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
帶著滿滿的一車行李,蘭淵在第二日巳時準時離開。
所有女眷送出二門,蘭芮看著他,眼眶不知不覺就濕潤了,打仗不是游戲,稍有疏忽就是天人兩隔。
繞開簇擁的人,蘭淵清晰的看見了她眼中泛起的水光。要是以前,見她這樣不舍他離開,他或者會很開心,可是現在,他卻說不出心中的滋味。
好容易聽完老太太的叮囑,他幾步走到蘭芮跟前,說:“不要以為大哥不在家,沒人管束你,你就可以疏忽了騎射和拳腳功夫記得勤加練習,免得我回來考校你的時候失手傷了你。”說著,眨了眨眼。
在場都是聰明人,誰都知道蘭淵說這句話是緩和一下這種送別的沉悶氣氛,而蘭淵這一去,再見他是指不定就是他功成名就之時,所以二房三房的人都笑了起來,趙夫人甚至打趣:“淵哥兒就放心吧,咱們這些做叔叔嬸嬸的鎮不住三丫頭,還有大嫂和老太太呢”
蘭芮轉過身,再回身時已是笑容燦爛,她沖蘭淵鄭重的點了點頭,口中卻是玩笑的話:“大哥就這樣不放心我?”
蘭淵大笑著一躍上馬,抱拳與眾人辭行,誰也沒有看見他策馬轉身時臉上的失落與黯然。
看著蘭淵漸行漸遠,趙夫人不無羨慕:“淵哥兒和三丫頭兄妹情深,真是羨煞旁人。”瞟了眼身側文夫人高高凸起的腹部,心想這位要是一舉得男,這個家可就有熱鬧看了。
兒孫都在戰場上搏命掙前程,老太太心生悲涼,轉身正巧看見趙夫人那若有所思的一瞥,眉頭微皺,“都跟我去勁松居,我有話要說。”
才到勁松居花廳坐下,老太太立刻宣布將管家的事情全部交與趙夫人,“二丫頭如今是待嫁的身份,又有許多東西要學,肯定再騰不出時間來管家,而三丫頭跟著錢貴家的學習針線,每隔五日還要去一趟騎射場,再讓她管家,也有些強人所難,至于四丫頭,也該好好學習一下針線。既然姐妹三個都沒有時間,我這個老太婆也就不為難你們,好在老2家的能干,一人也能將這副擔子挑起來。”
她將管家的事情交給蘭芮姐妹三人,其實是想看三人處事和應變能力,現在她已經將幾人秉性了解清楚,管家的事情就完全沒必要這樣繼續不清不楚。挑選趙夫人管家,是想用家事拖住她,順便讓她賺些碎銀子,免得她在這關鍵的時刻上躥下跳,惹出事端。
對此一屋子的人反映不一。
二房喜不自禁,三房不置可否,蘭茉待嫁,心思早沒在這上頭,只文夫人微覺不悅。
而蘭芮,此刻只覺的輕松,管家其實就意味著責任,特別是隨時需要提防趙夫人捅下簍子后將錯處栽到她的身上。
等趙夫人激動著說了些表忠心的話,老太太這才淡淡的道:“這么大的攤子,只下人就有二百多,賬目上難免會出錯,你可千萬要仔細些,免得被那些眼皮子淺又好欺生的給蒙蔽了,一點子銀子倒也罷了,添上就是,就怕因此讓家中的老人看輕,以為你連賬目都算不清楚。”
看似敦敦教誨,實則是敲打趙夫人指甲不要掐的太深。
笑容僵在趙夫人臉上,不過她一貫能說會道,很快掩飾過去,頻頻點頭:“老太太說的是,要不是老太太提醒,媳婦說不得就會犯錯。”
點到為止,老太太微微頷首,將目光落在老三蘭千舟身上,“不要只窩在家中讀書,有空多出門走動,去酒樓吃吃酒,會試因戰事一再拖延,各省的舉子耽擱在京城,其中總有值得交往的,你與他們多多相會,結交一兩個良師益友也是好的。”
本該在二月舉行的會試到現在禮部都沒有準信,蘭千舟滿腔的熱情一絲絲的慢慢被磨盡,此時聽老太太提起,也提不起精神,應了聲,又道:“延誤科舉這樣的事情,大陳開國以來還是頭一回,兒子聽人說,朝中大臣對這事也是議論紛紛,偏當面勸諫也罷,事后上奏折也罷,皇上都壓著不理。”
“皇上這樣做總有這樣做的理由。”老太太道,“出門應酬,身上不能短了銀子,老2媳婦,以后老三的月錢改為五十兩。”
才得了甜頭,趙夫人此時自然不會計較三房多得的二十兩銀子,笑著應下。
安排妥當,老太太也有些倦意,揮手讓眾人散去。
文夫人落在眾人身后沒出門,等人散了,走到老太太身邊:“老太太,淵哥兒的婚期定下沒有?”
