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錦卿起床后便背著藥箱出了門,箱子里有劉嬤嬤一早起來給她炕的雜糧餅子,包在籠布里,留著她半晌午餓的時候吃。
鈴醫這份工作,起點低,但也只能賺個糊口的辛苦錢,要想賺大錢著實不容易。錦卿搖著鈴鐺走了一上午,都不見有人叫住自己買藥,這也是常有的事,普通農家人,哪有那么嬌貴的,小病小痛都是自己扛過去的。
等到臨近中午的時候,錦卿走到了一處莊子,看外觀很是不錯,青磚紅瓦,院墻也修的高大氣派,錦卿之前沒來過,估計是哪戶地主家的房子。
錦卿默默嘆口氣,地主家哪里會有人來找她買藥,搖著鈴鐺從莊子門口經過時,錦卿看到有七八個長工打扮的漢子敞開了衣襟坐在門口的樹蔭里乘涼。
其中一個漢子看到了錦卿,不禁笑道:“咦?小丫頭,你是鈴醫?”
錦卿本來不欲理會這些人,根本不像是要看病的,但想起今日還未賺到一個銅板,還是轉身問道:“是啊,有什么需要我診治的嗎?包治百病!”
門口一個公鴨般的嗓音響了起來,“騙誰呢?一個丫頭片子也會治病?”
錦卿回頭一看,卻是一個一身寶藍色綢緞衣服的少年,滿臉的青春痘,十三四歲的樣子,插著腰一臉不屑的看著自己。錦卿驚訝的發現,那少年的眼珠,竟帶些微微的藍色。
七八個閑漢見那少年不屑于錦卿,也附和般哄笑起來。
華服少年見錦卿盯著他的臉看,頓時惱羞成怒,喝道:“看什么看?當心小爺收拾你!”
錦卿淡定的收回了視線,十三四歲的少年正處于青春期,皮脂分泌過剩,臉上長痘痘是正常。他是有錢人脾氣暴躁咱惹不起,不與他一般見識。
從錦卿決心做這一行起,就明白必定會有人不相信自己,若前世的她看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行醫看病,定會以為是“XX神醫”之類的江湖騙子。
錦卿看這些人也不像是要買藥的樣子,便繼續搖著鈴鐺準備走人,前方還有幾個莊子沒去過,她想趕在麥收前把蓋灶房的錢給賺出來,任務緊急。
“等等!”一個漢子攔住了錦卿的去路。
錦卿插著腰,臉色不善的問道:“你想干什么?”
那漢子二十上下的年紀,皮蛋似的黝黑臉龐,穿著窄袖袍衫,臟兮兮的袖子卷到了手肘,嘿嘿笑道:“你不是鈴醫嗎?你看我這手指頭,你能治嗎?”說著舉起了他右手的食指。
一旁看熱鬧的閑漢們頓時哄笑起來,還有人笑罵道:“老七,你這真是嬌貴起來了,割破點皮都要找大夫看病了,比那千金小姐還金貴啊!”
名叫老七的小伙子得意洋洋的回頭嗤道:“今天就是要金貴一把,請小大夫給我瞧瞧!”
錦卿看著他那食指破了一道口子又血流不止,皺著眉頭問道:“你這是什么割傷的?”
老七沒料到錦卿居然當了真,鄉下人哪有那么嬌貴的,割破了皮留點血誰當回事啊?!都是撒把草木灰止血了事。
看錦卿一臉認真的看著他,黑亮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般一閃一閃的,老七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他原本也只是想擠兌下錦卿的。
老七用完好的左手撓著后腦勺,吱吱嗚嗚道:“整理去年的鐮刀時被割傷的。”
錦卿看了看扔在一旁的鐮刀,上面滿是黑色碎渣一般的鐵銹,臟的利器上很容易沉積病菌,若是不好好處理,極有可能感染破傷風,一個小小的割傷足以要了一個壯年漢子的命。
而一旁準備看錦卿笑話的漢子們瞧見這小伙子在錦卿面前居然紅了臉,一齊拍手大笑起來。
老七是光棍一條,哪里經的過這陣勢,更是窘迫了,漲紅了臉在眾人的哄笑聲中連聲擺手,對錦卿說道:“這點小傷我不看了,我不看了!”
“是你方才攔住人家要人家給你看病的,這會怎么反悔了呢?”
正當錦卿準備走的時候,一旁看熱鬧的華服少年冷冰冰開口了,錦卿回頭一看,華服少年旁邊還多了一個長身玉立的公子,十六七歲的年紀,戴著黑色的紗羅幞頭,一身月白長衫,眉宇間有股勃勃英氣,整個人站在那里自成氣勢。
錦卿穿越過來后,見的基本都是些不修邊幅的農家漢子,饒是上輩子看多了電視上的俊男明星,此刻也不禁心里贊嘆了這公子一句,真是個豐神俊逸的佳公子。
公子好看,可惜跟自己無關,錦卿掃了一眼后就收回了眼神。而一旁的華服少年,看到錦卿目不轉睛的瞧著自己身邊的公子,悻悻然的哼了一聲,別過臉去不再看面前的這群人。
漂亮公子拍了拍華服少年的肩膀,微笑的搖頭道:“阿成,你又胡鬧了。”
名叫阿成的少年不服氣的說道:“我這是行俠仗義,既然找了人看病,怎么能看到一半就反悔了,這不是欺負人家小姑娘嗎!”
