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院使正要說話,旁邊的趙御醫道:“在宮中就已經用了藥,破傷風之癥向來不好醫治,太太心里也要有個思量。”
韓氏早已經哽咽,聽得這話更是說不出話來,她嫁來京中五六年只和家中兄弟見過一面,誰知道這次就是……父親母親知曉可要急死了,“這可怎么辦,怎么辦啊。”
趙御醫將陳院使攙扶進門,然后不動聲色地來到院外看向守在旁邊的官吏,那官吏附耳過來,趙御醫道:“和馮閣老說,只要有了消息我就傳出來。”
官吏點頭。
太醫院從院使到院判都入了大獄,如今能傳遞消息的人不多,才有了他出頭之日,趙御醫心里想著,等到辦好了差事,右院判的位置還不就是他的,馮閣老不可能讓太醫院脫離掌控。
楊茉看過韓季,旁邊的韓氏帶著丫鬟過來說話,“可是楊大小姐?您還記得我嗎?”
在楊茉蘭的印象里好像沒有韓氏的影子。
沒等楊茉說話,韓氏就道:“也難怪,大小姐那時候年紀還小,小姐在安慶府的時候,我和小姐一起玩過,論起來我弟弟還是受了楊大人提攜。”
說起楊家的事,兩個本來陌生的人卻仿佛貼近了許多。
韓氏道:“楊大人出事之后,家中長輩也想要給弟弟花錢挪個地方,弟弟生性倔強說什么也不肯離開安慶府,這次家中書信來說弟弟只是進京公務,我卻聽說……弟弟是狀告了上司。”
她這個弟弟向來膽子大,小時候在家中就無法無天,父親總說早晚會鬧出大事來,現在果然被言中,楊大人的案子也是他一個人能翻過來的。
韓氏本來平復的心情看到弟弟的模樣又掉眼淚。現在她唯一的希望是太醫院和楊大小姐能將弟弟救回來,到時候就算弟弟沒有告倒上司,也不至于就是死罪。
“大小姐,病患又抽了。”秋桐走過來低聲道。
楊茉點點頭過去看情形,不一會兒功夫濟子篆帶著弟子趕過來。
看過韓季濟子篆臉色深沉,“真是破傷風,我也想不到別的方法,濟家有一劑創傷藥,可以敷在傷口上。”
陳院使換了張單方,加刺合谷、曲池和內關穴位。然后彎腰從屋子里出來,正好看到楊大小姐在和保合堂的郎中一起寫脈案和藥方。
“要配血,用離心機取血漿。”楊茉邊寫邊吩咐胡靈。
說完楊茉看向韓氏。“家中有誰愿意讓我們采血嗎?若是有就將人帶來,我們好分別配血。”
韓氏在京中自然聽說了楊大小姐的傳言,可沒想到這樣的事會發生在她身上,她現在分不清是害怕還是有了些希望,楊大小姐用血可治百病。大家一直都這樣說,想到這里韓氏道:“我去找家人來。”
除了要輸血還要保證體內循環正常,“收拾出一間屋子,將保合堂用來配鹽水的工具都搬來。”
屋子里一下子忙碌起來,轉眼的工夫就過了兩個時辰,楊茉親手將血漿給韓季輸上。然后從胡靈手里接過生理鹽水。
這次胡靈不害怕了,利落地將鹽水瓶子掛好。
“為什么要輸血漿?”胡靈在旁邊問。
“血漿含有很多營養,能讓人保持健康。對不好的東西多些抵抗。”楊茉低聲道。
血漿里含白蛋白、球蛋白、纖維蛋白,現代已經給容易生病的兒童和老人打球蛋白增加免疫力,現在沒有殺菌的抗生素,只能依靠病患自己身體的免疫系統對抗那些病毒。
胡靈小心翼翼地將楊茉說的話記下,魏卯跟在楊茉身邊的時間短。一時還弄不清楚整句話的意思,“師父的意思是。輸這個血漿,能讓人康復?所以這也是一種藥?”
楊茉點點頭,“對,也可以說算是一種藥,這時候病患沒有失血輸血漿就是為了抵抗病患身上的病癥。”
魏卯接著道:“那么什么時候都可以用血漿?”
“不行,除非危重的病患,因為輸血漿也不是能絕對安全,不同人的血未必能完全相合。”
趙御醫從內室里出來,低聲向陳院使道:“本來是給病患治病,怎么成了楊氏給徒弟傳授醫術。”
陳院使坐在椅子上拿起茶來喝,半晌才道:“依我看楊氏在醫術上是有過人之處,既然我們已經沒有了法子,何不讓楊氏放手一搏,說不得能治好病癥。”
趙御醫試探著道:“畢竟不是太醫院治好的。”
陳院使乜了趙御醫一眼,“如果能治好自然是好事,太醫院從民間也學來不少的藥方……”
趙御醫心中一凜,陳院使是老糊涂了,連這些也不管不顧。
兩個人話才說到這里,有內侍進來道:“陳院使,皇后娘娘身體欠安,請您去宮中診治呢。”
自從童御醫下獄,皇后的脈都由陳院使來診。
陳院使不敢怠慢,站起身道:“娘娘鳳體欠安?”
