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媳婦你瞧好了
擊鼓傳花,都是大戶人家玩慣了的游戲。
一個丫頭看似蒙著雙眼敲打,其實旁邊還是有明眼人在偷偷提示的。隨著鼓點或快如馬蹄之急,或慢如更漏之緩的轉了兩輪下來,剛將場上氣氛調動起來了,當那一枝桂花傳到章致知的手上時,那鼓聲便恰到好處的嘎然而止了。
眾人拍手叫好,林夫人笑道,“老爺是一家之主,凡事也都該占個先的!”
胡姨娘邀寵獻媚,“老爺,要賤妾替您唱一曲么?”
林夫人臉色剛一冷,章致知心情不錯的接過話來,“不急,今兒我就講個笑話給你們聽吧。我也不慣如此,講得不好,你們也別見笑。等我講完了,再讓五姨娘唱上一曲,也就是了。”
眾人皆是贊好,唯有章清雅不忿地道,“爹講的笑話,必是好的,又何必勞煩五姨娘多此一舉呢?該她的時候,自然有她粉墨登場的機會,為何硬要跟爹攪和在一塊而?”
這話說得有些不客氣了,不象是針對五姨娘,聽那意思倒象是針對她妾室的身份。胡姨娘暗自氣結,章致知也不禁眉頭微皺。
林夫人忙把話圓了過來,“二姑奶奶自小最是信服老爺的,老爺說什么,她無不叫好的。現長大了,竟還是這個小孩脾氣,也不怕惹人笑話!”
雖然有些牽強,但勉強也算是找了個借口。章致知就見二女兒隱含怒氣的瞟了二女婿一眼,但鄺玉書臉上笑容不變,卻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心下知是有異,也不便當這女婿的面,對著女兒發脾氣。
想了一想,便說了個笑話,“三國的故事大家都是聽過的吧,今兒要講的就是和三國有關的笑話。從前有兩個人,都自詡三國的故事讀得最熟,時常在一起攀比,你說上一段,我接下一段,或是考校其中的地名人名,誰若接不上來,就算輸了。這一日呢,恰好一人連輸了幾場,心下十分不忿,就提了個問題,‘你說三國里沒有你不知道的人,我且問你,諸葛亮的母親姓甚么?’這問題一下子就把那人考住了,思前想后許久,都想不出來。你們知道么?”
他故意賣了個關子,一桌人都搖頭,“老爺快說,到底是甚么?”
章致知呵呵一笑,“那人道,‘既生瑜,何生亮!’自然是何氏生的諸葛亮!”
哈哈!章泰寧領頭擊掌,“這個笑話好!到底是父親,講個笑話都比我們精致許多!”
章致知卻舉起了酒杯笑望著三位女兒,“雖說咱家不姓何,但爹也希望你們能早日生出不亞于諸葛亮的聰明兒孫,替你們的夫婿開枝散葉,光宗耀祖!”
這話說的很是應景,章清芷領著二位妹妹都站了起來,飲了一杯,三位女婿陪了一杯。
馮遇春自不必說,和妻子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潘云豹聽著這話,也是目不轉睛的瞅這自個兒的媳婦傻樂。只有鄺玉書臉上仍是淡淡的,而章清雅坐下來的時候,眼中卻有更加明顯的不忿之色。
林夫人瞧著新浪咯噔一下,女兒府中出的事,莫非和子嗣有關?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心念轉動間,便對一旁的仆婦們暗使了個眼色,那第二輪的桂花就傳到了鄺玉書的手中。
林夫人滿心是要替女婿爭個面子,坐的位次靠后了,這兒就補償一把,讓他占個先的意思。
鄺玉書得了花,微微一笑,“今日既是三妹妹歸寧之喜,那我便賦詞一首,以作恭敬了。取筆墨來!”
既要游戲,這些文房四寶早在一旁備定,就見他取過筆墨,微一沉吟,下筆便是一首。待林夫人展目遠觀,卻是立即變了顏色。
就見雪白的宣紙上龍飛鳳舞寫著一首小詞:“自古姻緣天定,不繇人力謀求。有緣千里也相投,對面無緣不偶。仙境桃花出水,宮中紅葉傳溝。三生簿上注風流,何用冰人開口。”
從明面上看,這是贊美張蜻蜓與潘云豹的天作之合,但細一體味,就不能發現其中的譏諷之意,分明暗指他和章清雅的這樁婚事全是林夫人“人力謀求!”
尤其是那一句“對面無緣不偶”看得章致知都心中一驚,難道二女婿對于二女兒已經不滿到了如此地步了?可表面上還不得不贊,“真是好詞!好字!”
潘云豹只是粗通文墨,感覺這詞似乎讀起來不錯,就以為挺好。張蜻蜓更是大字不識,只是心急自己所求之事,道謝收了二姐夫這賀詞,就笑著繼續了。
可林夫人瞧她這么急于表現,卻偏偏不給她這個機會,這三輪鼓聲停止,就落在了潘云豹的手中。她還笑吟吟的問,“賢婿,你打算是作詩還是作詞啊?”
