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去無乩館,而是先去了烏家班。
今日家家戶戶都在祭灶,烏嬋看到她過來,很是開心。
因為她來了,就意味著燕穆也會來。
果然,不過小半會兒工夫,燕穆和云度就一前一后地進了屋子。
大家有一陣沒聚了,烏嬋讓丫頭彩云趕緊去叫廚房多做些菜,然后幾個人關起門來說話。
“我一會就走,晌午不在這吃。”
時雍說完,看烏嬋嘟著嘴不高興,隨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見她笑了,這才松手,望向燕穆。
“打聽得如何了?”
燕穆沉著臉,不見半分表情。
“魏州的新娘子,原本有個心上人。你猜是誰?”
既然叫猜,那這個人多少和他們有點關系。
時雍想了想,心里一驚,“不會是謝放吧?”
若是謝放,那這事就不僅狗血了,連殺人動機都有,這案子又如何說得清楚?
幸好,燕穆搖了頭。
“此事少有人知。我亦是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打探到。”
烏嬋笑盈盈給他續水,又推了推果盤。
“辛苦先生了。”
燕穆朝她示意一下,目光卻沒有過多停留在她的臉上,徐徐地道:“魏夫人曾三次去袁家提親,袁家拒絕的原因,除了魏州是錦衣衛,袁家老爺子有點瞧不上之外,還因為袁姑娘不太情愿,大概是念著她的心上人。”
“哦?”時雍挑了挑眉,靜待下文。
“我曾說起,袁姑娘的父親是有些學問的,他的私塾也曾引來無數達官貴人的子弟就讀。定國公府的少將軍陳蕭便是其中一個。”
陳蕭?
定國公府?
時雍抿了抿唇,半瞇起眼,輕輕一笑。
“這就有意思了。”
陳蕭是定國公陳宗昶之子,陳紅玉的親哥哥,也是定國公府的世子。此人少年英雄,武藝高強,曾隨陳宗昶戍守邊境多年,可惜卻在一次追擊賊寇的戰役中摔斷了一條腿,留下了殘疾。
此事時雍之所以知道,還得追溯到上輩子。
事情有些久遠,但她仍記得大街小巷都在說這事的光景。
一轉眼,已是多年。
“這位少將軍眼下如何?”
燕穆平靜地道:“我打聽到,他不僅摔壞了腿,還……”
他看了看時雍和烏嬋兩個女子,委婉地道:“據說是壞了身子,不能人道。在邊地留了兩年,深居簡出,很少見人。”
“如今何在?”
“據說尚在邊地。”
時雍想了想道:“是袁姑娘不肯嫁他了?”
“這就不得而知了,總歸是少將軍出事后,兩人就斷了聯系。”
燕穆說到這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補充了一句。
“據說這位少將軍,原本是有一房親事的,門當戶對,只是他為了袁姑娘,一心想要毀婚,對方沒有定國公府權勢大,敢怒也不敢言,事情就拖了下來,沒有想到……”
他嘆息搖頭。
烏嬋皺著眉頭道:“若是因此慘被拋棄,少將軍懷恨在心,在新娘大婚之日,將其殺害。似乎也合情合理?”
一席話,說得人渾身冰涼。
血案說到最后,當真是為情生恨?
時雍沉吟,“那魏州,知道此事嗎?”
燕穆道:“此事甚為隱秘,兩家人為了聲譽,都不會向外人道——不過,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既然我能打聽到,保不準魏州也會知道。”
錦衣衛的情報來源和渠道,可比雍人園強上百倍。
時雍腦子里反復出現魏州對著袁鳳尸體哀傷慟哭的模樣,怎么看怎么都是有情有義的男人。
若是知情,那就太可怕了。
燕穆和云度留在烏家班過小年,烏嬋十分開心,也就沒有再計較時雍晌午時離去。
等時雍慢悠悠到無乩館,飯點都過了。
嫻衣站在庭院里,看到她便猛地使眼色。
“爺在等姑娘用飯。”
時雍點點頭,走了進去。
屋子里十分安靜。
趙一個人坐在棋枰前,沒有謝放在門口守衛,時雍竟覺得有點不習慣。
莫名地,有點想念那個一聲不吭卻從來不缺少存在感的男人了。
空氣沉悶低壓,一抹柔柔的天光從窗戶落下來,照在棋枰上,趙穿得單薄,頎長而俊美,看上去瘦削了一些,乍一看,確實像久病之人。
他久久看著棋枰,似乎并沒有察覺時雍的到來,冷峻的面孔上無一絲表情。
時雍抿了抿嘴,輕手輕腳走過去,拿起衣掛上的風氅,輕輕地披在他的肩膀上。
“大人不餓嗎?”
