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斯不由沉默了,他跟秦風接觸了這么久,太了解秦風的為人做派了。
對于這世間,絕大多數統領而言,一百三十七個將士的陣亡,甚至都無法產生絲毫的情感波瀾,畢竟對于整個大軍來說,這一百多個人,實在是九牛一毛。
常言道,一將功成萬骨枯。
死亡,對于將士而言,本來就是無法改變的宿命。
可是……
對于秦風而言,這一百三十七個陣亡的將士,卻重如泰山。
畢竟視角不同,哪怕是陳斯,也只是把士兵,看做用來博弈的棋子,為了國家和大局,拋頭顱灑熱血都是分內之事,何須感傷?可是秦風,卻只是把將士這個身份,看做一個職業,僅此而已。
這一百三十七個陣亡將士,等同于一百三十七個父親,一百三十七個兒子,一百三十七個丈夫。
他們為了保護秦風,不惜拋家舍業,付出自己的寶貴生命。
如果連秦風都不在乎他們的死活,除了他們父母妻兒,這天底下還會有誰在乎他們的死活?
這個世界很大,其他縣城,甚至國家,如何對待將士,秦風管不了也不想管,他一個人的力量很有限,光是保證好身邊人的生活,就已經無比艱辛了。因此,每一個北溪縣的將士,或者說,每一個梁國北境的將士,對秦風而言,都無比珍貴。
服從是軍人的天職,犧牲是軍人的宿命,那又如何?
這一百三十七個人,不能白死!
已經筋疲力竭的秦風,蜷縮在椅子上,一雙眼睛,空洞疲憊的注視著門外的嚴冬夜色發呆,但是他的聲音依舊無比堅定,不給任何周旋的余地。
“呂黎找我報仇,可以理解,相應的,他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但這僅僅是我們之間的個人恩怨。”
“呂黎為何可以準確的掌握我的動向?為何可以在王都附近,天子腳下,對我展開圍獵?他調動了數千人,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引起王都駐軍的反應?”
“我這一百三十七個兄弟,本來可以不用犧牲。”
說到這,秦風緩緩轉身,視線落在陳斯身上,沉聲質問道:“還是說,呂黎半路截殺我,是貴國君上默許的行為?”
此言一出,陳斯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干脆利落的回應:“此事與我大狄陛下沒有任何關系!”
“呂黎封至柱國,又是昔日鷹黨的黨魁,在這京畿地區,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殺一個人,絕非難事。秦風你沒有為難青山縣縣令,就足以證明,你也知道,很多人,都是迫于呂黎的身份壓力,不得不隨波逐流。”
“你的心情,我能感同身受,但強行把這臟水潑到陛下身上,未免太過了。”
陳斯的激烈反應,完全在秦風的預料之中,畢竟陳斯帶著親兵,直接沖過來營救,就足以證明,陳斯是來救火的,他不希望這件事進一步擴大。
秦風也明白,北狄王肯定沒有參與其中。
但現在的問題是,參不參與,重要嗎?
這一百三十七個兄弟的陣亡,可以暫且不談,秦風可不希望繼續在北狄逗留,再遭到某些瘋子的攻擊,讓身邊的將士,白白蒙受犧牲。
現在秦風只想盡快完成戰略目標,離開北狄,回到自己的地盤上。
畢竟他秦風也不是神,遭到潛在敵人的偷襲,也只能硬著頭皮帶著兄弟血戰,而只要是戰斗,就難免會有死傷。
因此,這件事與北狄王有沒有關系,已經不重要了,秦風覺得有關系,那就有關系。
秦風不理會陳斯的辯解,只是輕聲道:“本侯乃是大梁使臣,來到貴國,一是為了戰爭賠款的后續工作,二是為了拓展商道。”
“但是自從我來到貴國,貴國陛下就始終避而不見,這絕非待客之道。”
“就在本侯順應貴國陛下召見之時,卻遭到刺殺,而行兇致人,竟然是堂堂貴國的柱國。”
“可見,貴國之歹心,既沒打算老老實實交付戰爭賠款,又不懷半點感恩之心,分明是打算借機除掉我。”
“既然貴國不仁,那就休怪本侯不義。”
說到這,秦風無視陳斯布滿血絲的眼睛,扭頭看向寧虎:“派人去北溪縣捎信。”
“北境整軍備戰,前進桑州,劍指涿州,待本侯一聲令下,便展開冬季戰!”
寧虎自然沒有二話,轉身就去吩咐。
陳斯猛地往前迎了一步,卻無法阻攔寧虎,他只能死死注視著秦風,眼神充滿震驚和憤怒。
“秦風,你分明是借題發揮!”
面對陳斯的怒吼,秦風只是輕聲回了一句:“我一百三十七個兄弟,用生命換來的機會,我為什么不把握住?”
此言一出,陳斯竟半天說不出話。
他早就料到,秦風會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卻沒想到,秦風如此激進,并非是趁機要挾北狄王,而是直接準備趁著嚴冬,大舉發兵,趁北狄病,要北狄的命。
根據夜梟回報的消息,陳斯對于各地情況,早已經了然于胸。
就連相對富庶的大梁,因為這場百年一遇的嚴冬,各種軍事行動都隨之停滯了,只能等到來年開春,再做打算。
連梁國尚且如此,狄國更無戰爭的力氣了。
但是相比之下,由于梁國北境,在秦風的經營下,施行藏富于民的政策,百姓吃得飽,穿得暖,就算真發動一場冬季攻勢,北境也扛得住。
一時間,陳斯徹底迷茫了。
他不明白,秦風蟄伏了這么久,等待的機會究竟是什么。
是為了長水縣?還是為了拖垮狄國?還是為了商道?亦或者說……這一切,全都在秦風的計劃內?
狄國已經無力應付冬季戰爭,為了平息秦風的怒火,陳斯不得不低下頭,語氣也變得無比平和。
“秦……秦侯,只要你肯鳴金收兵,我大狄愿把鷹黨所有余孽,全部交給你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