攢文黨,可以開殺了
十個盾牌都被擺到了城門上,皇帝親自一個一個的看過去.
這不僅僅是洞穿,從破洞的形狀可以看出,其后的人果然能被射殺.
皇帝的神情難掩激動.
“陛下,陛下,還有上弦的速度快啊.”一個武將激動的說道,”適才這小將一連十發,只不過喘氣手抖,這如果放在重弩上是完全不可能的,是因為用腳踩著容易發力的緣故.”
聽他提到小將,皇帝便轉過頭看去.
范江林的身旁站著一個少年郎,弓弩已經被取下不得帶上陛下面前.
“你是誰家的”皇帝問道.
周六郎跪下施禮.
“臣歸德郎周鉞六子,今西北經略司趙成帳下三班周箙.”他朗聲說道.
少年英武,意氣風發,看上去就讓人賞心悅目啊,皇帝點點頭笑了.
“好箭法,賞.”他說道,說了一聲賞又停頓下,”晉右侍禁.”
四階!
周六郎心中倒吸一口涼氣,他在西北殺敵兩年,不過才升了一階,而此時在皇帝面前試弓弩,就一下子被提拔了四階!
再看四周的官員,武將們沒什么反應,能站到皇帝面前的武將級別都很高,在他們眼里一個右侍禁提都沒必要提,自然不會往心里去,而文官們,雖然對皇帝這樣信口賜爵賞官不滿意,但也知道此時是在興頭上,沒必要去討沒趣.
再說也只是一個武官而已,如果換做文官試試,當場敢跟皇帝臉紅脖子粗的罵起來的都有.“謝恩啊.”旁邊的內侍忙提醒道.
周六郎這才回過神忙大聲的喊著謝恩.
對于他的失態皇帝并沒有不悅,反而還帶著幾分喜色又夸贊一句.
站起來的周六郎心中滋味有些復雜.
我請你幫個忙.
幫個忙,幫她一個忙,就能得官加爵,這到底是誰幫誰
他還在愣神,這邊范江林接著說話.
“陛下,此弓弩還可以找其他人試試驗證.”他說道.
皇帝含笑搖頭.
“不用試了.”他說道,”朕信你.”
面子被傷了面子跟西北功績相比,被一個小女子家賭氣駁了面子又算什么大事.
小女子嘛,就是小性子多.
范江林聞言跪下叩頭.
皇帝的面色帶笑,站在一旁的高凌波也帶著笑,只不過這笑有點發冷.
他的視線落在范江林身上,又轉到一旁的盾牌上.
“果然大殺器,跟重弩差不多大小,看起來更為精良,如今做弓弩院做一架重弩要十天.”他說道,看向范江林,面容含笑,”不知你這架要用多久”
這話出口,愣神的周六郎猛地打個寒戰,不好,高凌波用心毒也!
律法規定民間不得私藏弩器,五具者就能斬,如果范江林造出這具弓弩私藏不上報,不管是在進京前還是進京后,十天半個月之久總是不妥的,雖然現在皇帝高興不會亂想,但架不住日后被人提起來挑撥兩句,皇帝肯定要疑其用心.
他張口要搶話頭,卻還是晚了一步.
“此弓粗糙而制成,小民日夜趕工,足足用了六日。冰火中文binhuo”范江林說道,帶著幾分慚愧。
而妹妹只不過用了三日。
這不可能!高凌波差點脫口叫出聲,死死的咬住牙才擋住。
而身旁其他官員已經大聲喊出來了.
這不可能!
而皇帝則已經激動邁上前一步。
“六日?”他問道,“果真?”
范江林點點頭。
“小民不欺瞞陛下。”他說道。
“你一人?”皇帝又問道,呼吸有些急促。
范江林再次點點頭。
“陛下!陛下!快,快讓弓弩院去造,召集調配所有人。所有的工匠,十天之內要造出百架!送去西北,送去西北!某要替陛下送他們一份大禮!”皇帝身邊的武將有些癲狂的喊道。
沒有御史出來呵斥這個武將的失儀,因為他們都被這話驚呆了。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還有,陛下,小民的弩弓用的是木羽箭。”范江林又補充一句。
喊叫聲頓時停下來。
還有……
皇帝覺得自己的呼吸一瞬間也停止了。
“不需要翎羽…..”他顫聲說道。
“是的,用木片就好,還有,弩身弩臂也不用牛筋牛角,山木就可以,再加上麻繩….”
還有…..
