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國之君

第六百五十六章 到底是誰把魚給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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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六章到底是誰把魚給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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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王猜到了陛下對皇宮的看法。

首先,皇宮在陛下眼里,和六部衙門沒什么區別,就是個每到朝會、廷議的時候,辦公的地方。

其次,這里對陛下而言是龍潭虎穴,這里是別人的主場,這里的主人不止一個。

更確切的講,這皇宮里面形形色色的人,只聽陛下的話的人太少了。

在這偌大的皇宮里,有很多人,甚至是雙面、甚至是多面人。

這對起居在這里的皇帝而言,實在是太過于危險了。

這不是帶清洗,殺一批就能解決的問題,這里的宮人來源和成分實在是太復雜了。

朱瞻墡也不敢住這里,還不如住在襄王府里逍遙自在。

而泰安宮是何處?

是陛下的寢宮,是陛下起居之地,宮人數量有限,要想做到滴水不漏就簡單太多了。

這就是陛下的公私分明。

從陛下還是郕王的時候,已經開始為公私分明做打算。

朱瞻墡看著臺下的戶部尚書沈翼,再次感慨,陛下真的是公私分明的踐行者。

內帑和國帑過去含混不清,你拆借我,我拆借你,糊里糊涂,于國不利,對皇帝亦不利。

天下的錢究竟是誰的錢?

一筆糊涂賬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

無論國帑和內帑一起運作何等項目,一分一毫都是劃分的一清二楚。

這就是陛下的公私分明!

襄王看著手中的論公德和論私德邸報,就是感慨,陛下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什么都懂,甚至已經在做了。

胡濙奏對的時候,時常說陛下睿哲天成,英明天授,襄王還以為是馬屁。

現在看來,胡濙還是有些保守了。

駱勝握著凈鞭三響,一臉兇狠的盯著入朝的朝臣,他是緹騎,他是錦衣衛的右都督,他還是奉天殿的糾儀官!

這幫朝臣,昨日彈劾他不顧親親之誼,無三綱五常,親自抄了岳父的家。

他做的,明明是等同于包拯的大義滅親,得不到稱贊,還要被罵的狗血淋頭,而且公務之事,他能如何?

誰讓岳父他自己犯了錯,不該伸手的地方,胡亂伸手?

今天以后,這幫朝臣在朝中,但凡是打瞌睡的,都要嚴格執行禁令,廷杖應當嚴格執行,狠狠的伺候。

入殿的臣工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們終于想起了被錦衣衛支配的恐懼!

這些年,自宣德年后,錦衣衛手中權柄漸少,大多數人已經忘記了過去的錦衣衛是何等模樣。

那是酷吏啊!

襄王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率先跪下,面對空蕩蕩的寶座,大聲喊道:“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胡濙、江淵、王文、沈翼等大明師爺們,看到這一幕那是目瞪口呆!

對著空蕩蕩的寶座行禮,行如此大禮!

這襄王殿下,果真擅長保命…

果真是有恭敬之心!

“臣等拜見陛下!”群臣沒辦法,只好跪下行禮。

胡濙和陳懋已過古稀之年,依照耆老之禮,他們見到皇帝不用行跪禮,朝中也就他們兩個站著,莫名有些尷尬。

“拜見襄王殿下,襄王千歲。”臣子俯首行禮。

襄王十分鄭重的說道:“日后遙拜陛下,亦無須對孤多禮。”

襄王走上月臺,坐在了自己的四方凳上,立刻舒適了起來,好幾個等著張嘴的家伙,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朱瞻墡的一石二鳥之計,一來表明了自己對陛下忠心不二,二來自然是扯出陛下的虎皮,讓自己狐假虎威。

很多清流言官,本來準備好了炮轟襄王、駱勝的話,被襄王這么一搞,立刻啞火了。

若是在襄王扯出皇帝的大旗之前,大家指斥駱勝,勸諫襄王,那是維持社會公義所在。

但是扯出了陛下的大旗的時候,指斥駱勝,勸諫襄王,就等同說陛下公私分明不對…

公私分明對嗎?

自然是對的,自從襄王殿下提出了公德論和私德論之后,公私分明就成為了很大程度上的政治正確,是大明政治的巨大進步!

朱瞻墡坐直了身子,看著下面懦懦不敢言的清流言官,難掩失望。

他都做好了準備舌戰群儒,青史留芳,結果這幫清流言官,居然就這樣啞火了!

這合理嗎?

朱瞻墡咳嗽了一下說道:“前些日子,孤讓錦衣衛右都督駱勝查處養濟院和兩舍飯寺,藏污納垢,貪贓枉法之事,這查著查著,就查到了駱都督岳丈頭上。”

“孤一時不查,陷駱都督與忠義兩難全之地步,孤甚是感慨,這公私德論,究竟是對是錯。”

朱瞻墡睥睨的看了一圈,表情躍躍欲試,他已經把話起了頭兒,把臺階都鋪好!