那內侍道:“娘娘的頭風病犯了,讓留值的太醫已經都去了,就等院使一個人了。”
陳院使轉頭看看內室,趙御醫眼睛一轉,這定是馮閣老請娘娘安排的,娘娘假裝有病,才能將陳院使調走,支開趙御醫他就少了個阻礙,能名正言順地監督楊氏。
“院使大人,事不宜遲趕緊進宮吧!”
皇后娘娘的病會比一個小小的京外官重要?
陳院使忙吩咐御醫,“收拾好我的東西,我們去給皇后娘娘請脈。”
這就對了,陳院使臉上露出笑容。
周成陵背著手走在窗邊,戶部尚書張爾正焦躁地一杯杯喝茶,“如果這次扳不倒馮國昌,不要說沒有財政盈余,連每年固定支出也不夠,這樣一來馮黨為了籌錢就會增加苛捐雜稅,前朝易子而食就要在眼前了。”
“皇上沒有在養心殿揭穿馮黨,顯然還是信任馮國昌。”即便宣王爺安排人打通了上清院,讓皇上對馮國昌有所懷疑,可是皇帝和馮家的關系不可能一下子就破了。
周成陵轉過身看了張爾正一眼,“就算現在韓季說出那些證據又如何?皇上能立即承辦馮黨?”
這,倒是不能,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安慶府,皇上怎么可能這樣大動干戈,張爾正仔細想過,實在弄不明白,難不成王爺是為了給陳家翻案?讓陳氏脫離“罪臣”之女?那也太兒戲了,兒女情長怎么比得上江山社稷。
為了和馮黨扳回這一局,不知道多少人用了性命,怎么能為了一個女人,雖說這些事不該他來管,但凡常人聽到這些話沒有不思量的道理,張爾正的思緒飄的越來越遠。
張爾正急的不得了,周成陵看起來卻很自然,行動坐臥和尋常一樣,張爾正是在受不了從屋子里出來透口氣,順便讓人打聽情況。
“張大人,您急什么?”阿玖過來道,“主子不急自然有他的道理。”
有道理是有道理,他就是看不破啊,若是凡是都擺在明面上,敢和馮黨斗的人就不是只有一個宣王了。
雖然現在宣王被奪爵,他心里依舊將宣王當做宣王。
宣王,那是先皇在潛邸時的爵位,成為五爪金龍時,褪掉的最后一層皮。
“皇后娘娘舊疾犯了,讓陳院使和幾位御醫進宮了。”
消息傳過來,張爾正在心里慢慢地嚼著忽然回過味,原來宣王這步棋子下在這里。
馮皇后皺著眉頭,只覺得額頭兩邊疼的厲害,宮人們端了膳食,馮皇后不耐煩地揮手讓人退下。
御醫連用了兩輪針都不見好轉。
陳院使診過脈低聲問宮人,“皇后娘娘晚上歇息的時候是否吹了風?”
“沒有,沒有,”宮人立即道,“皇后娘娘有頭疾,我們是萬萬不敢疏忽的,平日里都不會吹風,更別提安歇的時候,上次娘娘不過吹了一刻鐘就足足病了七天,宮中的女官無人不曉。”
陳院使點頭,按理說宮人也不會疏忽,鳳體安康不是小事。
說話的宮人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床頭正對的窗子,現在正緊緊地關著,昨日夜里的風是真涼,她不過開了片刻,就覺得那些冷風如同侵入骨髓般。
皇后病發舊疾的消息很快送去上清院,皇帝剛打坐閉上眼睛聽得這話就想要將手中的玉髓扔了出去,想了想卻按住脾氣,聲音清澈地喊內侍,“去看看皇后娘娘的病如何,回來向我稟告,多叫幾個太醫院的御醫去診,誰也比不上皇后的鳳體。”
內侍應了一聲立即準備出去。
皇帝忽然喊住內侍,“你去做什么?”
內侍弓腰,“奴婢去看看皇后娘娘的病情如何了,要太醫院要好好伺候。”
皇帝似是咬住牙齒,半晌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去吧,要仔細看好了皇后的病癥。”
內侍緩緩地倒退出去。
這可真是皇后的舊疾,從前每到重大節日都要發上一輪,而后馮家子弟入仕皇后也要頭疼,現在疼的也頗是時候。
將給韓季診治的陳院使叫進宮是為什么?不就是不愿意讓太醫院治好韓季,皇帝想到這一節忽然輕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