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玉令

第8章 滅門案

謝再衡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單手負在身后,等時雍走近,他慢吞吞從懷里掏出一張疊好的繡帕。

“還給你的。”

時雍低頭看著。

謝再衡低聲:“你的心意我明白,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

時雍覺得有趣。

她看著繡帕,在腦子里過了一遍。

記憶模糊。

關于謝再衡,倒是有一些凌亂的畫面。

……阿拾和謝再衡青梅竹馬。

……謝家搬出宋家胡同住進了內城的大宅。

……謝小郎執了阿拾的手,舉手發誓說將來要娶她為妻。

……阿拾燈下繡鴛鴦帕送給心愛的男人,熬紅了眼。

……謝再衡要娶侯府的小姐了。

時雍眼皮子發抽,“狗東西!”

謝再衡皺了眉,對她突如其來的辱罵很不適應。

“阿拾,是我對不住你。只是,陳家小姐心悅于我,她的父親是廣武侯,當朝重臣,他家有意與我家結親,我父親只是一個倉儲主事……”

“你家的破事,我沒興趣。”

冷眼相視的小娘子,一雙漆黑的眼睛微微瞇起,滿是諷刺。謝再衡打量她,手腳突然拘束,不知道該怎么擺放才好。

他很奇怪。

往常阿拾見了他,大眼睛里總會生出些光彩,小臉兒也會亮色幾分,今日為何這般不耐煩?

“阿拾。”

看她要走,謝再衡下意識去拽她。

“我看你臉色很差,是不是遇上不順心的事,你告訴再衡哥……”

話沒說完,看到一雙冷漠的眼。

他愣了愣,“阿拾?你……?”

眼前的小娘子唇角上揚,像是突然換了個人似的,露出一抹古怪又妖媚的笑。

“再衡哥,你拉住我是想做什么?”

謝再衡倒吸一口涼氣。

阿拾的聲音向來直來直去,木訥得索然無味,這冷不丁嬌軟嗓子,一雙半含春水半染秋的眼睛瞧來,又魅又妖,會攝魂兒似的,大白天的竟讓他有些把持不住。

“阿拾。”

謝再衡神魂都飛了。

等他娶了侯府的小姐,回頭再想個法子把阿拾弄進門,做個姨娘倒也甚美——

謝再衡心猿意馬,不由得上了手,想摸一摸阿拾的小臉兒。

“我們別置氣了好嗎?再衡哥是最疼你的,這親事也非我所愿……”

“是嗎?”時雍心里煩躁,戾氣上頭,嘴角微微上提,拉住他一只胳膊用力反剪,再重重一提旋轉,再單手拎了他的領口就像玩陀螺似的轉個方向。

咔嚓一聲!

謝再衡殺豬般慘叫。

“阿拾…拾…”

“再衡哥,你還要不要疼我?”

“我疼,痛……痛…”

“這只手斷了,哪只手疼呢?”

謝再衡看她臉上浮出的詭邪笑意,見鬼般瞪大雙眼。

“不,別。阿拾,別……啊。”

他雖是一介書生,好歹也是個男子。可是掙扎幾下,連反抗之力都沒有。

“痛?”時雍笑容不變,“受著。”

“來人啦,救,救命!”

謝再衡痛得冷汗淋漓,呼天搶地。

“閉嘴!”時雍眼里是壓不住的邪氣,表情卻慵懶閑適。丟開謝再衡,她拿過那張鴛鴦繡帕,一根一根擦著手。

“就說是你自個兒摔斷的。若要聲張出去,我就廢了你第三條腿,讓你做不成侯府女婿。”

說罷,她嘩啦一聲撕碎帕子,隨手一扔。

“滾吧!”

謝再衡捂著疼痛的胳膊,怔怔盯她片刻,狼狽地滾了。

時雍收斂眼神,拍一拍袖子,理一理衣領,低下頭又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

……

從順天府衙角門走進去,東北角挨圍墻的就是胥吏房。午時不到,房里便暗得像是黃昏。

時雍走進去便發覺有些不對勁。

幾個捕快圍在一起說話,阿拾的父親宋長貴蹲在地上收拾證物。風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吹來的,刮得臉有點涼。

“阿拾。”

一個捕快高聲笑著。

“去錦衣衛辦差怎么樣?”

“一樣。”時雍繼續走,聽著自己的腳步聲,異常清晰。

“時雍死了嗎?”又有人問。

“死了。”

“死得慘嗎?”

“慘。”

“是不是真像傳聞里的那般美貌?”

“死人哪有美的。”

時雍越走越快,腳步終于停下。

她站在宋長貴的面前,地上亂糟糟的。

“這是什么?”

“從老張家里帶回來的東西。”宋長貴嘆了口氣,抬眼看自家女兒,眉頭皺了起來。

阿拾臉小,這兩日可能沒有睡好,容色更顯憔悴,人也更瘦了些,下巴都尖了。

宋長貴把她叫到一邊,嘆了口氣,“又和你娘吵嘴了?”

那叫吵嘴嗎?時雍沒吭聲。

宋長貴道:“你娘也是操心你的親事,嘴不饒人。你跟爹說說,對婚事可有什么想法?”

時雍:“沒想。”

宋長貴:“……”

這丫頭什么都好,就是對婚姻大事,一點也不上心。

“不想哪成,眼看快十八的大姑娘了,再找不著人家……唉!都怪爹,當初就不該允許你跟劉大娘去學什么乳醫……”

頓了頓,宋長貴下定了決心,“我不能再縱著你了。拿了這月的工食,你下月便不要再出去做事,好好在家待著攢點好名聲。”

好名聲?

時雍看著這個便宜爹。

“我花你很多銀子?”

“沒有。”宋長貴微怔。

“我吃你很多米?”

“不多。”

“我招你討厭了?”

“傻丫頭,你是我閨女,我怎會討厭你?”宋長貴語重心長道:“阿拾啊,你和劉大娘不同。你還是大姑娘,嫁人才是正經事……”

時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別著急,我要找個王侯將相。”

宋長貴大嘴張著,合不攏。

這丫頭說的是什么瘋話?臆癥了嗎?

時雍別開臉,換了話題。

“這麻布袋里的死蛇,哪里來的?”

鬧哄哄的胥吏房,突然鴉雀無聲。

空氣也凝固了。

要不是時雍提到那條蛇,誰也不愿意多看它一眼。

市井案件繁雜,衙役們走街串巷,見過各種稀奇古怪的案子,各種無辜枉死的人,凡事見怪不怪。

但今兒在張家,還是有人吐了一地。

那條蛇的丑陋和惡心很難用言語描述。

通體泛著詭異的黝黑,癩蛤蟆一樣皺皺巴巴的皮,長滿了疙瘩,每一個疙瘩上有血紅色的瘤狀花紋,像是開著的花兒。

嬌艷欲滴,如同滴出的血液。

看到蛇的時候,它在那個女人的身體里。

活的。

褥子上的血與蛇身上的花紋,顏色出奇一致,就好像,它本就該長在那里。

“這蛇是在張蕓兒床上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