主家都發了話,下人哪里還有反悔的道理,阿七連忙擋在了要走的錦卿面前,要錦卿給他治下傷口,葉家給的工錢多活也不累,為了這點小事惹的少爺們對他有意見,那就劃不來了。
錦卿正愁今日還未開張,有生意上門哪里還有拒絕的道理,當下卸下了背在身上的藥箱,放到地上打開來。
眾人都好奇的圍上去看,就連那華服少年也好奇的走上前來看錦卿到底是如何給阿七治傷的。
錦卿先用清水沖洗了下阿七的傷口,又從竹箱里拿出一個陶罐,一拔開陶罐的塞子,一股濃郁的香味便彌漫開來,醉人心脾,阿七深深的吸了一口,驚訝的問道:“這可是酒香?”
這個時代只有土法釀造的米酒,米酒中混有雜質,看上去渾濁且度數低,還沒有蒸餾酒的技術,要喝酒的話還得用布過濾一遍,稱為“篩酒”。
錦卿費了幾天的功夫,也只蒸餾出來這么一小陶罐的高度數酒精。
其余的莊稼漢們一聽到酒,頓時口水直流,看錦卿不否認,便知肯定是酒,圍著錦卿七嘴八舌的要錦卿將這陶罐里的酒賣給他們,錦卿但笑不語,這么高濃度的酒精,喝了鐵定會出事的,她既不想惹事,又極討厭酗酒之人,犯不著為賺這錢給自己添麻煩。
眾人見錦卿不吭氣,也漸漸失了興趣,只凝神看著錦卿的動作。只有那公子深深看了錦卿一眼,隨后又不動聲色的跟著眾人一起看著錦卿怎么做下一步。
錦卿將阿七沖洗干凈的手指又拿酒精洗了一遍,阿七可沒想到聞著香的流口水的酒流到傷口上會這么痛,齜牙咧嘴了半天。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錦卿早已用布條包好了阿七的傷口,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前世錦卿在實驗室做過不少動物實驗,包扎什么的,難不倒她。
“這包沒包,感覺還真是不一樣!”看著對自己的手指嘖嘖稱奇的阿七,錦卿面無表情的朝他伸出了一只手,“五個大錢。”
阿七頓時炸了毛,“你隨便洗洗包包就是五個大錢,我撒把香灰上去還不要錢呢!”
周圍的人也一臉驚嘆,他們一天的工錢才多少錢,這小姑娘手法新奇,可要的也忒多了點。
錦卿嘆口氣,情知要錢無望了,便收拾好藥箱重新背到了身上,就當今日她行了善事好了,蒸餾酒什么的,成本太高,看來想要在農村里用這個,還真是不切實際。
“慢著!”叫阿成的少年跳了起來,指著阿七叫道:“你小子反了天了啊!敢在小爺的地盤上欺男霸女了?”
一旁的公子無奈的看著氣的跳腳的阿成,欺男霸女哪里是這么用的。漂亮公子走上前去對阿七說道:“既然人家姑娘已經幫你診治了,你豈有賴賬的道理?”
“就是就是!小爺我最看不慣你這種人了!”阿成叫道,“還不快付了診金,當心小爺讓你卷鋪蓋滾蛋!”
阿七哪里敢得罪這兩位大神,灰溜溜的從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了五個大錢,放到了錦卿手里。
錦卿朝兩位公子感激的笑了笑,要不是他們,這次肯定就做白工了。夏日的天氣熱,錦卿的鼻尖都沁出了薄汗,臉蛋也紅紅的,賺了五個大錢讓她心情很好,一笑就露出來一口整齊潔白的好牙。
年青公子朝錦卿拱了拱手算做回禮,而阿成看著微笑的錦卿有那么一瞬間的眩暈,紅著臉,扭捏道:“小爺只是看不慣有人欺負人,別以為小爺是為了幫你!”
真是別扭的小孩!錦卿轉頭對阿七囑咐道:“傷口不要沾水,過上個四五天應該就好了。”
等錦卿要回去時經過了阿成面前,遲疑了一下,掏出了藥箱的一個小葫蘆,倒了些白色粉末用草紙包好,遞給了小少爺阿成。
阿成接過小紙包,一臉不解,“這是什么?”
錦卿笑道:“送你的,用指甲挑一點泡在洗臉水里,能治這個。”說著,錦卿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被一個同齡的小姑娘含蓄的指出臉上的痘痘問題,少年阿成心理上萬分邁不過去這個檻,不想要吧又想治自己臉上的痘痘,哪個青春少年不愛美啊!多少太醫都看過他的臉了,只說年輕人虛火旺盛,不知吃了多少調理的藥都沒效果。
想要吧,又拉不下這個臉面,可還沒等他扭捏完,錦卿早已背著藥箱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