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香忐忑地跪在地上,淚珠掛在臉頰上,搖搖欲墜。
“聽何大夫說,你旁敲側擊地問了不止一次他是哪家醫館的,怎么,你對我請回來的大夫不放心?還是有什么別的想法?”
芷香的身子一震,何大夫為何會將這種細碎的事情說給小姐知曉?
尋常的大夫,嘴巴都是很嚴實的,更何況是自己這種貼身伺候的丫頭問的話,基本就代表了主子的意思,他們更不可能多說話才是。
“小姐,芷香冤枉啊,奴婢確實問了何大夫一些事情,奴婢在慈安堂待得時日久了,難免會謹慎一些,奴婢也只是隨口問問罷了,不成想會讓小姐不喜,奴婢下次不敢了。”
芷香的頭碰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一聽力氣就不小,連著狠磕了幾下頭,芷香的額上已是變得紅腫。
一旁站著木檀面上浮現出一絲不忍,她們曾經一起被挑出來在慈安堂里服侍,自小感情就好,眼見著芷香哭得梨花帶淚,下了狠勁兒不停地給曼玉磕頭認錯,木檀幾乎也想跪下去給她求情。
“我只問你,你從芳華院出來,重新回了慈安堂伺候的時候,祖母用藥的一應事宜,起初,可都是你操持的?”
木檀瞬間咬住了嘴唇,緊緊地閉上了打算求情的嘴。
芷香抬起頭,睜著大大的杏眼,她生得就漂亮,爹和娘沒少為她的將來操心,從小就說,她這般的身段和姿色,可不是伺候人的命。
話說多了,芷香也就相信了。
“吳嬤嬤不在了。祖母敢信任的人,統共不過只剩下幾個,你是一直服侍在慈安堂的,所以你遞過去的藥,祖母才會放心地去吃,芷香,祖母往日待你不薄啊。”
芷香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三小姐的語氣并非震怒或是痛恨。相反的,她的口氣很柔和,但就是這種柔和。讓自己身上所有的寒毛都立了起來。
“葉曼璟許了你什么好處?讓我猜猜看,是不是許諾了待她出嫁時,可以帶上你做陪嫁丫頭?”
芷香的頭猛然間抬起來,滿眼的不敢置信。
“以葉曼璟現在的出境。我也想不到還有別事情可以許諾了。”
曼玉蹲下身子,跟芷香平視。“祖母當日將你撥給我的時候,你心里是高興地吧?可惜,我被祖母送去了綿延,那種小地方。你芷香看不上,便將心思放在了別處,我現在還能容你在這里。不過是我高興罷了,我的事情。你沒少跟葉曼璟說吧?”
木檀上前,將曼玉扶起身,小姐雖不拘小節,可這么蹲著總是不好看的。
“為自己的將來打算,我也明白,可是別著急,你也總得要看看你巴結的主子,能夠嫁到什么樣的達官顯貴人家不是?”
說完,曼玉便不再理睬芷香,木檀落后了兩步,將臉上最后的不忍收了回去,讓人將芷香帶去她的屋子里看著。
“小姐,老夫人的病癥,當真是芷香做的?”
“八九不離十,小紅探聽到便是如此,祖母的性子謹慎,如何就那么容易著了道?她老人家用人不疑,對信任的人是沒有防備心的。”
曼玉來到芳華院門口,讓人進去通報。
這里,她還真沒來過兩次,院子里靠著墻壁纏繞著繁復的枝蔓,里面卻打理得整潔,地上的石磚拼貼出一朵一朵吐露芳華的牡丹,走在上面,有中步步生花的感覺。
通報的侍女很快出來回話,說太太請她進去。
曼玉抿著的唇邊有著淡淡的笑容,她也是剛剛接到嫁妝快要抵京的信兒,想必,太太也聽到消息了吧?
“母親,玉兒這幾日未能來給母親請安,還請母親恕罪。”
“玉丫頭這是說的什么話,都是一家人,且你日日侍奉在你祖母的身側,能有這份心就夠了。”
太太的情緒似乎很好,一見到曼玉就拉著她坐下來,“這些日子苦了你了,看看這小下巴,尖得都讓人心疼。”
“多謝母親憐惜,母親,不知二姐姐可在?玉兒自打回來之后,都沒能好好兒地同二姐姐說會兒話,許是如此,才會讓二姐姐對玉兒有些誤解罷。”
曼玉微垂著頭,“玉兒還給二姐姐帶了禮物,送過來卻讓二姐姐退了回去……,母親,二姐姐她、她是不是討厭玉兒了?可是玉兒小的時候,二姐姐分明待我那么好,那么溫柔……”
太太有些拿不準曼玉這會兒的表現是真是假。
若說葉曼玉跟她們撕破臉了吧,還真沒有,她自打回來就嬌嬌弱弱的,讓老爺心疼不已,這才會讓璟兒頂撞被禁足。
可若說葉曼玉當真心思單純,太太也是不信的,誰信啊,就是長得也不像是小白花的料,那張臉,妖妖嬈嬈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不過太太也不能斷定了,說不定俞卿卿就真能生出個蠢貨呢?小的時候瞧著就挺蠢的,隨便兩句話,就能讓她主動往老爺的槍口上撞。
“你二姐姐也是太長時間沒有見著你了,加上……,玉丫頭你在綿延不知道,琬丫頭出嫁前,跟你二姐姐鬧得有些不愉快,可畢竟琬丫頭是出嫁女,璟兒便只能忍著,反倒是讓琬丫頭在你爹的面前渾說了一通,璟兒正跟老爺置氣呢,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
“母親說的是,玉兒明白了,母親,玉兒能去見見二姐姐嗎?”
