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國之君

第六百一十三章 四格諷刺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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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鈺其實對羅馬禮法還是大明禮法,并不在意。

沒有人能夠預測五年之后可以發生的事兒,朱祁鈺對是否能夠讓羅馬閃電般歸來,并沒有明確的預估,至少在五年之內,大明沒有讓羅馬閃電歸來的計劃。

但是這件事起了極大的爭執。

尼古勞茲這個亡國使臣,對待大明的態度可以用舔狗去形容,

大明所需,無所不應。

但是在羅馬公主子嗣是否接受羅馬洗禮這件事上,尼古勞茲固執的像個老頭,而且要求埃萊娜公主的子女必須皈依。

尼古勞茲是行省總督,這是一個政治和宗教二合一的職位,尼古勞茲除了是東羅馬的行省總督、使臣,

還是東正的紅袍。

而尼古勞茲的敵人,

胡濙,是一個比尼古勞茲還要老二十多歲的老頭,胡濙更是堅持以大明禮進行。

羅馬勢弱,在大明履職的僅僅有尼古勞茲和幾個羅馬衛兵,還有一個宮嬪埃萊娜。

但是胡濙的背后可是整個大明,按理說胡濙的優勢很大,說服尼古勞茲不需要太多力氣,尼古勞茲應該很快接受胡濙的條件。

但是朱祁鈺和胡濙都萬萬沒料到,尼古勞茲找到了助力,而且來頭很大,那就是都察院總憲賀章。

賀章尼古勞茲的原因很簡單,大明從未有外藩宮嬪生下過子嗣,按禮法論,這個孩子不能成為大明的王。

翻譯翻譯,就是埃萊娜這種蠻夷的孩子,不配流淌著大明高貴的皇族血脈。

當然賀章的原話比這個要難聽的多,畢竟是讀書人,罵起人來,

太過于狠毒。

賀章的跟腳就是華夷之辯,賀章一向是華夷之辯的擁躉,

而且大明的各個階層,在華夷之辯這件事上,高度統一。

即便是朱元璋登基昭告上天的時候,親口承認了忽必烈是草原真人、入主中原,大元正朔。但是大明朝臣們還是一口一個胡元叫著,尤其是土木堡之變之前,胡元更是根深蒂固。

朱祁鈺的王化韃靼的政令,之所以能夠推行,完全是因為土木堡之變之后大思辨的結果之一而已。

朱祁鈺頗為頭疼的看著手中的奏疏,一大摞都是賀章的者,或者說是華夷之辯的者,他每一本都認真的翻閱了,說的都很有道理。

大明是帝制,家天下,皇室血統的純正的確需要保證。

同樣,此時的大明是極度高傲的,無論是什么文獻,對外藩諸國的描述,能當個人,

還得感謝筆者手下留情。

“這群人就跟得了創傷應急障礙了一樣。”朱祁鈺雖然很不喜歡這些奏疏,但還是耐著性子看著,他自己差點都被說服了。

朱祁鈺可以理解這種情緒,燕云十六州淪陷五百載,黃河以北淪陷三百年,中原大地淪陷百年,大明建立之后,華夷之辯的情緒高漲,并且伴隨著大明的十三次北伐的大勝利,華夷之辯的聲浪可謂是水漲船高,根深蒂固。

華夷之辯同樣是大明國族構建極為重要的基石之一,這是全民認同和向心力所在。

興安立侍左右,一言不發,王者無私,這的確是陛下的家事,同樣也是國事。

“興安,你怎么看?”朱祁鈺一邊批復著反對的奏疏,一邊漫不經心的詢問道。

興安欠了欠身子,俯首說道:“陛下怎么看,臣就怎么看。”

“問也白問。”朱祁鈺將手中的奏疏扔在了桌子上。

本來他不是很在意,羅馬禮法也好,大明禮法也罷,孩子還小,未來還很長。

若是大明真的有羅馬復興規劃,那也不是幫羅馬復國,必須作為大明藩屬國,受大明軍事、經濟、政治、文化羈縻的藩屬國。

可是賀章、冥頑不靈的頑固派和尼古勞茲如此堅持,朱祁鈺決定表明自己的態度,行大明禮法。

朱祁鈺剛要朱批,突然停筆,將朱筆放下,疑惑的問道:“朕的禮部尚書是年歲大了嗎?”

