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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墡當然不是一個蠢貨,至少羅炳忠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他們都共事這么久了,羅炳忠見識過朱瞻墡對風向敏銳的嗅覺,這種能力,大約可以概括為一句話,叫永遠不會站錯隊。
但是這次朱瞻墡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英烈祠的頭上,羅炳忠就不得不提醒朱瞻墡了。
這是真的要掉腦袋的事兒。
朱瞻墡嘴角抽搐了幾下說道:“孤的意思是把英烈祠利用起來,可以有效的緩解厭勝、魘鎮、巫蠱之術對百姓的傷害。”
“比如設立常祭,每年定好一個時間點,祭祀這些為大明死難的英烈,是不是應有之意?”
“比如英烈祠的管理,定期對英烈祠進行修繕、打掃,負責對人們講解這些過往?忘記歷史,就是數典忘祖!”
“這些都是對英烈祠的保護,怎么會被陛下砍頭呢?”
羅炳忠聽到了這里,終于是松了口氣,原來不是要做赦罪善功符的買賣,嚇了他一大跳。
但是他疑惑的問道:“可是英烈祠的祭祀和管理,這些事和減少厭勝、魘鎮、巫蠱之術對百姓的迫害,這中間有什么聯系呢?”
朱瞻墡頹然的說道:“你是真滴笨啊!”
“厭勝、魘鎮、巫蠱,說到底是不是神神鬼鬼之說,那都是虛無縹緲的傳說和故事,但是這些保衛大明的英烈祠的英靈,都是真實存在。”
“這不比厭勝、魘鎮、巫蠱來的更加真實?更讓人信服?”
中原這片土地,有很強烈的崇圣和崇祖文化,利用這種文化去打敗厭勝、魘鎮、巫蠱這些糟粕,就是朱瞻墡想到的主意。
既然非要信點什么,為什么不能信一點真實存在的?
羅炳忠恍然大悟,這不是用鬼神之說對付巫蠱,而是用文化對付巫蠱。
朱瞻墡面色猶豫的說道:“奉祀英烈,乃是自上而下。”
“這魘鎮巫蠱之術之所以泛濫成災,其實歸根到底,根本原因還是禮不下庶人。”
“百姓黔首們讀書少,道理知道的少,容易受到蠱惑,想要徹底根除這魘鎮巫蠱之術為禍鄉里,其首要還是以推廣農莊法為主,教人讀書識字明理。”
“若天下庶民,皆知書達禮,自然對鬼神之說,敬而遠之了,鬼神之說就沒了土壤,巫蠱之術,自然只會變成志怪故事罷了。”
朱瞻墡就大明巫蠱之術的現狀,找到了他認為的問題,并且分析了其根本原因。
就如何緩解巫蠱之術的迫害,談到了自己的觀點,利用英烈祠的英雄事跡,利用崇祖文化打敗巫蠱之術。
對于如何徹底消滅巫蠱之術對百姓的殘害,他也有自己解決辦法,那就是廣教化。
朱瞻墡和羅炳忠開始就貴州地方的英烈祠的現狀,展開了議論討論,最終拿出了一個祭祀的方案。
如果能夠形成類似紀念屈原的端午節一樣的文化氛圍,對云貴的移風易俗的工作,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
朱瞻墡認為,想要對云貴,或者說對大明進行移風易俗,朝廷應該積極參與和引導民間風力的形成,而不是作壁上觀,高高在上。
改土歸流,移風易俗,是朱瞻墡在云貴的主要工作。
朱瞻墡寫完了一份草稿,晃動著自己的脖頸說道:“我打算征召二十萬到三十萬的民夫,用三年的時間,對云貴地區的道路,進行開山平整。”
羅炳忠哆哆嗦嗦的問道:“多…多…多…少?”
朱瞻墡平靜的說道:“二十萬到三十萬,工部和戶部清吏司大使,對云貴地面進行了一番梳理,得到的這個數字,我們大約要修近萬里的路,在官道進行地面硬化。”
“殿下,咱真的不是造反嗎?”羅炳忠眉頭都擰成疙瘩了。
朝廷到現在都沒有形成對硬化路面的共識,僅僅是進行了實驗性質的兩條小路,云貴居然要比朝廷走的更快。
最主要的是平整路面,官道驛路會有短暫的不暢通的情況,這實在是太犯忌諱了!
