊緊蹙著,但沒有動彈,也沒有再爭辯什么,而是愣愣地由著侍衛收他的武器,將他反剪雙手。

而他的背后,一群人齊刷刷跪在趙面前,一臉不知所措,茫然地看著趙,似乎被這一片朦朧的霧氣遮蓋了眼眸,什么都瞧不清楚。

聶武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來,捂著傷處,痛苦地道:“大都督,屬下已,已然盡力了……”

他恨不得吐幾口鮮血,以證明自己的勇武。

可是,趙并沒有看他,而是命令侍衛。

“把魏將軍抬去太醫院。要快!”

聶武想往趙跟前湊,讓他看到自己的傷,可是趙轉過頭來時,對他說的卻是:“打掃現場。”

“是!”

聶武焉了。

難道大都督看到他躺地上裝死了?

趙輕輕拂了拂袖,面無表情地踩著一地的鮮血,挺直脊背走到乾清宮正門,一步一步踏上臺階,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中,走到門口慢慢叩拜下去。

“臣趙,參見太子殿下。”

殿內的趙云圳還被陳宗昶綁在椅子上,聞聲激動地道:“阿叔來了,定國公,阿叔回來了。”

陳宗昶慢慢走過來,一言不發地蹲在他的面前,神色凄厲。

“太子殿下,可還記得微臣方才的話?”

趙云圳怔怔看他。

陳宗昶低眉,聲音突然沙啞。

“太子殿下,我們得做最壞的打算。”

趙云圳看著他不說話。

陳宗昶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痛聲道:“陛下可能已經薨去,趙要扶太子登基,臣不得不從。太子本就是太子,總有一日會是天子,臣對此沒有疑義,臣只怕你對趙言聽計從,任人操縱……”

說到此處,陳宗昶似乎悲從中來,雙臂扣住趙云圳的胳膊,重重低下頭來。如此高大的一個大老爺們竟然哽咽起來,一副悲從中來的樣子。

“陛下,陛下啊,先帝,先帝啊,你睜開眼看看吧……”

趙云圳被他情緒感染,默默安靜下來。

“定國公,我不會的。”

陳宗昶猛地抬頭,赤紅眼看他。

趙云圳道:“我尊他敬他,皆因他可尊可敬,若有一日,事實并非如此。我怎會昏聵至此?”

一個小小孩兒能說出這番大道理,竟讓陳宗昶忘了傷心,呆呆地看著他。

趙云圳道:“定國公,不論如何,眼下我能倚仗的人,只有阿叔,你說呢?”

孩子的淡定感染了陳宗昶。

這一刻他才突然發現,天真的是他。

趙家人,有哪一個是傻的?

太子比誰都清楚目前的局勢,九歲的他,除了倚仗趙,又能如何?

“如此,甚好。”

陳宗昶抹了抹眼淚,將捆綁趙云圳的布條解開,“去吧。”

趙云圳眉頭微皺,往外奔了出去,跨過門檻時,他轉頭看了一眼垂頭而立的陳宗昶,后退兩步,又大步飛奔出去。

“阿叔!”

孩子從殿中奔出來,猛地撞到趙面前,看他跪在地上,趙云圳愣了愣,彎腰將他扶起。

“阿叔,我父皇的傷如何了?”

趙平靜地看著他,緩緩道:“陛下尚未蘇醒。”

不知為何,趙云圳心里那塊大石頭突然就落下了。

方才陳宗昶說的那些話,并非完全沒有入得他的心里,他也不是沒有想過有這樣的可能。

尤其從魏州到來后,他的心思早已動搖——

聽了這話,他緊繃的心弦突然放松,一把拉住趙的手。

“走,我們去看父皇吧。”

“不可!”趙看著他,皺眉道:“陛下傷重,太子殿下必須坐鎮宮中,代陛下監國。”

趙云圳噌地瞪大眼,“我?”

他只有九歲。

如何代皇帝監國?

群臣哪里會聽他的話?

趙低頭,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冷冷地道:“有臣在,殿下不必害怕。有誰敢不聽殿下的話,臣便讓他嘗嘗繡春刀的味道!”

趙云圳驚了驚,眉心緊鎖,仰頭望著他道:“那我現在該怎么辦?”