“這……,璟兒這會兒正在禁足……”
“玉兒只想同二姐姐說說話,家里也就二姐姐一個姐姐了,母親……”
太太想了想,左右在芳華院里,不論怎樣璟兒也吃不了虧,再說那批嫁妝也快到了,雖說老爺決定了仍舊都是曼玉的,但若是曼玉自己堅持想要拿出來呢?
“也好,都是自家姐妹,你且先等一等,彩月,去看看璟兒的經書抄寫好了沒有。”
名喚彩月的丫頭下去通風報信去了,曼玉也不著急,過了一會兒,她才被帶去葉曼璟禁足的屋子里。
里邊兒就葉曼璟一個人,坐在書案的面前,抬頭瞧見了曼玉,什么招呼都沒有,又將頭垂了下去。
看來葉曼琬給葉曼璟造成的打擊不小啊,曼玉柔柔地笑了,前世葉曼琬可是惟葉曼璟馬首是瞻,如何才能將自己拖死在泥潭里,是她們兩人共同的目標。
然而這一世,自己這個目標一下子跑到了綿延,想來葉曼璟這個尊貴的嫡女,不找個其他人欺負欺負也是不痛快的。
只可惜,還不定誰欺負誰呢。
“二姐姐,玉兒給你從綿延帶了東西……”
“我不要。”
曼玉被毫不客氣地嗆了一聲,她也只能無奈地笑笑,“二姐姐,這是謝家大舅爺爺讓我帶回來給你的,你便是不想要,也先看一看嘛。”
木檀將手里的盒子放在了書案上,揭開了蓋子,然后退到了后面。
葉曼璟不耐煩地神情停住了,她剛想說不論什么她都不要的,卻沒想到匣子里放的是一整套紅寶石的頭面。
精致的款式,嵌在上面的紅寶石顆顆有小手指那么大,垂下來的流蘇上還掛著圓潤齊整的東珠,端得是流光溢彩晶瑩奪目。
“大舅爺爺說,這是為葉家的嫡女準備的,只有這么一套呢,若是二姐姐執意不肯收……”
“既然葉家的嫡女才有資格收,我也不好拂了大舅爺爺的好意。”
曼玉口中的“嫡女”取悅了葉曼璟,加之這一套頭面確實難得,葉曼璟的臉色好了一些,讓彩月捧出去收起來。
木檀跟著彩月出了屋子,只留葉曼璟和葉曼玉在屋子里。
其實曼玉這次來,也沒打算跟葉曼璟說什么,純屬沒話找話,跟她隨便聊了聊在綿延的時候,謝家的嫡女出嫁的盛況。
曼玉說故事的本事還是不錯的,至少葉曼璟沒有將她攆出去,雖然也不答腔,卻顯然是聽進去了。
“雨瑤姐姐是謝家二房的嫡女,是二表嬸的眼睛珠子,她的夫婿,是雨瑤姐姐自己相看的。”
曼玉注意到葉曼璟的臉微微往自己的方向側了一點,心中了然,葉曼璟正是要選婆家的年紀,自然對這個話題感興趣的。
“雨瑤姐姐總說,女子出嫁就是一輩子的事情,總要找個妥帖的人才行,她是葉家的嫡女,可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的呢,她出嫁時的風光,真真讓妹妹和謝家其余的庶女們艷羨了好久呢。”
“她……,最后嫁了什么樣的人家?”
葉曼璟總算肯說話了,曼玉皺著小眉頭認真地想了想,“玉兒也知曉得不甚清楚,只知道雨瑤姐姐所嫁的夫君,官職頗高,長相卻是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待雨瑤姐姐也好,從來都是溫言細語的,雨瑤姐姐寄回的信里,每回都是透著蜜意呢。”
一表人才、風度翩翩,溫言細語、濃情蜜意……
葉曼璟手里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正值情竇初開的少女,對周圍的一切都是敏感的,她的腦子里頓時浮現出了一個讓她心慌的形象。
那人的官職是自己認識的男子里面最高的,并且從來都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樣子,好像看著他,周圍的氣息都是暖暖的。
謝家那樣土財主家的嫡女都能尋到那樣的夫君,自己可是葉家唯一的嫡女,如何能比她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