就等著餃子下鍋,魚上鉤了!

他對陛下料敵從寬的性格非常敬佩,所以這次上朝,他可是準備好了大招,若是說不過,就放大招,把群臣們的嘴給堵上。

成敬給朱瞻墡一個萬事妥帖,大招已經準備就緒,隨時可以搬上來,為朱瞻墡提供舌戰彈藥。

這一站,朱瞻墡必然大勝凱旋。

朱瞻墡自信滿滿。

奉天殿上一時間有點沉寂。

朱瞻墡有點懵圈,羅炳忠也有點懵,這和他們預估的情況,不大相同。

朱瞻墡頗為緊張,大明言官的實力,朱瞻墡是見識過的,甚至是畏懼的。

當年宣德皇帝朱瞻基還在的時候,朱瞻墡作為皇帝兄弟,住在京師,朱瞻墡就眼睜睜的看著群臣是怎么指鹿為馬,顛倒黑白!

還把宣德皇帝朱瞻基說的無言以對。

那時候起,朱瞻墡就覺得,當皇帝沒意思,是真的沒意思,甚至有時候在想,這天下到底是皇帝的天下,還是這幫讀書人的天下?

怎么他們上嘴皮下嘴皮一碰,就是各種有理。

后來多次監國,也應證了他的觀點,言官那張嘴,可比云貴的苗民的毒箭還要難對付。

昨天晚上,基于緊張情緒,朱瞻墡和羅炳忠提前做了準備,預演了一遍群臣的問題,而且很多詭辯的問題,角度刁鉆至極。

可是,這今日上朝,情況有點不太一樣。

朱瞻墡咳嗽了一聲說道:“滿朝文武,為何支支吾吾,一聲不吭!”

“殿下!”僉都御史蔡愈濟站了出來。

來了!

蔡愈濟俯首說道:“殿下三番五次之高論,乃開辟之舉,解惑良多,臣等佩服。”

朱瞻墡瞪大了眼睛,看著蔡愈濟,硬生生的把自己準備好的話,憋了回去,意興闌珊的說道:“一些淺見而已。”

蔡愈濟說完便不再多言,歸班去了。

朱瞻墡在一定程度上,唱了獨角戲。

胡濙也是一臉懷疑的看了一圈,他都打算好了,若是朱瞻墡被圍攻無力招架,他站出來和群臣舌戰一番。

反正禮法這塊,他絕對可以給朱瞻墡兜底。

所以他看出朱瞻墡的謀劃之后,都一直沒說話,因為他兜得住。

某種程度上而言,朱瞻墡這次釣魚大成功,主要原因是朱瞻墡本人聰慧,次要原因是師爺們也在推波助瀾。

可是,這發展有些詭異。

朱瞻墡和胡濙同時產生了一些疑問,誰把魚給驚了?

明明在德勝門的時候,這幫言官還在討論,怎么勸諫襄王殿下,不要再執迷不悟,這幾步路的距離,就變了?

“咳咳。”朱瞻墡牙一咬,這獨角戲也要唱下去!

成敬收到了信號,將稽戾王在德勝門前,燒毀了半邊的龍旗大纛抬了出來。

興安用玻璃密封保存的相當精美,甚至還仿作了幾幅,隨時取用。

朱瞻墡站起身來,說起了過往,他帶著三分怒氣說道:“稽戾王無道,京師門前,為敵前驅!”

說起這個,朱瞻墡的語氣帶著真怒,痛心疾首的歷數稽戾王的罪狀。

如果稽戾王不被俘虜,他襄王現在在襄王府長膘呢,如何這般勞心勞力?

朱瞻墡將樁樁件件說的清楚明白,繼而說道:“陛下不赦土木堡戰敗武勛為公,陛下組建勛軍有再起之勢為私;陛下殺稽戾王為公,陛下善待稽王府上下為私;陛下誅會昌伯滿門為公,陛下善待孫太后為私;”

“陛下設錢法、官廠為公,陛下兵仗局、內承運庫取利為私。”

“倘若陛下公私不分,天下何安!”

“所以,公私理當分明!”

“孤說完了,誰反對!”

朱瞻墡越說聲音越大,這本就是他公私論的重要依據之一,也是公德論和私德論能夠形成的重要原因,他就是琢磨皇帝做事做人揣摩出來的公私論。

賀章左右看了看,帶頭說道:“殿下高明!”

“殿下高明!”一陣山呼海喝。

這次捧哏有點多。

朱瞻墡沒有等來反對,只好擺手說道:“是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群臣再次山呼海喝。

朱瞻墡懂了、胡濙也懂了、江淵、王文、沈翼、俞士悅、石璞、王直、王翱等人也都懂了。

到底誰驚了魚?