“二樣我都不會!”潘云豹答得爽直,卻瞧了媳婦一眼,長身而出,“我愿意舞劍一支,還請岳父岳母不要見笑。”
“好啊!你是軍人之家,該當有這樣的男兒本色!”章致知非常捧場的命人去書房取了他的龍泉寶劍來,“賢婿切勿見笑,我們文人之家,只有這樣的兵器。和府上當然不能比,你瞧尚能舞否?”
潘云豹隨意揮舞二下,試試了劍的份量,“還行!”
張蜻蜓卻很有點擔心,這小子到底行不行的?不要太丟臉哦!
瞧出媳婦那一臉的疑慮,潘云豹越發多了幾分斗志。脫下外氅,露出內里的緊身裝束,昂然走到場中,沖媳婦遠遠一笑,“我這也是昆侖劍法,媳婦你瞧好了,我可真不是吹的!”
他這還沒表演,就引得旁人竊笑不已。未免心下都看低了三分,心想連自個媳婦都不信,這本事能強到哪兒去?
見眾人都笑盯著自己,張蜻蜓只覺得臉上滾燙,暗自咬牙,這死豹子要是丟了她的臉,回頭非拿承影把他劈了不可!
在這一點上,張大姑娘和某只豹子終于找到了共通之處。在人前好面子,還都是極度好面子!
章致知身為大家長,當然不會見笑,反而給三女婿鼓了把勁,“云豹,你也別緊張,都是自家人,慢慢來!”、
潘云豹感激的點了點頭,不再笑了,凝神靜氣,面南直立。左手反握劍柄,劍尖向上,目視正南方,正是昆侖劍法的起手式。
可旁人不懂,平常人都是右手執劍,他卻是左手執劍,難免讓人覺得好笑,都抱著一種瞧樂子的心態,在等著看這位著名的紈绔姑爺耍寶出丑。
一開始,潘云豹只是左右手交替慢慢劃了幾圈,左右腳也分別走了幾步,卻不象是練劍,倒像是小孩戲耍一般,旁邊的笑聲不由得更響起來。
林夫人偷覷著鄺玉書不屑的眼光,以及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嘲笑之意,心下稍安,她折騰這位三女婿如此出丑,可能讓他稍稍減輕些心中怒氣?
連章致知看著也有些緊張,這個女婿不會真是個草包吧,這么倒來倒去的,到底是在干什么?
卻只有張蜻蜓的目光越來越驚訝,這只豹子做的很好呀!跟早上潘云龍教她的一模一樣,而且潘云豹出手之間都帶著些虎虎風聲,和大哥一樣,都帶著長期練武之人才會有的扎實與凝重。
忽地,就見潘云豹左腳右插一小步,左手持劍下沉于腹前,快速交于右手,正是昆侖劍法的第一招朝天一柱香。爾后就見他身形快速變動,那不太鋒利的龍泉劍也給他舞得呼呼作響,劍頭幻出無數光影,這是第二招打草驚蛇。
在接下來,第三招沉香劈山,第四招銀蛇亂舞,童子拜壽,神龍擺尾……二十四式昆侖劍法在潘云豹手上如行云流水般施展開來,伴著他衣袂翻飛,竟是宛若蛟龍,翩似驚鴻,毫無凝滯,一氣呵成!
張蜻蜓看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這頭豹子真的沒撒謊。他這套劍法使得好極了,絲毫不輸潘云龍半分!
等著最后仍舊將劍交于左手,緩緩的恢復最早的起劍式,潘云豹看著四周鴉雀無聲靜默著的人群,有些不太自信起來,弱弱的問了一聲,“呃……我使的這,這個還行么?”
鄺玉書瞧左右之人,目光中的贊嘆之意,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起來。一介草莽,有什么好得意的?悄然抬眼,將目光從章清雅身上轉向張蜻蜓,更加不忿,原來這個美嬌娘該是自己的妻子才對,卻生生的因天意弄人,換了這個妒婦回來,真是倒霉!
他現在只盼著張蜻蜓看不起這樣的舞刀弄槍之徒,卻見這三妹竟然站了起來,熱烈的拍著巴掌,毫不掩飾的欣賞之意,大贊,“好!”
然后馮遇春也站起來喝彩,“真不愧是將門虎子,家學淵源,今日得見,真是大開眼界!好,三妹夫這套劍法耍得真好!”
回過神來的下人們,那掌聲是響成如雷一片。誰都不是瞎子,象這樣的功夫可比二姑爺提筆寫幾個字難多了吧?況且打得熱鬧,他們就愛看這個!
“確實不錯!”連章致知也非常滿意的鼓起掌來,“得勝侯的威風凜凜,可見一斑!當賞,真是當賞!賢婿,你且說說看,你想要什么?”
潘云豹可不傻,他要討樣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