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全十美

第四十章 診病

婆子領著個四十來歲,中等個,精瘦干練,留著三縷胡子,眼睛極為明亮的大夫進了院子,來到西廂門口,婆子稟報道:

“鄭嬤嬤,太醫來了。”

小葉掀起象眼格厚棉布簾子,鄭嬤嬤微微曲膝,引著大夫進了屋,婆子跟在大夫后面,一起陪著進了里間。

里間炕前已經掛上了細棉布簾子,小蕊垂手侍立著,見大夫進來,隔著簾子低聲稟報了李青,李青從簾子里伸了只手出來,小菊取了只絲帕蓋在手上,大夫垂著眼簾,小心謹慎的低頭在炕前的凳子上坐了,伸出三根指頭隔著絲帕子診起脈來,片刻,大夫極客氣的請李青換了只手,又診了片刻,鄭嬤嬤在旁有些焦急的問道:

“劉太醫,我們姑娘這是?”

婆子在旁邊,帶著些驕傲的神情笑著解釋道:

“鄭嬤嬤,這是太醫院周醫正,劉太醫有些不便,周醫正聽說是我們府里有人生了病,就親自趕過來了。”

鄭嬤嬤忙曲膝謝道:

“煩勞周醫正了,不知我家姑娘這病?”

周醫正忙擺手,連聲客氣道:

“不敢說煩勞,從小姐這脈象上看,是虧損太過,又受了風寒,如今已經成了小傷寒之癥,我開個方子,小姐先認真吃上幾天,其實小姐這病,最需靜養,藥倒在其次,飲食上要以細軟清淡為上,只是這小傷寒,最易過人,府里還需小心些侍候著。”

旁邊的婆子悄悄往后退了兩步,鄭嬤嬤眼風掃過,嘴角微微往下扯了扯,只當沒看見,笑著對周醫正說道:

“周醫正請到外間寫方子吧。”

婆子忙笑道:

“二奶奶交待過了,周醫正診完了脈,得趕緊將病情稟了二奶奶知道,二奶奶可是極掛念著青姑娘的身子呢,周醫正還是隨我到外面花廳,再開方子吧。”

鄭嬤嬤眼底閃過絲不屑,這方子只隨他開去,藥總歸是要送進來煎的,周醫正陪著笑對鄭嬤嬤說道:

“小姐這傷寒,倒不甚嚴重,只是身體虧損太過,這病還是要以靜養為主,只要安心養上半個月,飲食上再仔細妥當些,吃上幾帖藥,也就能痊愈了。”

鄭嬤嬤忙曲膝謝過,婆子帶著周醫正出了門,往前面花廳去了。

小葉和小蕊已經掛起了簾子,李青正半躺在炕上,垂著眼簾,仔細的聽著外面的動靜,這周醫正的方子雖然還沒看到,但交待的這些,倒也正對癥,只是,為什么要說她這是小傷寒呢?小傷寒是要過人的,韓地又很怕這傷寒之癥,他這樣一說,只怕直到春節,她都可以清清靜靜的窩在這西廂房里,養一養身子了,這周醫正診的病,過于貼心了些。

她答應嫁進王府,卻不愿意和那個平王府有什么關系,甚至,王府里有些什么人、發生過什么事,她也不愿意去關心,更不想費心去打聽什么,她只盼著大婚之后,能夠趕快搬到平王給她的那個逸梅莊去,好好的讓這身體,讓心休息下來,讓自己舒適下來,那些個女人間的寵辱長短之爭,這府與那府的恩怨利益,甚至這世間無數的風云變幻,與她有什么關系?這一世,她不過是個過客罷了,和木蓮一樣的過客。

李青有些茫然的出著神,鄭嬤嬤進了里間,心疼的看著李青,悄悄揮揮手,小葉和小蕊會意,輕手輕腳的退到了外間。

鄭嬤嬤倒了杯水,捧到炕前,笑著說道:

“姑娘!喝口水潤潤喉吧,這傷寒也有傷寒的好處,姑娘正好養養身子,這一陣子不停的趕路,姑娘累壞了。”

李青回過神來,接過杯子,捧在手里,仰著笑臉,沖鄭嬤嬤眨了眨眼睛,鄭嬤嬤彎下了腰,李青伏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嬤嬤,我是覺得這周醫正是個真正的好大夫,不但能診病,還能診出病人的心思呢!”