作為大明御用洗地人,胡濙的戰斗力,朱祁鈺是切實領教過的,而且這八年來,胡濙的洗地,總是那么的絲滑,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可是這次的事兒,顯然是有些不正常,這鬧到這個地步,胡濙也只是應對,始終保持者一種防守反擊的態度。

大明在禮法這塊,有胡濙在,還有別人發言的機會?這是朱祁鈺非常疑惑的一點。

胡濙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胡尚書作壁上觀。”興安眼珠子轉了一圈,給陛下的茶杯里續了點水說道:“臣以為,王侍郎左手要弄反貪廳,右手要搞裸官,還要禁止功名子嗣泛舟出海,這頭鬧一鬧,那頭便輕松些。”

“暗度陳倉?!”朱祁鈺恍然,將奏疏合上,他也不批了。

興安想了想說道:“臣以為胡尚書應該是這個意思。”

胡濙的這種做法,其實在后世是一種十分常見的公關手段,用一個爆點去掩蓋另外一個爆點,用一個丑聞去掩蓋另外一個丑聞。

“胡尚書算計了一輩子,算到了朕的頭上,膽子不小。”朱祁鈺笑了下也不甚在意。

這件事有損皇帝的名聲,畢竟下半身和后宮里那些事,被拿出來到處說,的確很跌份,但是朱祁鈺還真的不是很在乎名聲這東西。

相比較之下,皇宮辛密這四個字,比枯燥無聊的朝政更加具有噱頭和吸引力。

比如朱棣是不是皇帝嫡出、朱允炆到底在哪、明仁宗朱高熾到底是不是服用過量虎狼之藥早逝、明宣宗朱瞻基太平天子促織皇帝、稽戾王的皇后錢氏為什么遲遲沒有皇子、朱祁鈺到底是不是明宣宗朱瞻基的兒子等等這類的話題,的確更加容易引起人們的興趣。

朱祁鈺不在乎他自己個的名聲,胡濙這種不作為,算計到他頭上,朱祁鈺知道了,卻不找麻煩、不做批示、不表態,也算是一種默許。

王翱要辦的事兒,比考成法還要恐怖。

禁止文武百官及親眷營商事,禁止文武百官、功名在身移居他國,就是后世的清理裸官,可見難度之大,涉及利益之廣。

在后世,裸官子女配偶最喜歡去的就是楓葉國,這個國家作為美利堅的后花園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比如那個云孝女,就在楓葉國。

又是一年中秋節,朱祁鈺這些日子,并沒有回泰安宮過中秋,而是留在了聚賢閣,給土木堡死難的將士們上了一炷香。

三炷香,煙霧繚繞,朱祁鈺身邊的冤魂若隱若現,只不過現在的冤魂越來越平和,不再是那么歇斯底里,不再那么的兇神惡煞,頗為平靜。

朱祁鈺知道,這些冤魂,只是他的心病罷了。

這個血仇,朱祁鈺必須要報。

待到三炷香燃盡,興安才打開了窗戶,散去了燭火的味道,將靈牌翻轉。

待到陛下坐定之后,興安鄭重其事的拿出了一本奏疏,遞給了陛下俯首說道:

“陛下,襄王瞻墡、英國公張懋、魏國公徐承宗、成國公朱儀、定國公徐永寧、黔國公沐璘、文安侯于謙、寧陽侯陳懋、武清侯石亨、文淵閣大學士王文、吏部尚書王直、禮部尚書胡濙、兵部尚書江淵、刑部尚書俞士悅、戶部尚書沈翼、工部尚書石璞,聯名上書。”

大明軍政頭頭腦腦的名字,都在這份名單之上。

反腐廳成立、禁止文武親眷營商、文武功名在身親眷出海出關需陛下朱批等一系列決議,總之,堅決擁護陛下的一切決議。

正統十四年七月份的時候,大明文武就是如此反對稽戾王親征的。

興安將奏疏展開,放在了陛下的面前,俯首說道:“此策,大利大明!”

