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淼是陳宗昶的貼身侍衛。
叫他把人請出去,這是要同楚王動武的意思?
堂上一陣嘩然。
趙煥聞言微微生惱,桃花眼一點點撩開,冷聲道:“本王和嬌嬌誠心致歉,定國公這是不講情面,也不講道理了么?”
“殿下!”
阮嬌嬌小心地喚他,搖了搖頭,然后再上前兩步,撲嗵一聲,朝陳紅玉跪下了。
“王妃!你原諒殿下,原諒奴家吧。這一切都是奴家的錯,只要王妃肯跟殿下回府,奴家心甘情愿為奴為婢,伺候王妃。若是王妃不喜,不愿見奴家的面,奴家便自請出府,從此再不礙著王妃的眼,只盼王妃和殿下舉案齊眉便好……”
陳紅玉冷冷看她一眼,轉頭對陳宗昶行禮:“父親。女兒告退。”
不給阮嬌嬌一句話,也不理會她,陳紅玉高傲的態度也是國公府嫡女的矜貴,她把眼前的阮嬌嬌視若無物,說罷,抬步就走。
“王妃!”
阮嬌嬌突然跪行往前,速度極快地撲過去,雙臂張開,一把抱住陳紅玉的小腿。
“王妃,奴家求你了。求求你了,你若是不肯跟殿下回府,萬歲爺就要責罰殿下了。王妃對殿下情深義重,當真舍得殿下因此被怪罪么……”
阮嬌嬌眼眶通紅,眼淚順著腮邊落下來,說不出的委屈和哀切,配上那一張艷光四射又凄楚可憐的臉,極是惹人同情。
可是,陳紅玉不會有半分垂憐。
“松開!”
她抬了兩次腿,沒有抬起,有些煩了,猛地彎腰去推阮嬌嬌的肩膀,阮嬌嬌死死抱住她不放,在拉扯的瞬間,陳紅玉的戾氣被成功挑起,在抬腳的同時,猛地朝準阮嬌嬌的心窩踹了出去。
阮嬌嬌痛呼一聲,身子急急往后倒去。
楚王驚亂地奔過來,一把扶住她。
“嬌嬌!”
阮嬌嬌咬著下唇,目光含淚,咬著下唇搖著頭。
“殿下,奴……奴家沒事。”
楚王憤怒地抬頭,直視著陳紅玉,咬牙切齒地道:“陳紅玉,嬌嬌若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的命!”
要她的命?
陳紅玉自忖那一腳有分寸,并不會當真踢壞人。可是,看到趙煥這一副不分青紅皂白就指責她而維護阮嬌嬌的樣子,并不屑于解釋什么,只是緩緩拔出腰間的長劍。
“來!就現在。”
趙煥一怔。
似是沒有想到她會這般剛硬。
“無恥之尤!”陳宗昶徹底怒了。
堂堂國公府,又恰逢他的壽辰,竟出了這種辱人之事,武將的暴脾氣被激起,他揮了揮手,四周迅速涌入一群渾身戎裝的兵丁。
“滾!”
陳宗昶指著廳門。
“再不滾,別怪我不客氣!”
劍拔弩張,勢態緊張得一觸即發。
賓客們紛紛避讓。
不料,這時,軟倒在地的阮嬌嬌突然拉住了趙煥的袍角,氣若游絲地呻吟道:“殿下,我……肚子痛。我好痛。殿下……”
她面色蒼白,柔荑緊緊按住下腹,痛苦地看著趙煥——
“嬌嬌!”
趙煥猛地捏住她的手,將她緊緊納入懷里,心疼地皺緊了眉頭。
“嬌嬌!你哪里痛?忍一忍,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
他撕心裂肺地叫喊起來。
眾人的目光也落在阮嬌嬌的身上,冷不防看到她紅色的裙擺,被染了一層暗紅的顏色。
不是很顯眼,可堂上人多,還是被人發現了。
“她流血了!”
時雍看了許久的熱鬧,看阮嬌嬌這模樣便像是裝的。這種栽贓陷害的套路,時雍見過許多,輕哼一聲,同趙對視一眼,慢慢走過去。
“我來看看。”
她懂醫理,趙煥自是知曉,聞聲,他點點頭,焦急地道:“快。瞧瞧嬌嬌這是怎么了?”
