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蜻蜓剛提起綠枝,林夫人就曉得她是想把這丫頭弄走了,立即笑著上前,把話題岔開,“三姑娘孝心可嘉,但也得顧惜著自己的身子。這深更半夜的,你若是熬夜替老爺抄了經文,又讓老爺如何安心?若是姑娘因此有個好歹,就更不好了。為人子女,身體發膚皆受之于父母,可不能不好生愛惜著。”
她轉頭就沖著荷風軒一干下人吩咐了,“你們還愣在這里干什么?快送三姑娘回去!”
“對對對!”章致知拍拍女兒的手,和顏悅色的勸著,“三丫頭,爹知道你的孝心了,快回去歇著吧!這天已入秋,風寒露重的,可別傷著身子。”
林夫人沖張蜻蜓得意的挑眉,我看你這回還怎么有臉繼續賴下去!
張蜻蜓不爭了,老實的點頭,“那我這就走了啊!”
還不快滾!林夫人心中暗罵,卻見張蜻蜓話雖如此說,她的身子卻不動,一雙大眼珠子還在留戀的回頭張望。
章致知要是連這么明顯的神色也看不出來,那就是誠心裝傻了,“怎么,還有事?”
張蜻蜓怯怯的看了母親大人一眼,然后連連擺手,“沒事,沒事!”
章致知懷疑的瞥了林夫人一眼,難道她又折騰孩子了?正色對張蜻蜓道,“你有話就直說,爹在這兒呢,沒什么不能說的。”
林夫人瞧見張蜻蜓這個裝嬌示弱的樣兒,那渾身上下的氣都不打一處來,忍著氣上前溫和笑道,“就是呀,三姑娘,你要是有什么事,怎么不能跟父母說的?”
張蜻蜓一見她過來了,卻嚇得跟避鼠貓兒似的,一下躲章致知背后去了,“沒……我真的沒事!母親,我方才不是故意叫綠枝的,只是一下子突然就忘了……”
“這是怎么回事?”章致知不悅的瞧著林夫人,雖然綠枝只是個小人物,但好歹跟在張蜻蜓身邊許多年,他還是有點印象的。
林夫人心里慪得都快吐血了!這死丫頭,還真會演!
不過現在,她卻不得不做出一個解釋,“哦,綠枝那丫頭我瞧著甚好,便把她升了一等,留在身邊了。不過三姑娘那邊,我可是足數撥了人去的。兩個二等,四個三等,一個不缺。”
張蜻蜓連忙替嫡母申冤,“母親說得不錯!象我身邊現來的彩霞姐姐,原是二姐姐身邊的得意人,只是跟著二姐姐生了病,這才給我。因母親送了個一等丫頭給二姐,這才有機會抬舉綠枝。我房里原本還有的兩個三等丫頭,全都升了二等。一個留下了,還有一個給了大哥,換了兩個三等回來。還有一個艾葉,懂點子醫術的,母親就給我換了爹您房里的榴喜過來。我今兒剛從祠堂回來,就見一個認識的也沒有,全是新人喲!噯,你們都快過來,給老爺瞧瞧。母親可是真心疼我,挑的個頂個漂亮呢!”
林夫人氣得臉都快白了,有這么夸人的么?分明是在損自己!
章致知怎么聽不懂張蜻蜓的話?可他略一思忖,便笑呵呵的道,“你既知道母親疼你,這就最好了。”
他當然有他的考量,雖說林夫人此舉有故意給張蜻蜓穿小鞋之嫌,但他還不至于為了這個就在人前折損林夫人的面子。在他看來,只要女兒有丫頭服侍,管他是什么來頭?
林夫人一聽,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心下稍安,還順桿往下爬,“照顧內宅本就是妾身的本分,三姑娘也不必客氣。”
張蜻蜓要是這么好打發,她也不配做扎蘭堡殺豬女狀元了!
使勁眨著眼睛,努力擠出些水光來,“爹,我知道母親疼我。只是……只是女兒自小給綠枝服侍慣了,她每天晚上都要給女兒念書講一段故事,女兒才能安心的睡得著。要不,女兒睡不著,還會做惡夢的!”
你當你還三歲娃娃啊!不待林夫人找話堵她,張蜻蜓自己想了一個折衷的方案,“我也知道自己不配使一等丫鬟,要不這樣,我就在母親您這兒借一張鋪,讓綠枝跟我說說話,把我哄睡覺了再抬我回來?或者,我拿房里的丫頭給您換?我拿兩個二等換一個綠枝行不?要不夠,再加上那四個小的,我就要她一個使喚,這總該行了吧?”
不行!林夫人是堅決不肯。
但是章致知已經笑呵呵打起了圓場,“我以為是什么大事,既是從小服侍你的丫頭,夫人,你就還是把那丫頭還給她算了。也不用破例,就把綠枝一等的份兒再降回二等。三丫頭,你就把你的大丫頭再送一個給你母親使吧。”
“多謝爹爹!”張蜻蜓快語如刀,“那我就把蘭心送給母親了,她最是年輕伶俐,很得母親的心。蘭心,你快出來!”
林夫人心里那個氣喲!她要那個不安分的小丫頭干什么?讓她天天琢磨著如何爬上章致知的床?
