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劉姨娘,雖然頭先一句話沒有扳倒胡姨娘,卻是反應奇快,瞧出林夫人的為難之色,關切的上前扶著她,“夫人,您這是怎么了?怎么臉色怎么差?”
林夫人得她這么一提醒,迅速反應過來,眼前這個爛攤子當著眾人的面不好處置,那就不如且丟開手,過會兒再說!
就著劉姨娘這話,她兩眼一閉,身子假意晃了幾下,便往她身上倒去。
“夫人暈倒啦!快去請大夫啊!”劉姨娘故作驚慌失措,大呼小叫。
旁人不管是真是假,總是要按著規矩辦事的,三姑娘之事就暫時解了圍。
周奶娘伏在春凳上心里真是不平!這些當夫人的怎么動不動就能暈過去?自己他娘的這么想暈,怎么就是不暈?
鬧哄哄一大群人如眾星捧月般送林夫人回房了。張蜻蜓眨巴眨巴眼,見沒人搭理她了,上前去把那還跪著的小姐弟倆拉了起來。
拍拍章清瑩的肩,“好丫頭,夠義氣!我記著了!”
章泰寅把哭得滿臉淚痕的小姐姐護在身后,警惕的看著張蜻蜓,板著小臉正色道,“三姐,四姐方才為你求情只是出于手足之情,無須惦記。倒是你,還是去母親門外跪著請罪吧!四姐,我現在也陪你去,可別當真惹惱了母親。”
噗哧!張蜻蜓差點給逗樂了,怎么從前沒發現,這孩子可實在太有意思了!瞧這么個小不點,說話行事硬是跟個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的。
林夫人倒下就倒下了,她還要去給她認錯?那之前鬧這一出算是怎么回事?豈不是腦子壞掉進水了?
忍不住伸手揉揉章泰寅的頭,“小子,學規矩是沒錯,可千萬別犯傻!”
章泰寅年紀尚小,遠未到束冠的時候,一頭枯黃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只是用根布條扎了起來,并不算太牢固。給張蜻蜓這一通揉搓,立刻松散開來,成了雞窩。
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現在的樣子狼狽之極。不禁漲紅了臉,雖是姐弟,但終是男女有別,小男子漢的頭怎么能給女子這么揉搓?
“你……你別再搖了!你可知男女有別的?”憋了半天,章泰寅才憋出這么一句話來。
張蜻蜓哈哈大笑,索性把他頭上布條都給扯了下來,繞手指上痞痞的玩著,“記住!我是你姐,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你!”
猶不滿足的又伸手捏捏他漲紅的小臉,“嗯,這樣氣色看起來就好多了。行了,你倆小屁孩別在這兒湊熱鬧了,快回屋里去。這大日頭底下,等著曬菜干啊?我還忙著呢,沒空陪你們啰嗦了。回見!”
她把二人趕上歸路,章泰寅又羞又窘,卻又有些不一樣的情緒在心頭緩緩綻開。
三姐今天揉亂他的頭發,還伸手捏他的臉,說起來,她是在“欺負”他的,但章泰寅卻一點也生不起來氣。因為她的欺負和別人的欺負是不一樣的,章泰寅能感覺得到,張蜻蜓對他,其實沒有一點惡意。
現在頭發亂了,林夫人房里又圍得水泄不通,他們肯定是擠不進去的。章泰寅想想,決定聽張蜻蜓的話,拉著章清瑩先回屋了。
回頭忍不住再看一眼張蜻蜓,卻見她扶起周奶娘,在問,“走得動么?”
周奶娘還有些擔心,“夫人……還沒發話呢!”
“管她呢!”張蜻蜓滿不在乎的招呼自己房里的人,“能動的都快下來,跟我回去!在這兒等死啊?”
聽她這么一說,綠枝當即起來了,和小丫頭相互攙扶著往回走,剩下幾個婆子和小丫頭皆遲疑著不敢動。
張蜻蜓也不管,自扶著周奶娘往回走。心中難免鄙夷了一把,這些傻子!也不想想,林夫人是記恨上她們整房的人了,就算留下來,難道就算是對夫人忠心,就能被另眼相待了?做夢呢!