趙淡淡道:“下旨,徹查叛黨。”

趙云圳看著他,許久沒有說話。

內殿的門后,陳宗昶默默地站立著,一言不發,李明昌和皇貴妃亦是低頭而立。

太子監國,一般是皇帝出行或者不方便處理國事等緊急情況下的無奈之舉。在歷史上并不少見,但是眼下這般情況,卻讓人不得不產生一些懷疑。

即便趙親自拿下了魏州,也不能說除夕之事就與趙無關。

而魏州在乾清宮釀出的血案,也確實讓趙百口莫辯。

于是,他便不再辯了。得到太子的旨意,派重兵把守住良醫堂,不讓人探視,也不讓人接近光啟帝。

時雍看著他這般做派,內心唏噓。

反與不反在旁人眼里都已經是反了,與其費盡口舌向人解釋再授人以柄,不如順水推舟牢牢將皇帝和太子攥在手心,才是趙眼下唯一活命的辦法。

要不然,一旦讓人有機可乘,說不定階下囚就是他了。

誰會相信,錦衣衛作亂,與錦衣衛指揮使無關?就算趙把罪責全部推到魏州的身上,也無非讓人覺得,是他隨便找出來替他背黑鍋的人而已。

魏州是他的親信,心腹,是他親手提拔的鎮撫使,魏州一向唯他馬首是瞻。如今皇帝生死未卜,小太子監國,趙無疑已是大晏權勢最大的人。他這個看似受益者的人,辯解說背后主謀不是他,何人會信?

滿朝文武,王侯公卿,無數人目睹了除夕之變。就算趙云圳信任趙,又如何能堵住悠悠眾口?

在世人眼里,太子只不過一個傀儡而已。

無疑,趙想置身事外,絕無可能。

這一局,看似趙大獲全勝,但時雍心里卻十分清楚,他是被逼到這一步,不得已。

這似乎成了一個死局。

除了光啟帝活過來,幾乎無法可解。

飛雪連天的京城,仿佛被一塊如若濃墨的幕布覆蓋,不見天光。而這一塊黑色的幕布——就是趙自己。

人們口口相傳的是除夕夜的晚上,光啟帝喪命于他的暗箭,太子殿下受他脅迫,整個京城都在趙的錦衣鐵蹄碾壓之下瑟瑟發抖。宮里宮外,趙的名字便如同惡鬼的符咒,令人一聽便渾身發寒,便是連三歲的愛哭小兒,一聽“趙來了”,也能立馬噤聲止哭。

一夕之間,大晏江山仿佛被趙鐵腕所撼動,發出了茍延殘喘的慘叫聲——

而此刻的時雍,就站在這個撼動了大晏江山的“惡魔”背后,看著他修長冷漠的背影,心疼地嘆嘆一聲。

“大人,進屋吧,雪下大了。”

趙回頭看他,緩緩牽起嘴角,聲音平靜。

“陛下如何?”

時雍搖了搖頭,走近將他的風氅系好,看著他冰冷的面孔,眼角帶笑地望著他。

“我娘做的羊肉炸春卷,剛拿過來,還熱乎乎的,大人可要嘗嘗?”

趙抓住她的手,看來的雙眼布滿了血絲,聲音異常沙啞:“我不餓。”

頓了頓,他問:“阿拾要同我去詔獄嗎?”

時雍點頭:“審魏州嗎?”

趙沒有回答,神色莫名有些凄然。時雍溫柔地撫了撫他冰冷的臉,眉頭微微蹙著,輕聲地道“

“大人,其實我也有很多不解。”

不解為什么連她都對魏州生出疑心,趙卻對他深信不疑,不解為什么錦衣衛龐大的情報系統突然失效,不解為什么趙“十天干”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會掉鏈子,差一點在乾清宮釀成大禍……

如果時雍不是今日的時雍,只是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角色,也很難相信趙的清白。

趙看透了她的心思。

好半晌,只是問:“你信我嗎?”

時雍點點頭:“若是不信,我就不會問。”

趙雙手將她攬于身前,低下頭去,將下巴輕輕擱在她的頭頂,耳鬢廝磨間,他雙臂越摟越緊。他高大的身形仿似棵參天大樹將時雍嬌小的身子裹在厚實的風氅里,二人如同嵌合一人。

時雍聽著他的呼吸,安靜地由他抱著,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久,方才聽到他輕聲地說:“這本是秘密。”

秘密?

時雍抬頭,眸子清澈。

趙盯著她的眼睛,低低道:“這個世界上,我絕對信任的人不多。十天干便是其中之一。”

“十天干?”時雍小聲道:“魏州是……”

“乙一!”趙陡然閉上眼睛,一字一頓寒氣逼人地道:“魏州便是乙一。”

就時雍所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大天干,這些人各個身份并不相同,一直隱藏在暗處,他們秘密身份幾乎不會暴露出來。因此,這些人也很難被人捕捉行蹤,總能迅速地搜集情報,為人所不能。

如今甲一尚在,但已將事務全部交由趙。

那么,乙一豈不就是十天干之首?

怪不得!

他可以將趙的情報來源斬斷!

怪不得,他可以在詔獄橫行無忌……

時雍的心跳突然加快。

玉令之事,燕穆曾說他在庚一身上也看到過。玉令是十天干信物,如若魏州就是乙一,那么,這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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