蘭心也不愿意啊!老爺雖好,畢竟沾了個老字,她還這么年輕,當然是更喜歡年輕英俊的少爺們。
可綠枝懸了半天的心,終于落地了。強按住心頭的激動,上前就給老爺夫人磕頭,要重歸三姑娘的麾下。
“慢著!”林夫人恨恨的掃了她一眼,附在章致知耳邊悄聲道,“老爺,這綠枝行事端莊沉穩,我是想把她留給泰安使喚的。您也老說我過于嬌慣他了,他那房里多是跟他自小玩到大的,一點都不知道怕。這綠枝可是我看中好久的人,再找一個可真不容易。您可別只顧著心疼姑娘,就忘了兒子了!”
“這樣啊!”章致知點了點頭,卻笑道,“夫人你也是的,我知道你心疼兒子,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三丫頭也是你的女兒,你不能光想著兒子,就忘了女兒了。泰安還小呢,一時半會兒也用不上什么人,你若是有心給他收伏幾個好的,從現在開始調理也來得及,何必非跟三丫頭爭呢?”
林夫人一哽,完了,自己這話反過來給章致知一解釋,又成自己偏心親生兒子了。
當下再不敢違拗,眼珠一轉,反而扮起了賢良,“既是老爺都如此說了,那妾身還有什么好說的?綠枝的缺也不必改了,統共在府里也沒幾個月了,就這么領著吧。至于蘭心,你也不必留下了,仍是跟著三姑娘去。寧可我這少一個人,也別讓姑娘受了委屈。”
“謝謝爹,謝謝母親!”
三姑娘大獲全勝,一兵未折,把綠枝又拐了回來,心下得意非常。
至于林夫人么,就算有最后的亡羊補牢,但也為時已晚。章致知淡淡的道,“既然都折騰起來了,我這一時半會兒的也睡不著了,回書房再看看書,你先歇下吧!”
林夫人目送著相公大步流星的離去,臉都氣得扭曲了!那個死丫頭,越學越滑頭了,真是防不勝防!
解決了一樁心事,張蜻蜓這一夜是睡得格外的香。
一早被周奶娘叫起來,還有些睡眼惺松的,就見綠枝捧了沓經文進來,“哇!看你這眼睛紅的,不會昨晚上全在抄經吧?你那手還傷著呢,快自己找些藥抹上。我其實也不過是那么一說……”
綠枝輕噓了一聲,打斷了她的話,這才悄聲道,“小心人聽見!姑娘昨晚既說了這話,自然就要做到,否則多不好!”
周奶娘也壓低了聲音,“可不是這個話?姑娘你往后可別這么鬧騰了,又不提前打個招呼,昨晚可把我的魂都嚇飛了,還以為你中了邪呢!一會兒人多,可別亂說話。我去開門,綠枝你伺候著姑娘穿衣。”
綠枝趁空在張蜻蜓耳邊問了一句,“姑娘,昨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榴喜差點就投了荷花池。今兒一早才給后門的老鄭媽送了回來,鄭媽還求我在姑娘面前美言幾句,別怪她,她也挺可憐的。”
張蜻蜓嗤笑,“這天下的可憐人多了去了!我全都管得過來么?既是回來了,就讓她好好當差。綠枝,你現在可是我身邊的第一大丫頭了,可得多用著點心。我的要求很簡單,甭管她們私下干什么,第一,該她的活就好好干,別想白拿錢不干事。第二,不能窩里反,尤其是敢算計我的,一律殺無赦!”
綠枝聽得最末一句,是又想笑又不敢笑。見周奶娘開門,小丫頭們端盆子遞水進來了,忙收斂了神色,安排她們干活。
經過昨日,這些丫頭們對三姑娘是否真的服氣,還未為可知,但起碼都生出了些敬畏之心,不再象初見面時的漫不經心。
張蜻蜓斜睨著榴喜,就見她一張白凈的面龐變得慘白,烏黑的眼珠子里沒有一絲神采,似是一夜之間就蒼老了十歲,心下倒生出幾分憐意來。本想關切幾句,但一想起昨夜自己好心沒好報,還是未能釋懷。于是仍舊擱置一旁了,只私下囑咐了綠枝一聲,多留意她的行蹤,除了白天里的活,晚上再別派她出門。
時辰一到,該四位教習嬤嬤輪番上崗了。
這位三姑娘是她們早就領教過的,最近她在府中又著實打了幾場硬仗,連二少爺都給趕出家門了,實在讓人不得不怕。甭管林夫人怎么吩咐,她們教起她來,卻是異常的盡心盡力,唯恐給自己惹來麻煩。
負責繡猛虎圖的趙嬤嬤知道自己肯定完不了工,主動來向張蜻蜓告了個假,說是要拿回家繡,其實已經打算花錢消災,在外頭找了繡娘來幫忙了。
張蜻蜓也不管,就讓她自己去折騰了,反正她到時能見到東西就好。
三日光陰匆匆而過,張蜻蜓正在納悶,那位李大俠怎么還不上門?卻不知,李大俠是斷然不能來了,但是李大俠的姨娘剛剛給請進了林夫人的上房。
(小蜻蜓捏著抹茶622送的香囊,開始琢磨:俺要不要把它送給豹子,換袋金葉子回來?某只豹子歡呼:請一定向我砸來!小蜻蜓又想了想:不如我裝上霹靂彈再試試?某只豹子無語了……∩__∩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