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娘醫經

第四十四章 有說

皇帝召見程娘子被陳紹斥責駁回的事很快就傳開了。

“陛下又召程娘子?”高凌波問道,“所為何事?”

下屬搖頭。

“不知道,內侍沒說,陳紹也沒問直接罵回去了。”

高凌波擺擺手,下屬退下去,親隨上前。

“去問宮里。”他說道。

親隨應聲是退了出去。

宮里的貴妃卻是被問了才知道,且情緒比高凌波反應大多了。

“又要干什么?”她說道,“一個安妃有孕還不夠嗎?”

“娘娘。”一旁的內侍忙小心的勸噓聲,“這話可說不得。”

貴妃將手爐啪的扔出去,憤憤的轉身。

內侍宮女忙小心的撿去。

“不就是有孕了嗎?又是晉封,又是給她家里賞爵,又是百般的御膳伺候,還送去歌舞供賞玩,誰還沒生養過嗎?”貴妃猶自不平說道,“哪有那么金貴?一個做大桶的人家出身!”

內侍無奈的陪笑。

“娘娘,陛下可不是為了安妃金貴。”他說道,“金貴的是,陛下又得子啊。”

雖然已經不算是個男人了,但卻知道天下的男人都一樣,都會為自己這般老當益壯而得意。

貴妃哼了聲,憤然坐下。

“這樣下去,陛下說不定要求仙問道,如此宮里將成何體統!”她說道。

說到這里又罵馮林。

“也是個廢物,連個小女子都對付不了,活該被趕出去。”

內侍跟著又是勸又是陪笑。

“娘娘,事已至此再多說也無益。”他說道,“此時還是打聽一下陛下召程娘子所為何事。”

貴妃吐口氣,轉身。

“陛下在哪里?”她問道。

一個內侍低頭近前。

“剛從太后那里出來,往安妃宮里去了。”他說道。

貴妃手里將錦帕絞了絞。

“走,我們也去看看安妃。”她深吸一口氣,換上一副笑臉說道。

而此時晉安郡王也放下茶碗,準備告辭。

“對了。”他笑道,想到什么,“你家人現在還跟你提親事嗎?”

親事?怎么突然說這個?

半芹抬頭。

程嬌娘搖搖頭。

晉安郡王露出幾分得意的笑,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有哦。”他笑道。

程嬌娘微微一笑。

“那恭喜殿下。”她說道。

晉安郡王忙笑著擺手。

“沒有沒有。”他說道,“他們提了但我推了。”

說到這里伸手摸了摸鼻頭。

“我是覺得吧,我從小被父母送到宮里來,一直以來都是別人決定,我自己從來沒有做過自己的主。”他說道,收了笑,吐口氣,“所以我想自己做主一回。”

程嬌娘哦了聲點點頭。

“你有沒有想過要嫁什么人?”晉安郡王說道。

這話說完,看著神情古怪的侍女,再看程嬌娘似乎微微愣神一下。

這個…這個話題是不是不合適啊。

朋友之間是不是不該說這個?

“沒想過。”程嬌娘說道,“遇到了…就知道了。”

遇到了,看見了,僅此而已,哪有那么多為什么。

她端起碗側頭慢慢吃口茶。

“我也沒想過,大概是這樣吧。”

這邊晉安郡王忙干笑兩聲,結束了這個奇怪的話題。

“反正我現在自己做主了,推掉了。”

說這話一面起身告辭。

“你自己做主了嗎?”程嬌娘忽的問道。

晉安郡王沒由來心里一跳,啊了聲。

是的,自己能做主了,不會讓他們隨便塞個人給他…

不會的,你放心吧。

放心?她,她有什么不放心的,又不是她的事…..

晉安郡王覺得渾身不自在。

“哎,對了。”他又靈光一現,“我要和你打個賭。”

程嬌娘看著他,果然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和我打賭?”她問道。

“對啊,就賭…”晉安郡王略一想,眼睛一亮,“就賭十五有沒有月食。”

程嬌娘看著他,微微一笑。

“你和我賭這個?”她再次問道。

“對啊,就賭這個,我就不信,你真的會算的這么準。”晉安郡王一本正經說道。

“丑時四刻虧見西方在翼十有五度,六刻食甚及八分強至酉地入濁不見。”程嬌娘說道,“還要賭嗎?”注1

晉安郡王笑了,這還是第一次見這女子這種口氣跟自己說話。

看來那內侍說的沒錯….

“賭啊。”他說道,“輸了的話,給對方….一千貫。”

半芹聽得已經愕然到沒有神情了。

打賭?一千貫?