驛路不通,就會有人問,這嫡皇叔到底想做什么呢?難不成是監國幾個月,對權力已經有了渴望?
陛下那頭,他朱瞻墡又怎么解釋?
“造反是沒有好下場的,而且要交三次稅,孤想造反也沒那個條件啊。”朱瞻墡反而不以為意的說道。
當下的年月里,最蠢的事就是造反了。
跟皇帝掰手腕,不先看看自己有多大的力氣?
楊洪最后增了穎國公,大明四勇團營的都督是楊俊,眼下就在云貴。
朱瞻墡腦子有病才造反,還沒出門就被楊俊擒去京師換牌子了。
朱瞻墡繼續說道:“哪怕是不進行道路硬化,我們也要平整路面,大肆征調民夫,即便是不修路,我們也要移植桐樹建立桐園,也要建滇銅廠,修六枝煤鐵廠。”
“因為云貴川黔和內地有根本不同。”
“上曰:天下財經事務,是以留供之道,固定之道,流動之道,如四時之變遷,天地之運行是也,循環反復,周而復始。天地人,此三才,留固流,此三財。”
“云貴的固定資財實在是太少了,能夠生產的流動資財太少了,供給留存的資財更少。”
“所以我們要讓云貴動起來,勞動是創造財富的根本,征調民夫對官廠、官道、驛路、橋梁等地方進行建設,是增加固定資財的不二法門。”
“同樣,我們征調的這些民夫,又不是不給錢,百姓手里有了錢,才能夠其購買留供資財,進而刺激流動資財的流動。”
朱瞻墡如果再活幾百年,遇到羅斯福一定會有很多話要說。
讓美利堅煥發新生的羅斯福新政,在1935年到1942年之間,大約花費了130多億美元,雇用了約850萬工人,修建了12.2萬幢公共建筑、66.4萬英里新道路、7.7萬座新橋梁、285個新機場和2.4萬英里地下水道。
如此大的投入,極大的拉動了市場需求,刺激、帶動了經濟的復蘇。
羅炳忠擦了擦額頭的汗,眉頭緊皺的說道:“這得多少錢啊?又要調動多少人力物力?我們有那么多的管理吏目嗎?一旦弄不好,就是當年莫道石人一只眼啊,殿下。”
朱瞻墡理所當然的說道:“我們有掌令官,有庶弁將啊,這些都是天子門生,他們負責調度管理。”
“怎么會弄到莫道石人一只眼的地步呢?”
“孤算過了,我們對這些官道驛路等公物的投入,大約有四成會轉化為對留供資財的需求,這對四萬里水路的疏浚也是有極大好處的。”
“我們要做的是增加百姓可支配的收入,唯有如此,才會大肆增加對留供、流動資財的需要,最終增加固定資財的投入。”
“如此方為長策。”
朱瞻墡又提到了一個數字,四成,在投入之后,大約有四成的投入,會轉化為對留供資財的需求。
還有一個關鍵的詞,叫做百姓的可支配的收入。
朱瞻墡正在逐步的通過實踐,完善自己的利柄的理論。
他的主攻方向是供給側的改革的廩盈倉,希望百姓的倉里全都是糧食,這是他取這個名字的期盼,而且陛下朱批了他起的名字。
得到四成和可支配收入的概念,可不是一蹴而就的。
最開始的時候,朱瞻墡也走入了歧途。
他認為是供給決定了需求,內地的供給之物,讓云貴的百姓生活變好。
他這個想法的有三個支點。
第一個支點,就是商品的價格可以讓貨物達到一定的平衡;勞動報酬可以衡量勞動的價值,可以自發性的調節勞資關系,可以調整勞動平衡。
比如朝廷使用的鹽引、南北糧價、棉布價格等等,就可以促進南北糧鹽布的流動。
比如陛下的農莊法、官廠的鯰魚效應等調節南衙日益不平衡的勞資關系,都佐證了這一點。
第二個支點,則是貨幣只是單純的流動資財,是等價物,是媒介,商品的交換是一瞬間完成,則買賣交易在一瞬間完成,所以百姓們的消費是無限的。
第三個支點,則是陛下曾經討論過的利息,利息可以調節固定、流動、留供資財之間的關系,也就是說利息的多寡,可以決定資財的流動。