范江林的聲音還在說,但聽在皇帝耳內有些忽遠忽近了。
強大的殺傷力,是讓人驚喜。但這并不是最讓人驚喜的.
重兵利器最關鍵的是錢。
軍備最費錢,誰不想要壯兵利器,但錢呢,千萬貫千萬貫的砸進去也不嫌多啊,關鍵是國庫真窮啊。皇宮里廢棄的房屋不能修繕的多得是,皇帝已經夠節省了,但還是覺得窮啊。
這就是為什么總有大臣指責好戰為害,實在是投入太大耗費國本.
現在這個問題解決了,這個弩弓不僅殺傷力比重弩強百倍,造價卻還不到重弩的一半!
皇帝的眼角的余光看去,果然見幾個皺眉似乎有話要說的朝臣收回了腳.
他們顯然也知道在耗費上無法攻擊反駁了.
這范江林說的話太好了,一句話就省了他在朝堂上跟大臣們拉鋸戰.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全軍配備這種弩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全軍啊!全軍啊!
“……沾水而不吸水…只是比起重弩,損耗要快一些…”
范江林的聲音還在繼續,皇帝的手都要發抖了。
“來人。來人,快去給朕算,算,全軍配備…配備…”他喊道,喊到一半又想起不知道這弩弓的名字,忙看范江林。“它叫什么名字?”
范江林再次叩頭。
“小民還未起名字,請陛下賜名。”他說道。
皇帝看向城門下,弓弩已經被收起來了。
“神弓…神….神臂弓…就叫神臂弓。”他思付一刻說道。
“恭喜陛下得此神物。”高凌波第一個喊道。
雖然心里恨的要死,但什么時候該說什么話他還不至于糊涂.
頓時四周的人紛紛下跪高呼,城門上的人喊出來。城門下的人立刻也跟著喊起來。頓時山呼聲如海浪般洶涌澎湃。
皇帝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好啊,好啊,這個生辰真是過的好啊!
接受了民眾的山呼恭賀之后,皇帝轉身擺駕回宮,一干大臣皇親國戚們都跟隨來到宮內的宴席上,包括范江林和周六郎也被請了進來。
“范江林,朕要賞賜你,你想要什么?”皇帝說道,坐在龍椅上。興奮激動還未消散,一向蒼白的臉上帶著罕見的紅暈。
范江林叩頭。
“小民只想殺敵報國,如今身殘拉不得弓箭,所以小民想造弓箭來讓其他人殺敵,這樣也算是小民達成了心愿。”他說道。
皇帝帶著欣慰點點頭。
“朕封你為御前藩方都軍頭。判弓弩院軍監。”他說道。注1
此言一出殿內響起一片倒吸氣聲。
如果說適才在城門給周六郎升官的速度不小了,那跟此時一比,連在場的武官都有些不淡定了。
“陛下,是不是中書商議一下。”有官員站出來說道。
皇帝面色沉下來。
“西北戰事你們可商定好了?”他沒有回答而是問道。
朝官被嗆了一下只得退回去。
反正雖然官職封的高,但其實說只是去弓弩院監造弓弩罷了,罷了罷了也就是個匠人而已。
千金買骨,鼓動吸引更多人獻計獻策獻物為國之大利。這一招從上古時就開始用了,也是很正常的說的過去的事。
范江林叩頭謝恩。
“那個做出馬蹄鐵也是你的兄弟?”皇帝想到什么問道。
范江林應聲是。
“當時是,妹妹送我們七人上戰場,說根據我們每個人的擅長和喜好贈予一技,四弟善養馬,所以妹妹教授馬蹄鐵之技。我如今身殘而廢,妹妹便贈予另殺敵之技。”他說道。
此言一出,皇帝的臉色頓時變了,而大殿里的人反應過來的臉色也變了。
姜文元完了。
高凌波微微閉了閉眼,只覺得有些眩暈。
從弓弩殺傷力到制造容易不耗費錢財。一把接一把的刀子扔出來,直到最后這一把也是最鋒利的一把直刺皇帝的心。
七個兄弟,根據各自的擅長和喜好各自贈予一技,已經有兩人選擇適合自己的殺敵之技,且均可以稱得上軍國利器,那如果余下的五人擅長什么喜歡什么又會得到什么驚人的技藝?
沒有人知道了,因為那五人已經死了,他們沒有了擅長也不會再表達自己的喜好….
誤國啊。
這才是誤國啊。
只要想到這個,就會想到這五人,想到這五人就想到他們死了,想到他們死了,皇帝就會想到這次的事。
一天天一念念的積累,姜文元不止西北呆不下去了,這輩子都休想在皇帝心里落個好了。
好,好,好狠的江州傻兒!