鄭嬤嬤撐不住笑出了聲,順勢坐在了炕沿上,把李青散落在外的一縷頭發抿了進去,仔細的看了看李青,低低的說道:

“姑娘還是要放寬心,好好將養一陣子,身子要好起來才行!那兩個丫頭,我問了問,那個叫小蕊的,是二奶奶陪房朱貴的女兒,還有個姐姐,叫桃葉,現是二奶奶房里的二等丫頭,那個叫小葉的,是文府外管事羅顯明的女兒,那羅顯明原是文二爺的小廝。這兩個原來都是二奶奶屋里的三等丫頭。”

李青點點頭,二奶奶要送人給她,自然是要送自己的人,鄭嬤嬤貼著李青的耳邊,低聲繼續說道:

“姑娘,要不,我明天出趟府,到凌云茶樓去找丁一要些燕窩來,或是讓連慶去買些來也行,就在這屋子里用銀銚子每天燉了給姑娘吃,可好?”

李青笑著搖搖頭,輕聲說道:

“這瞞不過人的,要是讓這府里的人知道了,立時就要生出無數的風波來,只怕,連這…府里也要攪了進來,我們就得成了眾矢之的,那就兇險了,現如今,我一個孤女,帶著個奶娘,孤苦伶仃的寄居在這西廂房,沒人放在眼里,才最安全。”

李青拉過鄭嬤嬤的手,在她手心里寫了個“平”字,鄭嬤嬤會意的點點頭,肅容道:

“姑娘說得極是,是嬤嬤想偏了,這個時候,姑娘還是這樣低低的靜養著才是最好。”

李青笑著點著頭,放松了身子靠到了大靠枕上,鄭嬤嬤從小在宮里長大,又在厲府呆了幾十年,有些事,只要稍稍點一點,立時就能明白關竅所在,跟她說話,最是省心,還有秋月和琉璃,這會兒,要是她們兩個也在,自己就能放下心,睡上幾個安穩覺了,李青有些想念起兩人來。

兩人正說話間,只聽見門外傳來春俏帶著些怒氣的高聲抱怨:

“這府里原是有著規矩的!既生了病,就該依著規矩搬到安生堂去靜養著!現如今,竟讓我們姑娘搬出去躲著,這是什么道理!?”

一個婆子的聲音時隱時現,卻聽不清楚說了什么,鄭嬤嬤眉梢高高挑起,“呼”的站了起來,李青伸手拉住了鄭嬤嬤,帶著些冷笑說道:

“嬤嬤要干什么去?不管說什么,也是她搬出去不是?!再說,”

李青壓低了聲音,嘿嘿冷笑著繼續說道:

“以后有她陪禮道歉的時候,這會兒,嬤嬤出去和她說話,也失了身份。外面不是……有人嘛。”

鄭嬤嬤又是氣又是笑的看著李青,搖了搖頭,重又在炕沿上坐下來,李青側耳聽著外間的動靜,半晌,眼里的冷意越來越濃,轉過頭看著鄭嬤嬤,示意她叫了小葉和小蕊進來,鄭嬤嬤點點頭,起身到外間,叫了小葉和小蕊進來,李青半躺在床上,微微笑著問道:

“剛才春俏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

小葉和小蕊對視了一眼,曲膝應道:

“回姑娘話,聽到了。“

“那個安生堂,是個什么地方?”

小葉看了小蕊一眼,示意她先說,小蕊上前半步,解釋道:

“府里如果有丫頭仆婦生了病,又沒有老子娘家里可以回的,就送到安生堂養著。”

李青眼睛瞇了起來,看著小葉和小蕊半晌,才聲音淡淡的吩咐道:

“你們兩個先下去歇著吧。”

鄭嬤嬤轉過頭,面色也沉了下來,李青看著外面,這兩個丫頭,不是太笨,就是根本沒有伏侍她的打算,嘆了口氣道:

“嬤嬤以后還是多費些心吧。”

第二天,剛過未時,文氏就坐車到了文府,文府上下一片忙亂,大奶奶和二奶奶一起恭敬的接了文氏進了陳姨奶奶的院子,陳姨奶奶幾乎接出了院門,文氏忙上前扶著陳姨奶奶,笑著嗔怪道:

“姨娘也真是的,這數九寒天里,怎么能這樣站到院子里來?要是凍著了,可怎么好?”

陳姨奶奶滿眼笑意的看著文氏,任由她扶著,一起進了正屋東廂,文氏和陳姨奶奶在炕上坐了,丫頭們流水般送了茶水點心上來,文氏眼光有些清冷的看了看熱情張羅著的二奶奶,臉上帶著端莊的笑容吩咐道:

“二奶奶是大忙人,就不用在這里陪著了,我也沒有別的事,不過想和姨娘說說話罷了。”

二奶奶眼里閃過絲恨意,陪著滿臉的笑容告辭道:

“那我就不打擾姑奶奶和姨娘了。”

文氏也不正眼看她,端莊中帶著十分的傲氣,只微微點點頭,二奶奶曲膝福了一福,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