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樂剛才雖然把巨猿打趴下了,卻沒有傷它,目的就是生擒活捉,在這簡直如神話傳說般的世外之地,收服一位熟悉情況的妖修做向導是求之不得。巨猿方才全身酸麻,只是像人打架一樣暫時岔氣而已,緩過來也就無礙了,只是兩臂仍有些酸疼,畢竟和成天樂硬碰硬對轟了兩拳。
雖然被鎖住了神通變化、運轉不得法力操控風雪,但巨猿強悍的原身之力猶在,此刻聽命站起身,穿過風雪向高處走去,高大的身形就像一座移動的小型雪山。穿過緩坡草甸,走入亂石密布的陡峭山崖中,在迷宮般的山巖之間轉了幾個彎,前方有兩塊石筍狀豎起的巖石,就像一個天然的屏障,后面是一個洞穴。
山洞入口稍窄,大約有一丈多寬、兩丈來高,往里面走卻有五丈多深,三、四丈寬窄的空間,此處可以避風,就是巨猿居住的巢穴。大凡這種地方,都有一股很特別的腥臊味,但這個洞穴中卻很干凈,想來這巨猿也不一般,修煉成妖之后擺脫了某些野獸的習性,但它看上去仍然是一頭野獸。
洞穴深處有一個圓卵石壘成的窩,里面鋪著淺白色的干草還有獸皮,想必就是巨猿睡覺的地方。洞穴石壁上掛著一副完整的牦牛角,造型非常漂亮,顯然這頭已開啟靈智的野獸已擁有了最原始樸素的審美情趣,開始裝飾起自己的洞府來。
在離洞口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堆灰燼,為了防止風把灰吹散,又壘了一圈塊石。這里顯然是巨猿生火烤食物的地方——它居然已經掌握了如何用火!
成天樂在洞中找了塊石頭坐下休息,仔細打量著干凈、簡單、樸素、帶著幾分原始意味的洞府。那頭將洞府收拾得很干凈的巨猿此刻身上卻臟兮兮的,紅褐色的頭發和渾身的白毛上沾著不少泥土,因為剛被成天樂打翻了一個跟頭,它正用畏懼的眼神趴在角落里看著成天樂,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成天樂累了,他已經連續不停的走了兩天一夜,若是在尋常情況下,這本不算什么,但他是在空氣稀薄的高原雪山上穿行,很多地方都要運轉法力施展神行之法,既在絕壁中上下攀援,又要展開神識查探周圍的情況,上午穿過了那一片危機四伏的冰塔林,還在風暴中來了一場斗法。
有了這個休息的好地方,成天樂便沒有再多說話,端坐在那里閉目調息。巨猿也沒敢吱聲,山洞里顯得很安靜,只有洞口外的狂風在呼號。
當成天樂睜開眼睛、完全恢復的時候,時間已是后半夜。訾浩仍在他的曲池穴中靜靜的涵養神氣,而盛龍跑到那個草窩里睡著了,那么小一只金線鼠占那么大一個草窩,也不嫌浪費地方。成天樂一睜眼,立刻驚動了那只巨猿,抬起頭望向了他。
成天樂一指洞口處那堆灰燼,問道:“你是怎么學會用火的?”
巨猿總算等到了開口說話的機會,跑到洞口處指著外面開始比劃起來。盛龍被驚醒,訾浩也展開神識觀望著它。成天樂走到洞口望向了外面,此刻風暴已停歇,天地之間一片寧靜,遠處盆地中央的大湖如鏡面一般,正上方還籠罩著華蓋狀的云層。
從成天樂的角度看過去,湖面上的倒影不是正上方的云層,而是盆地對面的雪山輪廓與燦爛星空,仿佛那湖面下還有另一個倒垂的神秘高原世界。巨猿指著那湖邊的石灘,然后蹲下來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做生火狀,又轉身指了指洞里的那個石圈,還生怕成天樂看不懂,撿起了兩塊石頭用力一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帶起一串火星。
盛龍猜道:“它的意思,應該是看見有人在湖邊生火,就學會了。已開啟靈智的妖物,果然很聰明。”
成天樂突然一彈指,一道法力擊在巨猿手拿的石頭上,不僅帶起了一串火星,還浮現出若隱若現的火花。巨猿嚇了一跳,然后連連點頭,又指了指遠方的湖邊。
訾浩猜道:“它的意思應該是——在湖邊看見的人,就是像成總這般生火的。那么應該身懷法力神通,可能是曾到達這里的修士。”
盛龍:“廢話!沒有神通法力,也不可能進入這種地方。但那些人是誰呢,難道是劉漾河?”
