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章文武百官親眷不得營商第六百一十一章文武百官親眷不得營商←→:
在草原,韃靼才是主場,在海上,生于海長于海長眠于海的海盜才是主場。
朱祁鈺始終沒有結束商舶披甲帶刀的原因也是如此,大明朝廷還無法保護商舶旳自由貿易,就只能讓商賈自己保證自己自由貿易。
欽天監準確的推演了月食,景泰歷書的最后一道阻礙消失,欽天監的天文生從五十額定漲到了五百,欽天監終于熱鬧了起來。
而欽天監對面的貢院、國子監、翰林院則是氣的咬牙切齒,有無可奈何,因為皇后千歲設的巾幗堂也在附近,瞎胡鬧,實在是有辱斯文。
主管考成法的是吏部天官王翱。
原來的吏部尚書王直人老體衰,雖然身體還算健康,但是已經沒有那么多精力處理部事,畢竟不是誰都跟胡濙一樣精力旺盛。
王翱最近一直負責反腐抓貪,終于將南衙貪腐和四川戥頭案處理干凈,此時的王翱知道,反腐抓貪也已經進入了深水區。
時至今日,仍在水面之下游蕩的大魚,都是老奸巨猾之輩,釣魚、網魚已經無濟于事。
王翱有些惆悵的將自己埋在了無數的案卷之中,尋找著他這些年積累的典型案例的共同之處,并且將其總結歸納,最終通過現象,尋找問題,抽絲剝繭找到原因,制定可執行且有計劃的辦法,進行落實。
“司務,你先退下吧。”王翱在奮筆疾書之前,瞥了一眼司務,讓吏部司務廳的九品司務退下。
司務,是六部諸多官員們的師爺頭頭,有什么消息,六部的侍郎還不知道,這司務們早就清楚了。
王翱也是經過王直點撥之后,才明白這司務廳的司務,平日里究竟在做什么,他們互通有無,傳遞著彼此知道的消息,就像是角落的陰影一樣,不引人注意。
王翱靠在椅背上,從袖子里拿出一本大部頭,他在總結現象。
大明官吏的直系子女和旁系親屬代持的貪腐問題,在案源中占據了八成以上。
這些官吏的子孫、外甥、侄子、女婿等等親屬代持,并不奇怪,因為親親之誼值得信任。
在景泰年間,貪腐之事一旦爆發,輕則褫爵罷官發往礦場特區勞役,重則斬首抄家,連生產資料都不留下。
要知道,在當下大明,可是沒有立功減刑的。
貪腐案對于任何一個官吏而言,都是危害立身之本的大事,授人以柄之事,只有最緊密的利益共同體,才能夠保證絕對的忠誠,才不會成為別人要挾他的把柄。
王翱打開了題本,他要寫奏疏,先要打草稿,他鄭重的寫道:“禁止官吏親眷營商,迫在眉睫,此策大利大明。”
貪腐的目的是尋租權力,借著權力進行牟利,大明畢竟不是美利堅,可以合法貪腐,大明官吏子嗣考個科舉,都會被搬到朝堂上喋喋不休,為此文淵閣大學士王文都吃了好一頓掛落。
王翱寫完之后,推敲了一番,將官吏改為了文武百官,不僅僅是文官,武裝力量的武勛也應該納入這個范圍之內。
在石景廠建立之前,英國公張輔都在盧溝橋開井挖煤牟利,張輔這么做也是隨大流,大家都這么做,當時五城兵馬司的都尉們,甚至為這煤市口的歸屬,大打出手。
當初于少保為何缺席了還是郕王的陛下在承天門監斬事,還不是于少保要去處理通惠河疏浚之事?
這通惠河疏浚利益千絲萬縷,除了黑眚還有各種勢力盤根交錯,若非陛下把人吊在了通惠河兩岸,這通惠河說不定現在還堵著呢。
從大明立國之后,這通惠河就是大明朝政晴雨表,堵塞的時候,大明朝堂必然是烏煙瘴氣,暢通無阻的時候,大明朝堂必然是一片蒸然。
搞錢不分文武。禁止文武百官營商,這說得好聽,如何落實?