時雍蹙眉,抬起頭去,心情復雜地看了趙煥一眼。
這一眼,深幽似海,很是難懂。趙煥在她眼中捕捉到一抹似嘲弄又似諷刺的笑。可是,等他仔細看去,又只是一雙清清淡淡的眼,連半絲情緒都沒有,甚至都沒有多看他一眼。
他微怔,覺得是自己的幻覺。
在這一眼里,他看到一種熟悉的感覺……
“恭喜殿下。”
時雍慢慢放開阮嬌嬌的手,朝趙煥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阮娘子有孕了。”
堂上又是一陣嘩然。
趙煥低頭看向阮嬌嬌,目露驚疑,“有孕,那她為何流這么多血……”
“很不幸。”
時雍微微一笑,不冷不熱地道:“阮娘子體弱宮寒,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她說體弱宮寒,就是不想讓阮嬌嬌流產之事被賴在陳紅玉的頭上。
然而,因為陳紅玉剛才那一腳,就算阮嬌嬌不是小產,只是腹痛,楚王只怕也是心疼壞了,把什么罪過都往陳紅玉的身上扣去。
“你這個惡毒的婦人!”’
果然,趙煥憤怒的雙眼猛地調轉,看向陳紅玉,一臉恨意,“嬌嬌誠心向你道歉,你竟這般待她,還狠心奪去我們的孩兒……陳紅玉。本王今日與你恩斷義絕。”
其實陳紅玉早就看到了阮嬌嬌身上的那一灘血,但是她站在人群前面,一直沒有說話。
聽到趙煥的憤怒,也不過冷笑一聲。
“我以為我與殿下,早就恩斷義絕了。”
“好。你好得很。”
趙煥示意丫頭過來扶住阮嬌嬌,身子慢慢站起,直盯盯看著陳紅玉走過去。
陳宗昶見狀,伸出胳膊將女兒護在身后。
“楚王殿下,你今日到底要做什么?”
趙煥沒有向陳宗昶示弱,左右看了看,突然一道厲聲。
“筆墨伺候!”
陳紅玉挑了挑眉:“要做什么?”
趙煥冷笑,眼睛里閃過一抹惱恨。
“本王要寫休書,與你這個毒婦劃清界限。”
當著這么多王公大臣的面,楚王將休妻說了出來,陳宗昶極是憤怒,也沒有面子,可陳紅玉卻像是放松般,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求之不得。”
楚王冷笑咬牙。
“堂上諸位可作證。從今往后,陳紅玉不再是楚王妃,只是我休棄之婦。”
休棄之婦,四個字足夠羞辱。
陳宗昶聽罷就要擼袖子上去揍人,陳紅玉卻不動聲色地將父親輕輕拉住,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情緒不明地嘆息。
“好,我休你一次,你休我一次。這樁婚事,總算可以作罷了,從此你我,再無瓜葛。”
筆墨很快奉了上來,趙煥冷冷挽起袍袖,當場草就休書一封,擲在陳紅玉的身上,然后彎腰抱著幾近暈厥的阮嬌嬌,憤而離去。
好好的壽宴搞成了鬧劇,賓客們都很尷尬,時雍看陳紅玉面不改色,心下更添了幾分佩服。
她湊到趙耳邊,小聲耳語幾句,隨了陳紅玉走出花廳,一路到了庭院里,這才叫住她。
“陳小姐留步!”
陳紅玉沒有回頭,聲音清淡。
“你若是也想道歉,大可不必。就算你沒有當場說出阮嬌嬌小產,她也會讓別的大夫來瞧。”
時雍皺了皺眉,“你是說,她今日這般是故意的?”
陳紅玉慢慢轉過身來,看向她。
“是與不是,與我而言都不重要了。我反而很感謝阮嬌嬌有此一舉,讓我和趙煥徹底了斷。”
時雍抿了抿嘴,言辭還是不免有些歉意。
“你當真如此想,自然是好。”
怕就怕,她只是嘴上這么灑脫而已。
陳紅玉對趙煥的感情,時雍很清楚地感覺得到。
實際上,她也曾對趙煥動過心,自是知道趙煥在女人方面的優勢——除了能看的俊臉之外,他若是誠心對一個女人好,確實可以做到極致,能讓女人覺得自己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正如他方才為了阮嬌嬌不惜得罪定國公,甚至不惜忤逆皇帝一樣,他曾經對時雍的好,有過之而無不及。
興許,趙煥對陳紅玉,也曾這般好過。
時雍如今仍然記得她當初去楚王府送藥時,趙煥將那件她親自獵來的紅狐皮做成襖子送給陳紅玉時的情形。
那時的陳紅玉也是幸福之極,一臉嬌羞。
一切的轉折,說來竟是因為烏嬋俘走了陳紅玉,讓她缺席了自己的大婚。
烏嬋這么做,是為了時雍,而趙煥會戀上阮嬌嬌,說不得也是因為那張酷似時雍的臉——至少一開始是如此。
“回去吧。我沒事。”
陳紅玉朝時雍冷冷一笑,又補充道:“我就不陪你去了,無顏見人。”
說罷,她拎著長劍轉身走了。
時雍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久久嘆口氣。
“但愿世上能有一個好男兒,能配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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