他們兩個,誰缺這點錢啊。

她視線掃過二人,見程嬌娘點點頭。

“好。”她說道。

“輸了不許賴賬。”

晉安郡王笑著沖她伸伸手指,轉身大步走開了,邁出門臉上的笑意未減,反而更濃。

輸定了。

晉安郡王越想越想笑。

“殿下。”

略有些高的聲音,讓晉安郡王回過神,看著被掀起的車簾。

一個內侍正帶著幾分詢問。

“是現在要進宮嗎?”

“進宮做什么?”晉安郡王問道。

內侍愕然。

“殿下,程娘子和你說了月食的事沒有?”他問道。

晉安郡王哦了聲,忙收正神情,略一思索。

“不,先不進宮,吾要先見一個人。”他說道。

這一次郭遠是先到的,還是這個房間,只是面前還沒有上飯菜。

正東張西望時,門被拉開了,依舊看到斗篷飛揚有人大步進來,郭遠忙低下頭施禮。

“吾幫你問了。”

聲音從頭頂飄落,愉悅輕快,能讓聽得人都能感覺到他一定在笑。

這個人看起來心情很好,比上次見他時要好的多。

“幫我問了什么?”郭遠有些愣神怔怔問道,一面抬起頭。

面前站著一個俊美少年,在身后那扇金絲荷花屏風前熠熠生輝。

“月食的事啊。”晉安郡王微微一笑說道,“你算沒錯,十五日丑時四刻虧見西方在翼十有五度,六刻食甚及八分強至酉地入濁不見。”

聽到熟悉的術語,郭遠一個機靈回過神。

“丑時四刻虧見西方在翼十有五度,六刻食甚及八分強至酉地入濁不見。”他重復一遍,神情驚駭,“這,這是算出來的嗎?”

“當然,難道月食是能看出來的嗎?”晉安郡王說道。

算出來的…竟然能算的這樣的精確…..

郭遠看著他,迎頭施禮。

“學生見過殿下,求殿下指點。”他顫聲說道。

晉安郡王哈哈笑了。

“這個以后再說,吾現在告訴你了,你可以去做你該做的事了。”他說道。

郭遠再次愣了下,抬起頭。

“學生該做的事?”他問道。

“你不是司天臺學生嗎?掌天文歷法,替上與天通。”晉安郡王含笑說道,“既然你算到了天象,就該去稟告陛下得知,以做應對。”

郭遠看著他神情微微驚慌。

“學生…”他遲疑說道。

“你不想,還是不敢?”晉安郡王問道。

不想?不敢?

“學生才疏學淺,略通皮毛….”郭遠低頭說道。

“那沒關系,有人比你懂得多,她認可你的推演了。”晉安郡王打斷他說道。

“可是,可是學生…大人們不會同意的。”郭遠抬頭說道。

“你上報是你該做以及想做的事,至于他們同意不同意認可不認可,就是他們的事了。”

晉安郡王微微一笑說道,撩衣抬腳踩在幾案上,傾身看著郭遠,看著這個年輕學生那閃爍著不安份不甘心光芒的眼。

“你敢不敢賭這么一次?你難道只想做個學生嗎?在那些碌碌無為的人手下,不,這次之后,你可能就要背起包袱被趕出司天臺,去某個地方做個記志吏員了此一生。”

郭遠低下頭神情變幻。

“不過,那樣也沒什么。”晉安郡王笑道,拍拍手站直身子,“你還是能做自己該做以及想做的事,只是…”

他微微一笑。

“自己說給自己聽,自己寫給自己,以及后人看。”

寂寞的安靜的做著自己的事。

郭遠放在膝上的手攥起來,面前斗篷拂過,腳步聲響拉開門人離開了。

敢不敢賭這么一次,這一次如果真的上報且月食發生,那他就一舉成名了。

如果沒發生的話…

皇帝是不殺文臣,但司天臺的官員的身份卻特殊并不在不殺之列,而且涉及到天象之變的文臣被殺的也不是沒有。

郭遠坐在廳中久久未動,直到有人拉開門。

“客官?”知客問道。

郭遠轉頭看向他。

“您要用些什么嗎?”知客客氣的問道。

郭遠愣愣一刻。

“那個,錢付過了嗎?”他忽的問道。

知客含笑點頭。

“還照上次的上吧。”郭遠坐正身子說道。

知客應聲是退了出去。

要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郭遠端起面前的茶碗,豪氣的一飲而盡。

日落日起,朝會之后,中書省一如既往的審核各處遞來的文書奏章。

一個吏員拿起一本,有些驚訝。

“竟然是司天臺的天文課狀。”他說道,“倒是少見,又要說歷法錯了重新推定嗎?”

他說這話,打開奏章,聲音戛然而止。

“十六月有食,乞有司講求故事,謹天戒。”

月食?

小吏猛地站起來。

有月食?!

月食,兇兆,從上始則君失道,從旁始為相失令,從下始為將失法。

“真的假的?這可是大事!”

小吏失聲喊道,轉身拿著奏章就奔了出去。

注1摘抄自清《蘄州志》rs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