律法上,大明條例隨時增補,只需要和刑部、大理寺溝通有無,即便是無法溝通,只要陛下要推行,納入考成,并無不可。
稽查上,則以民舉官察為主,民察是大明公車上書的重要一部分,在官察上,王翱傾向于建立專職反貪廳,隸屬于都察院。
都察院,負責稽查百官,各地御史的本職,王翱反復思考再三,還是將隸屬于都察院,改為了隸屬于計省。
過往都察院御史為代表的風憲言官,表現實在是有些不堪入目,隸屬于都察院,還不如隸屬于計省,畢竟貪腐需要大量審計工作。
王翱看著題本,靠在藤椅上,閉上了眼睛,認真思量著。
反腐抓貪的官吏需要受到計省審查,也需要受到都察院的稽查,這是毫無疑問的。
他以文武百官子嗣代持為切入點,請求成立專門的清吏司負責反復抓貪,他需要認真思考反腐抓貪廳的稽查的細則和規定。
比如發生類似于福建布政使宋彰、四川戥頭案、戶部左侍郎張鳳、內臣郭敬、王振、喜寧等級別的反腐抓貪時,必然要請動天子緹騎負責主持。
比如各地反復抓貪的官吏,必須實現垂直管理,在官職上應當以京官論職,受各地巡撫節制,否則這些地方御史很快就會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比如反貪郎中最少應該定位四品,反貪廳的工作,如果連大宴賜席都不能坐,誰還會當回事兒呢?在反貪廳的初期,王翱會自領反貪郎中一職。
這些具體的細節,王翱思慮了很久,一直埋頭寫到了深夜,才算是把一本奏疏寫的完整,他將奏疏放到了袖子里,決定明日前往講武堂聚賢閣面圣呈上。
王翱看了看表,還有半刻鐘就到了子時,他伸了個懶腰,走出了吏部大門,早已經過了宵禁的時候,官邸的門還開著,是為了方便加班的六部公卿能回去睡覺。
巡夜的錦衣衛帶著惡犬四處巡夜。
王翱看了看月色,昨日大明居然行完了救護之禮,實在是七十年來第一次,大統歷的不準確給大明的祭祀事造成了極多的困擾,同樣也讓大明百官牧民事,變成了笑話。
節氣都算不準,如何指導百姓播種澆灌收糧?
大明,蒸蒸日上。
王翱向著官邸而去,從御街到官邸的大門,只有百步之遙。
這一段路,有點黑。
夜深了,今天天空陰云密布,像是要下雨的樣子,七月的時候,即便是夜風也帶著絲絲的灼熱,而且非常悶,王翱忽然停住了腳步,挽起了褲管,猛地跑了起來。
他聽到了響動,既不是夏蟬嘶鳴,也不是巡夜兵馬司軍卒的腳步和馬蹄聲,更不是夜貓野狗踩踏的聲音,是一種墊著腳緩行的腳步聲,王翱巡撫地方二十五年,在遼東待了十六年之久,長期督軍之人,他第一時間就開始狂奔。
王翱身后之人,壓根就沒想到王翱會突然發力奔跑,跑的稍微緩慢了些,可是百步的距離,電光火石之間,王翱已經跑到了官邸門前的錦衣衛面前。
刺客顯然沒料到自己會被發現,這王翱的警惕性實在是太高了!此刻猛地扔出了爪子,勾在了坊墻之上,準備逾墻而走,只要爬上坊墻,他就有信心逃出生天。
王翱見狀,知道此人要逃,他抄起了錦衣衛的硬弓拉圓,箭矢破空而去,帶著呼嘯聲正中對方手臂。
刺客吃痛一只胳膊使不上力氣,卻仍然一只手想要爬過坊墻,只見王翱再次搭弓射箭,射中了刺客的另外一只手臂。
“王侍郎,好身手!”錦衣衛守夜的提刑千戶頗為贊嘆的說道。
王翱跑起來的時候,刺客顯然在追,刺客逃跑的地方,大約距離王翱有三十步遠,這個距離已經很遠了,還是夜間無光,但是王翱兩矢兩中,并且未傷刺客性命。
“一般,千戶過譽。”王翱有些驚魂未定的說道,他在遼東一待十六年,遼東可是軍鎮,他沒事就只能練練騎術弓法,手藝算得上精湛。
刺客躺在地上,王翱看到了這人的面目,是吏部司務廳的司務,他在寫奏疏的時候,支開的那人。
王翱瞬間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王翱辦的反腐抓貪的案子,可是涉及到了所有官吏的利益,而且他今天熬夜寫奏疏,很明顯明天就要面圣呈奏,這司務才狗急跳墻,親自動手,再做布置已經來不及了。
這司務還準備罵罵咧咧,提刑千戶把這司務的襪子摘了下來塞進了此人的嘴里,堵住了那些污言穢語。
王侍郎可是大明明公,怎么能聽這等污穢不堪的詞句,簡直是有辱斯文!