老太太看向她,等著她往下說。
“如果定下了,兒媳就想替茉兒請期……昨日三姐來家,說安陸侯府那邊也挺著急的,只是礙著咱們家淵哥兒,這才一直壓著沒請媒人上門催要婚期。”文夫人笑道。
她本來對胡延很不滿意,又見太后懿旨下了兩日胡家才請媒人上門,她更是不滿,但昨日文姨娘所說的話也沒錯,胡延房里還有一個冷姨娘,拖太久讓冷姨娘生下庶長子,而后憑借庶長子在胡家站穩腳跟,自家女兒的日子就更難過。
老太太搖了搖頭,見文夫人失望,就道:“最遲也就在明年春天,你有心,那就看看秋冬有沒有好日子吧。”
這話說的文夫人好像趕著嫁女兒似的,因而文夫人忙笑著說:“依著媳婦的意思,自然是希望茉兒在身邊多留幾年,只是拖久了,只怕會讓胡家覺的咱們家拿喬,以后茉兒進門難免會受公婆和小姑子的氣。”
“我也是過來人,這個道理我自然懂得。”老太太聲音平平,讓人聽不出波瀾。
文夫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道:“是了,昨日聽三姐說起通州的觀音廟里有一股靈泉能治百病,媳婦就想趁身子還算靈便去求一碗。媳婦年歲大,這半年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生怕孩子在腹中有所虧損。”臉上全是擔憂。
老太太瞧見,心下動容,略微遲疑了一下,終究沒有點頭,“孩子都快七個月了,而且通州又算不得近便,要在通州住一晚,要是有個什么閃失,只怕到時追悔莫及……”
文夫人又道:“從京城到通州,所過之處全是平順寬敞的官道,馬車只要行慢一點就出不了大錯。要是老太太還不放心,媳婦再將二丫頭三丫頭帶上,二丫頭細心周到,三丫頭功夫了得,有她們在旁,準保萬無一失。”
見她如此堅決,老太太心中倒有些不解,須知往日只要是關系到腹中孩子的,她一貫都是小心謹慎,今日不惜趕遠路也要去求什么靈泉,實在有些反常。
通州觀音廟……
再默念一遍,老太太想起有一次偶然聽針線上一個婆子與秦媽媽說過的話。那個婆子說,通州觀音廟外有個擺攤的醫婆擅長醫治不孕之癥,不僅如此,還能通過脈象推斷孕婦腹中懷的是男是女。秦媽媽當時啐了那個婆子一臉,說鄉野婆子再靈驗也比不過太醫院的醫正,她當時覺的秦媽話沒錯,就沒將這事放在心上,這時再想起,她突然明白文夫人為何要去通州。
把一把脈出不了事。
“兩個還沒出閣的小丫頭懂什么?帶上外院的母大夫,讓老三家的陪你去。”
吳夫人進門十年沒有生養,偏偏點了她陪同。
文夫人立刻就猜到老太太知道緣故,不安的垂下頭,“是。”
老太太說:“即便如此,也還是不知路上會遇上什么事情,多帶些身富力強的壯年男丁才好。”
文夫人點頭,心里卻在想,老太太肯定是也想要一個孫子,不然又怎會知道緣故后還放她出門去讓醫婆改運?
蘭芮晚上才被告知文夫人點了她同去通州。早上送罷大哥,她一直渾渾噩噩、心思不寧,聽說去通州,她就只當是去散心,并沒有絲毫的不愿意。
蘭家在通州沒有莊子,又因去通州的原因不好對外人明言,就不便問旁人借莊子,商議之后,一行人決定在客棧將就一夜。
蘭芮在前世形成了思維定勢,覺的住客棧只要帶上隨身衣物及慣用的盥洗用品就可以了,因而當她隔日看見文夫人等各自準備的一車行李時,很是吃了一驚。
從人高的浴桶到黃銅燭臺,一應俱全。
蘭茉見蘭芮只帶了兩個丫頭,驚訝的問:“三妹妹,你的行禮呢?”
蘭芮意識到自己犯了錯,但此時補救已經來不及,她指了指玉桂身旁的一只描金紅木箱子:“我嫌煩,只帶了衣裳和擦臉油這些。”
文夫人挑了挑眉,到底沒有發作:“也罷,只住一晚,其余的東西你就和茉兒共用吧。”
上車時,玉桂不安的道:“都是奴婢疏忽,忘了霜降和夏至兩人從未出過遠門,根本不知道如何收拾行禮。剛才只瞧見一只箱子,還以為兩人將行禮早送過來了……”
蘭芮擺了擺手,要說疏忽也是她自己,一時忘了自個兒現在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