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燕和關青芳一同去了廁所，黑子跟著兩人跑。
要不說這狗子有眼色呢，可能知道郭燕是女主人，所以總對她搖頭擺尾。
江平安起身往燉湯的鍋里加了瓢水，肉香撲鼻。
因為湯還沒喝，所以哪怕天黑了，兩女也沒急著回去。
等消消食，晚點喝了湯再回去，畢竟這年頭想喝口油星十足的湯真不容易。
湯里不光只有鴨架，還有蘿卜干、土豆塊和筍干。
盆里還用熱水泡了粉條，如果郭燕和關青芳吃的下，等會兒也會放湯里煮。
從廚房出來，江平安站在屋檐下伸了個懶腰。
涼風習習，一陣風吹過，格外的舒服。
路燈把院壩照的通亮。
人們坐在大樹下乘涼，搖著蒲扇，拉著家常，孩子們在周圍嬉笑打鬧歡呼。
已經有人搬了板凳、門板竹床草席，在空地上搭了床鋪。
屋里實在悶熱，不分男女，只要不下雨，晚上都在外邊兒睡。
隨著時間推移，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不會一兒功夫，空地上就鋪滿了簡易的床鋪，包括江平安家屋檐下也有人。
似乎早就約定好了的，誰誰誰家在哪兒搭建床鋪，倒也沒人爭搶。
江平安家廚房前，沒人搭建，專給他留著的。
哪怕他晚上不在外邊兒睡，也沒人占他的位置。
在外邊兒睡，除了涼快點兒，其實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舒服。
晚上的蚊子太多了。
江平安在鄉下，有人給他點熏煙，那是因為他是放映員，都尊敬他。
平常百姓家，熏煙也不是常用的，所以飽受蚊子叮咬之苦。
“平安，你家燉的啥呀？怪香的！”有人忍不住好奇問。
江平安笑呵呵道：“這不我對象過來做客，晚上買了只烤鴨款待她。”
“那鴨架可是好東西，舍不得扔，所以就燉了一鍋湯，也能解解饞。”
大伙兒聞言，都忍不住咽口水，倒沒人再說此事。
這年頭別說肉湯，哪怕是一個窩窩頭，一個紅薯，也不會隨便請人吃的。
真要有那不要臉的往前湊，就是找不自在了。
沒見那些小孩兒，都被大人按住，或者拉的遠遠的嗎？
江平安也沒有說客氣話，請誰過來喝碗湯啥的。
這話一旦遞出去，絕對有不要臉的人接茬，而且人還不會少。
不一會兒，郭燕和關青芳帶著黑子回來了。
兩人看到門口搭建了那么多的床鋪，也不奇怪。
她們在廠里宿舍住，晚上也是搬到樓下空地上睡的，屋里悶熱，根本睡不著。
三人進屋，郭燕和關青芳收撿碗筷，就聽郭燕笑著說：
“幸好咱們這兒離廁所有些遠，那邊兒太臭了。”
“是啊，上了廁所，感覺身上像被熏過一樣。”關青芳蹙眉附和道。
江平安笑呵呵道：“這房子真要挨著廁所，哪怕條件再好，我也不要。”
“嘻嘻，排房當頭那幾家，真不知道日子怎么過來的。”郭燕輕笑道。
江平安微笑道：“再難過不還要過？總要有人住那邊兒的。”
說笑幾句后，郭燕和關青芳把碗筷端了去外邊兒洗，江平安陪著她們。
兩女都是紡織廠的名人，不時有女工跟她們打招呼。
到了洗臺邊上后，還有幾個女工過去圍著她們說話。
住在這邊的女工，自然都是成了家的，單身的女工大多都住在女工集體宿舍。
很快，碗洗好了，三人回屋。
郭燕揭開鍋蓋，熱氣帶著肉香撲鼻而來。
“別著急，蘿卜條啥的要多燉一會兒。”江平安坐了下來，提醒道。
郭燕笑嘻嘻道：“我就看一看，這會兒肚子還是飽的，也吃不下去。”
“我雖然很飽，但聞到這肉香，還是饞的要命。”關青芳掩嘴兒輕笑道。
郭燕笑了笑，又把鍋蓋蓋上，轉過身來，走到江平安身旁坐下。
關青芳猶豫了一下，去了另一邊兒坐下。
“平安，你租這房子，買家具，借了多少錢？”郭燕抿嘴笑問道。
江平安微笑道：“問這個干嘛？”
“我參加工作后，存了點兒錢，可以先給你還賬。”郭燕解釋道。
江平安搖頭道：“得了吧，那錢不急著還，也不用拿伱的錢還。”
“別呀，咱們今后是一家人了，還分彼此嗎？”郭燕蹙眉道。
江平安揚眉道：“咋了？下午還說我主外，你主內的，這就不聽話了？”
“放心好了，我每月花銷不大，又有外快，借的錢很快就能還上的。”
“好吧，聽你的還不行嗎？”郭燕噎了下，沒再爭了。
說起來，她參加工作不到一年，省吃儉用也才存不到兩百塊錢。
她走的是技術員編制，中專生實習期，每月工資三十七塊錢。
播音員每月還有三塊錢崗位津貼，加起來每月有四十塊工資。
江平安雖然沒告訴郭燕借了多少錢，但她也能猜得到。
光是這些家具，就不止兩百塊，再算上兩間房十年的房租，就更多了。
想到江平安有那么多的欠賬，她是真心希望幫忙分擔一些壓力。
“平安，像你們放映員在鄉下收受東西，不違規吧？”關青芳關心道。
江平安沉吟道：“要說違規嘛，肯定是見不得光的，但大家都這么做。”
“我要不收那些東西，不但同行會不高興，鄉親們也會不高興。”
“所以你看，我全賣到廠里了，今后就算有人查這事兒，我也有得說。”
放映員接受土特產，其實是慣出來的潛規則。
因為這年代娛樂活動少，能看場電影比過年還高興，所以放映員就吃香了。
關青芳和郭燕相視一眼，都松了口氣。
兩人不再談論此事，郭燕把額前的幾縷發絲撥至耳后，淺笑問道：
“明兒上午我就去請假，你要等吃了午飯再走？”
江平安搖頭道：“那倒不用，等你請了假，我跟你一塊兒走，不用等到下午。”
“你們打算什么時候扯證？”關青芳好奇道。
郭燕羞澀道：“平安說等這段時間忙完了，咱們就去扯證。”
“恭喜你們，扯了證就能住一塊兒了。”
關青芳抿嘴笑著說，笑容中有一抹難以察覺的苦澀。
正心里發酸，放在桌下的手突然被人握住了。
關青芳愣了下，刷地轉頭看向江平安，然后展顏笑道：
“平安，你以后可要對燕子好點兒，不許欺負她！”
江平安還沒說話，郭燕便憨笑著說：“平安才不會欺負我，嘻嘻……”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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