提刑千戶并沒有馬上問詢,而是先帶著這司務去了趟解刳院轉了一圈,首先是治一下箭傷,否則還未審訊就死了。
這司務出了解刳院,人都站不住,最后被抬到了北鎮撫司審訊,連大刑都省了。
次日的清晨,王翱來到了講武堂聚賢閣前,請求面圣,進了御書房才看到了錦衣衛左都督盧忠也在。
“六部衙門在承天門外,到官邸不過百步,這段路今天掛幾盞噴燈照明,再砌道墻,放幾個巡夜緹騎。”朱祁鈺對著盧忠耳提面命,親自交代著布置。
“臣領旨。”盧忠領命而去。
“參見陛下,陛下圣躬安否?”王翱這才得空行禮。
朱祁鈺抬了抬手示意王翱平身,頗為關切的問道:“朕安,王侍郎,昨夜受驚了,可有受傷?”
“臣并未受傷,勞煩陛下掛念。”王翱趕忙回答道。
“昨夜這司務一五一十交待了,可惜沒什么有用的線索,也是聽命于人,至于是誰,他自己都不知道。”朱祁鈺頗為遺憾的說道。
這很大程度上會變成一樁無頭公案,因為這司務在動手之前,就已經成為了棄子,即便是以錦衣衛之能,想查出來,也是難如登天。
朱祁鈺頗為認真的說道:“司務廳的司務和師爺的事兒,就交給王侍郎處置了,這類的事,不能再有下次。”
“臣領旨。”王翱對這些司務并不太在意,畢竟都是師爺這一類不入流的角色,他將奏疏從袖子里拿了出來,雙手捧著舉過了頭頂說道:“陛下,臣有本啟奏。”
朱祁鈺讓興安拿過了奏疏,看了許久,也就明白了為何會出現六部明公當街遇襲之事,王翱這本奏疏一出,基本就把整個大明朝的官吏,得罪的干干凈凈。
“此事王侍郎有幾成把握?”朱祁鈺將奏疏放在桌上詢問著王翱。
王翱俯首說道:“臣并無必成的把握,但是臣會盡量做好。”
王翱就是這個性格,從來不說大話,只會說會做到最好。
即便是經過了昨日刺殺警告,王翱依舊沒有任何的遲疑和退讓。
朱祁鈺朱批了奏疏,交給了興安歸檔說道:“朕給你一天子緹騎協助你辦理此事,無論是誰阻撓,一律查辦。”
錦衣衛的編制為一萬七千七百六十人,天子緹騎每人領一千錦衣衛,朱祁鈺給一名天子緹騎,自然包括這一千錦衣衛。
既然要辦,就往大了辦,既然要禁止文武子嗣營商,朱祁鈺就要給支持的,而且是要全方面的支持。
阻攔文武百官的子嗣營商,就讓貪腐的難度上了一層樓,代持之事,若非親眷,這些官吏又如何放心?
大蛇就要打七寸。
“陛下,臣這里有個案子。”王翱拿出了一本案宗交給了興安,面色頗為冷厲,顯然這案子讓王翱頗為火大。
“好新穎的貪腐手法,真的給朕玩出了花樣!”朱祁鈺看完了卷宗,不得不佩服這幫人的手段。
王翱感慨萬千的說道:“應天府府尹、南京戶部尚書郭德厚的兒子在倭國,這郭德厚在大明清廉無比,可是這郭德厚的兒子在倭國可是貪墨鉅萬,臣請徹查。”
這個案子的源頭還是孔府舊案,孔府在石見開礦采銀,私舶橫行海上,這郭德厚的兒子不成器,就去了石見發財,所有的貪腐事,都是在倭國完成。
在大明郭德厚行使權力給行賄之人大開方便之門,在倭國的兒子,則是收錢方,這種新穎的貪腐案,王翱是第一次見。
為了尋租權力,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偵辦難度極大,尤其是這郭德厚的兒子還在倭國。
“怎么查辦?”朱祁鈺眉頭緊蹙的說道:“在大明,這郭德厚真的是干干凈凈,清正廉潔的典范!”
“而且在倭國的那個兒子還是郭德厚的庶子,郭德厚咬定了庶子所做之事,他概不知情,如何查辦?”
“一個在大明,一個在倭國,真是好手段啊,隨著開海事,這種事會越來越多,需要好生想個辦法!”
“從源頭抓起。”王翱既然敢拿這種事在陛下面前說,自然有辦法。
朱祁鈺有些好奇的問道:“你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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