成天樂聞言也瞇起了眼睛,五百年前于道陽來過此地,但這巨猿不可能已有五百年的壽元。如果說它開啟靈智之后有人到過這里,最大的可能就是同樣來采取落雷金的劉漾河了。成天樂又問道:“你看見的人,是不久前來的嗎?”
有“隨言入境”之妙,巨猿能聽明白成天樂說的“人”是什么意思,就是和成天樂一樣的東西,但對“不久前”這個概念卻有點迷茫。它雖然已開啟靈智,對歲月長短有樸素的認知,也明白山中四季的變化,但對抽象的時間概念還沒有概括性體會。
成天樂又換了一種問法:“你看見湖邊生火的人,就是近兩年的事情嗎?”說到“年”這個字的時候,神念中伴隨的是四季變化的意境,巨猿終于聽懂了。
它嗚嗚呀呀的比劃了半天,成天樂也看懂了,原來有人在去年夏天來到了這里,曾在那湖邊生起篝火,被這巨猿躲在遠處看見了。按這個時間推測的話,來者可能就是劉漾河。成天樂又問道:“那人是不是帶著一只鷹?”
這句話非常好懂,因為意境中就有鷹飛翔的樣子。巨猿又一次連連點頭,還張開雙臂做出很滑稽的飛翔動作,然后伸手小心翼翼拍了一下成天樂的肩頭。看它的意思,應該是看見一只鷹隨著那人飛,后來還落在了那人的肩頭上。
聽它這么一解釋,成天樂已經確定去年夏天劉漾河來過這里,就在于淝水偷襲他的幾個月之后。方才的對話讓這巨猿開始清晰時間的概念,緊接著成天樂又考了它數字的概念,又開口問道:“你修煉成妖,已有多少年?”
妖這個概念可能很難理解,但成天樂問話的方式恰恰是這巨猿最容易聽懂的,因為有些意境本就很難用語言描述,卻能用神念表達的很清楚。成天樂施展縛靈印的時候,就已經查探了它神氣運行的狀態,若論修為,應該已度過魔境劫,可以凝煉妖丹化形了。
但這只巨猿是在漫長歲月中因機緣巧合開啟靈智自悟修行,沒人教過它這些,直到去年夏天之前也從來沒見過人的樣子,因此并沒有悟出化為人形假借修煉之法。但它的元神元氣已相抱相合,只要依法指引其修煉,完全可以凝煉所謂的妖丹,修為境界上并無什么障礙。
至于化形為人恐怕還要花一番功夫,若能成功,它的形容將與心境及壽元有關。若是它沒有遇到成天樂或與之類似的見知經歷,修行道路將要艱難得多,可能就會成為雪山中的一頭怪獸,但仍然是擁有神通法力的妖修。在很久之前,很多地方并無人跡,便有不少妖獸存在,留下了種種神話傳說。
成天樂以神念向巨猿描述了一種狀態,問他是何時達到這種狀態的?巨猿瞇起了眼睛在思索,然后開始掰手指數數,它雖然不懂什么叫一二三四,靈智中卻能體會數量的差別。
十根手指顯然不夠用,巨猿顯得有些著急,后來一拍腦門,跳到洞外開始撿石頭,每次揀回來一塊石頭放在成天樂身前,來來回回的蹦了十七次,一共揀回了十七塊石頭。意思就是說——它達到成天樂所描述的那種狀態、突破魔境劫已有十七年。
成天樂笑了,顯然這巨猿已明白了年是什么概念,知道每年時間長短都是一樣的,所以特意挑來的都是大小差不多的石頭。成天樂笑著說了一句:“你不必跑這么多趟,一次拿十七塊小石頭進來就可以了,那樣豈不是更省事?”
巨猿微微一怔,然后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望著成天樂的眼神充滿敬佩。開啟靈智甚至已度過魔境劫的山野妖修很聰明,稍加點撥就已經明白抽象的時間和數字概念。它以前之所以懵懂,只是因為沒人教過,在這個與世隔絕的盆地里也沒地方去學。不像盛龍當初還是一只黃鼠狼的時候,就曾偷跑到鄉間小學的屋梁上去聽課。
訾浩看著它也大感興趣,從成天樂的衣袖中飛了出來、落地化為了人形。這下可把巨猿給嚇壞了,它根本沒見過這種場面啊,猛的退后幾步后背撞在了石壁上。成天樂擺手道:“你不必害怕,他是我的師弟訾浩,是一位靈修。”
這句話讓巨猿似懂非懂,比如“師弟”是什么意思令它很難解,但成天樂展示了訾浩變化的樣子和過程,倒讓它大概明白了眼前這個人是怎么回事,驚懼之色少了幾分,驚訝之色卻更濃了。訾浩饒有興致的說道:“師兄,我們給它起個名字吧?看它這一身白毛,就叫大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