章泰寅瞧著她遠去的背景,雖然不知這個三姐為何會突然性情大變,但似乎變得更讓人容易親近了。而且,小男子漢心里是很佩服她的。居然敢跟母親頂嘴,為了保護自己房里的人,不惜沖上前去和母親對質,這份勇氣,真的是他所不具備的。
轉頭看一眼自己的親姐姐,卻見她自己抹了眼淚,回頭也在看張蜻蜓。沒人關注他們,四姑娘方才的呆樣已經不翼而飛,哭得紅通通跟小兔子似的眼睛里露出一抹與年齡不相符的早熟。
章泰寅忍不住小小抱怨,“你也真是的,怎么就不分青紅皂白的沖上去了?萬一母親連你一起怪罪該怎么辦?”
章清瑩吸吸鼻子,癟起了小嘴嘟囔著,“我聽三姐說得好可憐,就跟我們一樣……”
章泰寅嘆了口氣,“算了,以后別干傻事了,晚上還是再去給母親賠個罪吧!”
章清瑩點了點頭,又回頭看了一眼,就見張蜻蜓已經帶著傷兵殘將往回走了。周奶娘大半個身子都伏在她柔弱的身上,壓得她的腰都佝僂著,卻仍是吃力的扶著人往回走去。
“別看了!”章泰寅拉拉她的衣袖,小聲的保證,“我會努力快點長大,不讓你將來也嫁那樣的人。”
章清瑩轉頭看他,卻也學起張蜻蜓的樣子,捏起了他的臉,“那你先多長點肉出來吧!”
“討厭!”章泰寅拍開她的手,瞧四下無人,悄聲抱怨,“我真不想吃藥了!成天吃藥,吃得我嘴巴都快苦死了。大夏天的還非讓我穿這么多,捂得我這前胸后背全是痱子,又癢又痛!”
“你老實點吧!”章清瑩嗔了他一句,卻也聽著心疼,“長痱子總比生病好,你這身子老不好,若是又病了,豈不要吃更多藥?”
章泰寅垂頭喪氣的不作聲了。
章清瑩想了想,“你再忍忍,中秋節舅舅應該能來看看咱們,讓他給你弄些治痱子的藥粉吧。”
章泰寅忍不住白了姐姐一眼,“等到中秋,我這痱子還不消啊?噯,你到時可別說走了嘴,免得他聽了又白擔心!”
章清瑩撓頭,可不是自己犯糊涂了?一時卻又小聲問,“你說,母親會怎么罰三姐?”
章泰寅很是確信,“肯定不會讓她好過的!”
小姐弟倆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嘆了口氣,眼神都黯然了。
可三姑娘倒沒他們這么多愁善感,回了荷風軒,趕緊招呼各人回自己屋子趴下。今兒是全軍覆沒了,沒人伺候,她大小姐親自動手,給眾人送了一圈茶水,然后去瞧周奶娘。
等扒開奶娘衣裳一瞧,雖然只是十幾板子,但從腰至大腿那一塊兒,全給打得青紫斑駁,眼見著就要腫了起來。
“我的娘,真是好狠的心,居然下這樣毒手!”張蜻蜓咬牙切齒,忿忿不平,“這樣的傷,非請大夫不可!你等著,我去找人!”
“可別!我的好姑娘,你就歇歇吧!”周奶娘趴在床上,急得揪著她的衣角不放,“咱們才剛挨了打,夫人沒發話就走了,哪還能私自去請大夫的?萬一給知道了,又是一場風波!”
“都已經這樣了,還怕個啥?”張蜻蜓覺得眼下已成死豬,哪還用怕開水燙?
“你要是敢去,我……”周奶娘急得差點從床上滾下來,半天也沒想好怎么威脅,冒出一句,“我也不看!”
得!這下張大姑娘沒轍了,可總不能真回去求林夫人吧?咋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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