以這三個支點,可以得到一個觀點,那就是任何商品的生產,除了滿足自身需求之外,其余部分都會用于交換,形成對其他商品的交換的旺盛需求,所以供給決定需求。
這套理論如此的完善,甚至達到了完美的程度。
以至于朱瞻墡在寫出供給決定需求這句話的時候,就興奮不已,甚至以為可以直接憑借這個理論,得到他想要的頭條。
但是他很快就發現了,僅有供給側的改革是不完整的。
在云貴,內地的商品價格的確是極高的,但這些貨物運到了云貴之后,根本賣不動。
是云貴不需要這些東西嗎?朱瞻墡不止一次看到了百姓眼中的那種渴求,可是他們買不起。
所以朱瞻墡很快的就發現了他這套理論的致命缺陷。
那套幾乎完美的理論從根基上是錯誤的。
因為勞動才能創造價值,而云貴地區并沒有勞動剩余用作于交換。
東西再好,買不起,就是最大的困難。
所以朱瞻墡得到了百姓可支配收入這個概念,手里的錢太少,根本不會想去賣什么內地來的奢靡之物。
朱瞻墡和羅炳忠討論了許久關于需求和有效需求之間的區別,但是朱瞻墡本人此時對有效需求的概念,依舊是模糊的。
但是他卻知道一個道理,那就是云貴地區百姓手里沒錢,官廠生產的貨物都賣不掉,內地更沒有商賈愿意來云貴了。
朱瞻墡總結性的說道:“孤征調這些民夫,是為了讓他們勞有所得,咱們到云貴,不僅要解決勞無所得的問題,也要解決沒地方勞動的問題。”
羅炳忠被朱瞻墡說服了,雖然這么干,非常的危險。
朱瞻墡換了身常服,翻身上馬,向著貴陽府而去。
徐有貞已經來到了鎮天洞險灘,楊俊等人已經到了。
鎮天洞險灘是烏江水運的一個重要斷航點,這個地方全場大約只有二里地,但是兩岸都是懸崖峭壁,河內有崩巖阻塞河槽,可謂是亂石穿空、惡浪滔天。
短短的二里地,成為了漕船無法通行的關鍵。
楊俊穿的根本不像個將軍,帶這個斗笠,見到了徐有貞。
楊俊和徐有貞在河套地區就合作過一段時間,自然是相互認識,也沒有過多的寒暄,楊俊便聊起了這片險灘的困境。
楊俊指著上游的位置說道:“鎮天洞的上口右岸,有大暗礁嚴重壅阻水流,水急浪高,我打算派人去炸掉它,但是這很難。”
“水中的暗礁是斷航的主要困難之一,只有到了夏秋天的豐水期,水面才會淹沒那塊河中巖石,但是問題是豐水期的時候,水流湍急,根本無法逆流而上。”
徐有貞跟著楊俊來到了這鎮天洞的上游,看了許久才嘆息的說道:“這塊大暗礁不好炸啊,眼下夏天到了,水流湍急,大暗礁已經淹沒在了水下。”
楊俊點頭說道:“我打算在岸邊炸取大量石料推入河中填出道路后,走過去,將這塊大暗礁炸毀。”
楊俊的法子略顯有些粗獷,眼下水流上漲湍急,那塊暗礁在水中隱隱約約,船舶無法舊停,那就鋪一條路去炸。
大力出奇跡。
徐有貞眼皮子直跳,這的確是個法子,一力降十會。
徐有貞思考了許久說道:“其實我有個更好的主意,對大的礁石進行清除是必然的,但是我們是不是可以人為的做出豐水期的效果呢?”
“回水法,是我靖安趕到京師,再從京師趕到貴州地方一個始終徘徊不去的想法。”
回水法,就是建立堤壩,阻攔水流,開閘,人為的限制水流的大小,讓險灘的水量增加,讓險灘不再是險灘。
“哦?”楊俊站直了身子,思考了許久說道:“這法子聽起來不錯。”
“楊都督,我選了幾個地方,去看看,到底把這堤壩設置在哪里。”徐有貞這次不再騎馬,而是選擇了步行。
他在來的路上,可是翻閱了大明烏江疏浚的水文資料,但是需要腳踏實地才能確定回水法是否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