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還有人算硬是壓過了天算。
“老爺,老爺.”
此時陳家,坐在宅院里和父親下棋吃茶的陳紹被小廝打斷了落棋.
皇宮里發生的事小廝還不知道,但城門前的事人人都看得到,小廝眉飛色舞的講來.
陳紹聽得驚訝不已,揮退了小廝,陳老太爺將手中的棋子落下.
“姜文元完了.”他說道,一面看著陳紹意味深長一笑,”原來,她果然是在幫你.”
陳紹點點頭,神情還是有些驚訝也有些恍然又有些悵然.
“原來她要我催皇上下了封賞,是為了借此給皇上謝恩獻禮.”他慢慢說道,”也正因為獻上這個禮,翻云覆雨了.”
神臂弓!
真是大殺器!
“擔心什么,有什么好擔心的,激怒皇帝又如何,名望被皇帝忌諱厭惡又如何,原來她根本就靠的不是這個.”他搖搖頭感嘆道,”原來她靠的是實力,真真切切的讓人無法拒絕的,又不是神仙之術虛幻的實利.”
身份平平,無家族依仗,建立起來的聲望如同空中樓閣,但如果這聲望之下是結結實實的與國大利的功績呢
“看不透啊看不透了.’陳紹喃喃說道.
話音未落,就聽門外又是一聲聲老爺老爺.
“老公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兩個小廝跑進來叩頭喊道.
恭喜對于皇帝來說此時說恭喜合適,但對于請辭避位在家的陳紹有什么可喜的
“老爺,十八娘子獻書被皇帝大贊,封寫書御人,請授大皇子書.”小廝叩頭喊道.
陳紹驚訝的站起來,就連陳老太爺也難掩驚喜.
皇宮的宴席上,陳十八娘正叩頭謝恩,在無數視線的艷羨下轉過身,手里捧著皇帝賜予的詔書.
雖然夢想過很多次,但當成真的那一刻,那種滋味心情夢里是根本夢不到的.
陳十八娘慢慢的邁步走下來,她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是否還保持依舊,但眼中已經有些閃閃的看不清路了,但她抬起頭挺胸走的穩穩端端.
“今日是朕最開心的日子,這是朕生辰受到的壽禮最多最大的.”
御座上皇帝笑道,舉起酒杯.
大殿里頓時一片山呼萬歲,宮樂齊鳴,舞伎翩翩,彩帶云裳飛舞,恍若人間仙境.
偏僻的慶王宮中一片安靜,那邊的熱鬧一點也傳不過來。
晉安郡王與慶王也擺著宴席,因為慶王癡傻,很少帶去人前,更別提這樣的場合去給皇帝添堵了。
“來,嘗嘗這個。”晉安郡王說道,一面將一口茶湯喂給慶王吃。
慶王一手抓著羊肉真吃的開心,不高興的躲開了。
“小心噎到。”晉安郡王耐心的勸著,最終喂進去半盞。然后才看向面前侍立的內侍,“這么說,竟然有三人都得了封賞了?看來陛下這個生辰過得真是不錯。”
內侍笑著點頭應聲是。
晉安郡王微微一笑。
“開心就好。”他說道。
內侍低頭退了出去,看了眼屋內斜依而坐端起金盞慢慢的飲的少年拉上了門。
而此時京城外的大路上行人忍不住好奇的看向一旁不遠處的荒地一處新墓前,那里站著一個拎著籃子的丫頭,有一個披著斗篷的女子正席地而坐.
秋高氣爽。日透過樹枝葉斑駁的罩著這女子身上,模糊了她的形容.
程嬌娘伸手扶著一塊墓碑,在她腳旁散落著鑿子等等刻墓碑的工具,片刻之后從中拿起鑿子錘子,對著墓碑開始慢慢的敲打.
“范石頭.”
“徐茂修”
“徐臘月”
“范三丑”
“徐棒槌”
妹妹來給你們立碑題名.
新墓,古槐,立婢,席地而坐的嬌娘子,構成一幅行野圖,讓路邊而過的幾個士子看呆了.
“可惜可惜,如斯美人,卻手持錘鑿,如果換成撫琴就無缺了.”一個喃喃說道.
注1:取材自宋朝李宏獻神臂弓事跡。《宋史兵志》,李宏當年具體的封賞沒查到,總之封賞豐厚得官職不小,對于這些神奇新鮮技術古代的帝王朝廷求賢若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