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十幅畫,畫的是黃山松和黃山浩渺無邊的云海。
當年,林馨兒提出頂替梁心銘的名頭參加科舉,李松原不是沒有顧忌的。他對林馨兒提出一條要求:“自今日起,你讀書之余,學畫黃山松。什么時候能把黃山松頑強、堅韌、傲然不屈的風骨表現出來,你就去做這件事。”
黃山的松樹,無論種子被風吹到哪個懸崖峭壁的裂縫中,都能扎根生長成姿態奇絕、秀麗無雙的黃山松!
林馨兒明白李松原的意思:她頂替梁心銘參加科舉沒問題,難的是考上之后,如何像一個真正的男人那樣在官場上立足,這需要她具備頑強和堅韌不屈的意志。
林馨兒畫成了!
或者說,她領悟了。
領悟和參透了黃山松頑強不屈的精神,并將這精神凝聚在筆端,繪出扎根崚峻峭壁的奇松!
她的畫、她的字,含蓄中透出剛骨,叫人想不到在她溫潤如玉的外表下,竟藏著這樣頑強的意志!
沒有人會把這樣的字畫同女子聯系起來。
孟無瀾看著梁心銘,也不由露出佩服的神色。
再沒人覺得梁心銘是沽名釣譽、利欲熏心了,這樣的字畫,加上少年解元的名頭,的確值得收藏。
王亨瞬間沉入畫中,每一幅畫都給他意味無窮的感覺,不是因為畫好——他不是沒見過好畫的人——而是畫中透出的頑強掙扎求生的意志,直擊他心,令他顫抖。
他匆匆看了一遍,就霸道地宣布:十幅畫他都要了!
巡撫大人急忙請王亨讓一幅給自己。
經過一番爭執,最后王亨讓了三幅出來:一幅黃山松,兩幅黃山云海。黃山松他本來一幅都不想讓,但禁不住巡撫大人反復說,又不好駁面子,才讓了一幅。黃山云海也令他想起某個地方,勾起一段回憶,也舍不得相讓,只讓了一幅給洪飛,一幅給徽州布政使大人。
至于其他人,他擺出這樣不舍姿態,誰敢再求他相讓?
梁心銘達到了目的——
賣了畫,還揚了名!
這結果在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
她看著王亨將那些畫都扣下,不僅僅為了幫她,也不僅僅出于欣賞畫,似乎那些畫觸動了他,令他想起前塵往事,他一雙劍眉聚攏,眉宇間凝聚著不可言說的痛楚。
她感到意外收獲的喜悅。
也產生了副作用:難受!
她仔細回憶,她在畫中并沒有泄露什么東西,到底是什么觸動了他呢?讓他想起了什么人和事呢?
她竟然渴盼知道。
王亨命人將畫收好,又朝她看過來,似乎想說什么。她朝他淺淺一笑,濃密的睫毛半張開,黑眸深邃迷離,看不見底,無法窺視清楚她的心意。
正微妙的時候,忽聽有人道:“聽聞王翰林家中長輩已為翰林定親了。不知此事可是真?”
王亨和梁心銘都一震,看向問話人。
原來是林巡撫!
梁心銘雖然是少年才俊,現在只是舉人,成就如何還要看將來,且她已經成親,無法通過聯姻交結。
王亨就不同了:少年俊彥,家世顯赫,又深受皇帝恩寵;最最重要的是他尚未成親,雖然徽州地方傳說他已經定親了,然他這個年紀了還未大婚,其中內情耐人尋味。那些有待嫁女兒的官員們,無不希望能得他為乘龍快婿。
巡撫大人便是抱著這樣的想法開口試探的。
這一問,問出了好些人的心聲,廳堂內慢慢安靜下來,眾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王亨,想聽他怎么說。
梁心銘也看向王亨,之前聽同桌的舉子說王亨已經定親了,但她并未放在心上,眼下王亨自己的回答才重要。
王亨沒像昨天那樣失態,他想了想,才回道:“不錯。”
巡撫大人抱拳道:“恭喜翰林!但不知是哪家千金?”
王亨笑吟吟道:“這個么,可否容在下保密?”
巡撫大人也笑道:“翰林不說,本官還敢逼供不成!”
孟無瀾在王亨回答之前,比誰都緊張,直到聽見“不錯”兩個字,才悄悄地松了口氣,眼中居然露出感激之色。對王亨不肯說未婚妻是誰,也沒在意。
梁心銘面上淡笑,心中卻冷如寒冰。
王亨沒放她離開,命人在身邊添了把椅子,招呼她坐下。她下手就是洪飛,接下來徽州布政使、徽州按察使……王亨隔壁則是本次鄉試的副主考官周大人、林巡撫等。
梁心銘欣然從命,入座。
稍后,她便從巡撫大人開始,挨個給眾官員敬酒。
到王亨時,他盯著她酡紅的臉頰道:“若不善飲,不必強求。各位大人都是心胸寬大之人,不會怪你失禮的。”
眾人忙都說是。
巡撫大人對梁心銘親切道:“青云不必拘泥。我看你量淺的很,別喝多了。才考罷,若是傷了身子不好。”
梁心銘謝過,然后坐下,一邊聽大家說話,一邊默默吃菜,只是那菜吃在嘴里毫不知味。
王亨和眾人說著話,眼角余光卻一直沒忽略她。
王亨道:“鄉試結束,本官也要回京復旨了。”
巡撫大人忙問:“王翰林不去華陽鎮探望?”
王亨道:“自然要回家。祖母都派人來催幾遍了。”
巡撫大人道:“不知翰林何日動身,我等好為翰林踐行。”
王亨道:“就在這幾日吧。”
忽瞥見梁心銘搛那臭鱖魚吃,那鱖魚煮熟后,肉如蒜瓣,又極為嫩滑,不容易搛起來,他忙拿自己的銀勺幫她舀了一勺,送入碗中,梁心銘愣了下,忙抬頭向他道謝。
王亨點點頭,并未看她,繼續和巡撫大人說話。
梁心銘用筷子搛了一團魚肉,送入口中,用舌尖細品了下,滑滑的,嫩嫩的,香香的……
巡撫大人呵呵笑道:“翰林是急著回去見未婚妻吧!”
他還在為王亨親口承認定親而遺憾,他知道些王家的隱秘,總覺這樁親事有貓膩,于是再次試探。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