趙緊緊抿唇,手指上黑子慢悠悠捻起,又慢悠悠落到棋盤上,聲音淡淡淺淺,聽不出情緒。
“不餓。”
時雍哦一聲,雙手趴在他的肩膀上,探頭看他面前那風起云涌的棋局。
“可是我餓了。”
趙這才轉頭,沉聲道:“那這時才來?”
呵!矯情。分明就是等她等得不耐煩心里不高興了唄,還裝成若無其事。
時雍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手指微微曲起落在他的兩邊太陽穴上,指尖輕轉,慢聲道:“我來得晚,但為大人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趙又捻了顆白子。
一動不動地看了棋盤片刻,慢條斯理地落下,“說說看。”
時雍將燕穆得來的消息告訴了趙。
“若當真干系到定國公府,這樁案子就更為復雜了。”
趙:“嗯。”
時雍側過頭去看他的臉,皺了皺眉,不悅地問:“大人,你臉上為何不見意外?”
趙不答,慢慢推開棋盅,端過幾上的茶盞,輕抿一口,換了話題:“明日定國公府宴請,阿拾可想同去?”
定國公府宴請?
時雍一怔,“因何事宴請?”
趙道:“定國公壽辰。為了撮合楚王和陳小姐,陛下親自賜下了厚禮,托楚王帶去。”
時雍詫異地看他,哇地一聲,“大人當真是了不得了。”
趙抬抬眉,看過來。
時雍拍馬屁地膩笑,“人在病中,竟知天下事。”
趙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慢慢抓住她的手指,將人帶過來,然后慢慢起身,“我還知道阿拾把本座賞的螃蟹送了旁人。”
這就過分了。
時雍幽幽怨怨地看著他。
“大人你監視我,有違道義吧?”
趙目光幽涼,看了時雍許久,薄唇勾起一絲弧度,“是保護。”
“哼!騙子。”
時雍皺著眉頭,握緊拳頭朝他砸了過去。她力度很大,沒想到,受傷的趙身子會這么靈巧,輕輕帶過她的身子,就將她整個兒圈入懷里。
四目相對。
時雍心臟砰砰地亂跳,聲音又是嬌憨又是無奈:“大人,你狠。”
四周寂靜無聲。
許久,趙才慢慢嘆了口氣。
“阿拾,我只想盡力保護好你。”
宋老太果然沒有福分享受大都督賜下的螃蟹,這家人的惡報來得也很快。
當天下午,時雍剛落屋,就見王氏神色凝重地走過來,指了指隔壁院子的矮墻,又踮腳伸脖子望了望,小聲道:
“說是吃螃蟹中毒了。你爹剛落屋,那邊就呼天搶地地把人喊了過去。你爹叫了大夫,剛過去。”
“這么慘?”時雍瞪大眼睛,一臉意外的樣子。
“啊!”王氏也瞪大眼睛。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時雍情緒不明地問:“沒什么大問題吧?”
王氏抿了抿嘴巴,搖搖頭,做了個好笑的動作,“爭搶茅房,哥倆差點打起來。”
說到這里,王氏看她一眼,“螃蟹我們也吃了,怎么就隔壁院出問題了呢?”
感受到了她目光里的懷疑,時雍無辜地攤了攤手。
“興許是他家做法不對?或是和別的食物同吃,產生了毒性?”
王氏盯住她,“是不是你……”
“可不關我的事,我是嫌她太吵,又怕事情當真鬧大了,對爹的名聲不好,這才把螃蟹給他們的。畢竟爹在順天府做官,傳出去不好聽。”
她說得一本正經,可王氏瞧她的眼神,還是有些怪異。
這閨女如今在她心里,是越發的邪門了,而那些螃蟹又剛巧是她拎出來的。
想不懷疑她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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