朱元璋反腐,甚至因為這件事落了個剝皮皇帝的惡名,朱祁鈺這也算是實現景泰元年,太廟祭祖廢稽戾王太上皇帝號的承諾,繼承列祖列宗之遺志。

“準。”朱祁鈺在奏疏上鄭重的寫下了一個準字,然后又寫了一句詩詞放到了奏疏上:“清風兩袖朝天去,免得閭閻話短長。”

這是于謙當年入京時候,內帑大珰王振一千兩吃一頓飯,旁人問于謙送什么,于謙說送王振兩袖清風。

“最近還有人議論埃萊娜腹中子的事兒嗎?”朱祁鈺批復了奏疏,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手中的筆不停,他在畫一副四格漫畫。

興安俯首說道:“這奏疏批了,胡尚書就該出手了,也熱鬧這么多天了,賀章早就回過味了。”

賀章到底是都察院總憲,華夷之辯喊了一嗓子之后,敏銳的發覺了事情不對勁兒,就再也沒有當做意見領袖發言了。

朱祁鈺畫好了自己的四格漫畫,諷刺漫畫。

一個大明官員推著雪球往前走,第一幅雪球上是一個權字;

第二幅雪球越滾越大,官員的體態越來越胖而且樂開懷,身后多了幾個人推著他,第二層雪球寫著一個色字;

第三幅雪球滾的比官員還大,這官員的身后的人數已經畫不下了,雪球之上又多了一個財字,而且這官員笑的嘴巴咧到耳根了。

第四幅,則是這官員終于推不動了,雪球滾動,壓死了這名官吏,也壓死了官員身后所有的人,周圍一片簡筆畫的人物大聲叫好。

“送邸報。”朱祁鈺畫完了之后,越看越滿意,遞給了興安。

福建布政使宋彰、戶部左侍郎張鳳、鴻臚寺卿張鳳,都是類似這般,有了權,財色兼收,可是這雪球越滾越大,最后不受他們控制,被反噬至死。

宋彰不知道冬牲會官逼民反嗎?宋彰不知道冬牲是拿走了百姓最后一口糧食嗎?宋彰不知道百姓揭竿而起,他無論如何都躲不過一個死字嗎?

其實宋彰有預料,可是這雪球已經滾起來了,身后的相關利益者已經多到了宋彰不得不往前走的地步。

他斷了冬牲的供奉,京中享用炭敬的權貴不樂意、充當保護傘的駙馬都尉趙輝不樂意、盤剝百姓的縉紳酷吏不同意。

朱祁鈺的這副漫畫,表達的意見極為直觀、清晰,而且條理清楚,是警示,更是警告。

吏治反腐抓貪,是朱祁鈺登基以來,一直在推動的根本國策之一,無論誰不服氣,要么忍著,忍到他朱祁鈺嗝屁為止,要么就造反,只要能打得過。

“陛下,羅貴人來了。”一個小黃門匆匆跑了進來,俯首說道。

埃萊娜的漢姓是羅,所以是羅貴人。

“宣。”朱祁鈺點頭說道。

埃萊娜依舊如同一個小jing靈一樣,身著一聲天藍色的錦緞琵琶袖襖裙,走進了聚賢閣,東看看西看看,頗為好奇,天藍色的琵琶袖襖裙甚是鮮艷,可是在埃萊娜的榮光映照之下,再燦爛的錦緞也黯淡了幾分。

埃萊娜不好看,也不會萬里迢迢送到大明了。

埃萊娜行了一個漢禮,笑盈盈的說道:“夫君,我有身孕了。”

“最近朝廷為了你肚子里的娃,可是吵得不可開交,你什么意見?”朱祁鈺詢問著埃萊娜的意見。

埃萊娜一聽這件事,就是泫然涕下,眼淚說來就來,兩行清淚劃過了潔白的臉頰,她抿著嘴唇低著頭,極其委屈的說道:“陛下…是不要臣妾和孩兒了嗎?”

朱祁鈺看著埃萊娜的模樣,露出了一絲笑意,打了個響指說道:“妖jing,收了你的神通。”

埃萊娜就是個戲jing,時時刻刻都能入戲,尤其是入了宮之后,埃萊娜沒有了那些國仇家恨的束縛之后,天性逐漸放開,這戲jing的本質,便越來越明顯。

埃萊娜頗為失望的擦干了眼淚,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神情說道:“就知道騙不了夫君。”

該配合演出的時候,朱祁鈺選擇了視而不見。

“我覺得孩子出生后,就行漢禮吧,羅馬已經滅亡了,君士坦丁堡已經被奧斯曼攻破了。”埃萊娜頗為鄭重的說道。

埃萊娜必須要讓肚子的孩子是大明的孩子,無論她想做什么,這都是首要條件。

羅馬已經實質性滅亡,神圣羅馬帝國,既不神圣,也不羅馬,更不帝國。

重塑羅馬正朔,是一個任重而道遠的任務,埃萊娜作為亡國公主肩負著這樣的使命。

若是孩子都不算是大明的孩子,那重塑羅馬正朔榮光,根本是無稽之談。

埃萊娜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