陛下也。

朱瞻墡的公德論思路清晰,邏輯嚴密,的確是大道之行,那么這大道之行,襄王是到底如何總結出來的?這總需要一個源頭。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清流言官是壞,不是蠢,當襄王殿下忽然提及陛下的時候,這幫人立刻就懂了。

這事不能再往下燒了,這火燒大了,燒到陛下頭上,就沒法收場了。

朱瞻墡閉目良久,才知道釣魚之后,眼睜睜的看著魚跑了,是何等的窩氣!

太氣了!

魚對涉及陛下之事,總是反應如此迅速!

“殿下,臣有件事,還請殿下為臣說情。”沈翼看這件事以陛下驚了魚結束,站了出來說起了朝政。

“何事?”朱瞻墡坐在自己的四方凳上,正襟危坐的問道。

沈翼略微有些難為情,但還是開口說道:“前段時間,太醫院要辦官辦藥廠,戶部那會兒為了籌備以工代賑,不知國帑是否有錢支取,就讓太醫院稍待,結果昨日臣差人去太醫院詢問。”

“不曾想,欣院判說,太醫院有錢了,已經在建了,這一細問,原來是陛下內帑所出。”

“臣不勝惶恐!”

“既有公私論斷!此事國帑自然是義不容辭,怎肯空耗陛下內帑?”

朱瞻墡聞言一樂,這件事他還真知道。

那會兒太醫院四處求告,京師哪個衙門不知道,連羅炳忠都有所耳聞,最后走投無路的陸子才,只好求告到了冉思娘那里。

這件事才算是辦了下來。

戶部為什么要卡太醫院這批錢?

不過是利來利往,自然是為了這成藥利益分潤,也是為了這成藥話語權。

朱瞻墡樂呵呵的說道:“這事啊,陛下內帑殷實,二十萬銀幣,九牛一毛耳,內帑還是出得起的,陛下也是博冉貴人一樂。”

“孤聽聞常有人私下說陛下是亡國之君,那陛下千金買笑,也不足為奇吧。”

冉思娘有一種招數,就是用敵人的招數打倒敵人。

朱瞻墡發現,這招是真的好用,三兩句話,懟的沈翼啞口無言!

既然沈翼不談錢,朱瞻墡也不談錢,大家恥于言利,非要往是非大義的話題上靠,朱瞻墡就談是非大義。

胡濙眉毛一抬,露出了笑容,坐在賜座的椅子上,眼觀鼻、鼻觀心,似乎是睡著了,裝糊涂的師爺,又開始閉目養神了。

胡濙從陛下身上學到了一招,那就是不要名聲,自從承認無德之后,胡濙直接在禮法之事上無敵。

朱瞻墡現在對這招也是爐火純青。

只要不是決定國運的大事,小打小鬧,朱瞻墡已經無敵了。

沈翼眼睛微瞇,這朱瞻墡比之前監國要難對付的多了!

他面色如常,頗為平靜的問道:“那賺的錢,都進了內帑的口袋,是不是公私不分!”

“沈尚書這話說的未免銅臭味太重了些吧?君子恥于言利。”朱瞻墡面色微變,立刻人身攻擊。

沈翼半抬著頭,絲毫不讓的說道:“天下誰不知道我沈不漏,一厘不漏?!”

“恥于言利?我一個戶部尚書不談錢,談什么?談三綱五常?談親親之誼?還是談厲兵秣馬?”

“該國帑的就是國帑的!”

“陛下當年答應沐陽伯的!”

朱瞻墡咂咂嘴,嘖嘖稱奇,這大明明公怎么可以這么不要臉?公然承認自己一厘不漏?這都是跟誰學的?

為了些許銅臭,如此恬不知恥!

自己喊自己的外號也就罷了,甚至連已故的戶部尚書、沐陽伯金濂的名頭都抬出來了!

朱瞻墡思忖了片刻說道:“孤會如實稟明陛下。”

“謝殿下!”沈翼大步歸班,絲毫不顧忌旁人的眼光。

戶部要是人人都恥于言利,這戶部的事兒不要做了,都讓給計省得了。

都察院的權柄是如何一步步的丟失的?還不是正事不干,整日清談?

戶部的權柄已經丟了一些,到現在鑄幣權仍在工部手里,沈不漏每每想起,都是輾轉反側,抓心撓肺,有肝腸寸斷之憂。

“殿下,臣有事啟。”王翱站了出來俯首說道:“貢院附近有三條街,奇高無比,常有講筵學士授課,這件事臣辦完了。”

“這么快?”朱瞻墡一愣,據他所知,這件事攏共沒過去一個月的時間,那么復雜的地方,王翱居然用了這么短的時間就辦完了?

王翱俯首說道:“陛下離京之前沒辦完,臣之過也。”

王翱說的是實話,若是陛下換到他這個位置,以陛下對貪腐二字的理解,這案子怕是七天之內,就辦妥帖了。

在對貪腐一事上,王翱這個大明最大的反腐頭子面對陛下的時候,只能望洋興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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