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早膳備齊,空氣中濃香撲鼻,“咕嚕嚕”響聲不絕于耳。
一個個身姿窈窕,貌美如花婢女,此刻臉上漲紅,只覺得羞愧難當。
可眼神卻忍不住,總是直勾勾的盯著,如今擺在桌上的青菜包子米粥。
很簡單的早膳,以將軍府邸的權勢,甚至可說粗陋。可這味道……唔,不能想,實在不能想,口水要咽不及了!
秦宇來的時候,便是眼前這副,美人腹響如雷的畫面,簡直太美。
讓忍著口水,低頭行禮的一眾貌美如花,直欲生出幾分,鉆進地面裂縫的沖動。
肉肉嘴角勾了下,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冷笑,揮揮手,“都下去吧,聽著鬧人!”
這簡直當面打臉,越發羞愧一眾婢女,掩面退下。
秦宇輕咳一聲,正要說些什么,被揮手打斷,“先吃飯!”
心頭發虛,便覺得毫無底氣,老老實實點頭,他坐下來悶頭開吃。當然,在動口之前,秦宇就已經清楚,眼前桌面早膳,是“根人”們的手藝。
一股股熱流自體內涌出,散入四肢百骸間,讓秦宇很快覺得全身發熱,面露紅潤之色。
他心思微動,便猜到了這些早膳的功效,是在補充他昨日經天問之后,所形成的虧損。
心頭微暖,繼而發慌。
前有夜魔宗主當面撂狠話,后有婢女眼神哀怨,再算上此時肉肉對他態度的轉變……嘶,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
秦宇心慌慌,跳的快極了,看著對面神色平靜,享用早膳的魔宗小姑娘,眼神越發混亂。
“哼!”
一聲冷笑,筷子重重拍在桌上,肉肉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包子,眼神恨恨盯著他,“男人啊,果然根底里,都是一樣的犯嫌,對你好還不適應了?愛吃吃,不愛吃現在走!”
秦宇重重吐出口氣,咬牙道:“昨夜……”
“呸!你想啥呢?別做春秋大夢好不?我是怕你嚇死了,讓我一筆筆賬收不回來,晚上照看了一下!”肉肉泛著白眼,“難道,你還以為,我會主動跑你床上去?”
秦宇大喜,“多謝多謝,是我想錯了,無禮之處請多海涵。”胃口大開,一口氣十個包子三碗粥,只覺得通體舒泰,暖洋洋的好不愜意。
肉肉冷著一張臉,眼神時不時瞥他一下,“記住了,又欠我一筆,還有今早這頓飯。”
她起身就走,臉色陰沉著,心情糟糕至極。
秦宇拍了拍,微微鼓起肚子,嘴角露出笑容。
沒出事就好,就好啊!
否則,他還真不知道,以后該怎么辦?更何況,肉肉體內這位,是個好沾惹的?
真碰了,哼哼哼,只怕秦宇鋼打鐵鑄的身體,也要被一口吃進去,磨成一片殘渣。
只不過,想到那根頭發……秦宇打住念頭,定是將他搬上床上的時候,不小心掉的。
沒錯,就是這樣!
院外,走在長廊中的肉肉,臉色越發難看,咬牙切齒嘀咕,仔細聽去不外乎“呵呵男人”那一套,翻來覆去的沒甚新意。
陣風吹來,廊外池塘表面,掀起層層波瀾。
翠綠荷葉,瞬間變得枯黃,被水波掀動,直接碎成粉末。一片片魚白,自水底翻起,飄在枯葉之間,當真凄慘至極。
皇周六殿下李周一,親至將軍府外。
皇子私交邊軍重將,放眼四海無論何處,都是了不得的大罪,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鑄下大禍。
但對金吾將,他無需顧忌太多,尤其是徹夜難眠,想通了某些事情之后。
李周一覺得,讓更多人知曉,他跟金吾將寧秦之間,非同一般的親近關系才是最好。
只怕,別人看到的不夠多!
“殿下請進,小人即刻通稟。”門房恭恭敬敬行禮,對這位天潢貴胄,可謂卑躬屈膝。
李周一笑著擺手,“不必了,本殿就等在這,你去通稟就是。”
門房擦了擦額頭冷汗,哪里敢做耽擱,轉身小跑離開。
很快,將軍府邸開門,秦宇邁步走出,拱手行禮,“見過殿下。”
仔細看了他一眼,李周一大笑上前,“寧秦,好樣的,沒有丟本殿的顏面!”
他揮手,“將禮物送上來,本殿今日,要跟金吾將痛飲幾杯,一訴別后思緒。”
秦宇笑著點頭,“殿下有此雅興,本將自當奉陪,請。”
李周一此人,身為西荒六殿下,相對而言與秦宇,因果牽扯最深。
雙方在碎界時,便已多次交手,可惜時至今日故人相見,這位殿下卻不自知。當然,不知才是最好,否則眼前的把手言歡,恐怕扭頭就要變成刀兵相向了。
雖說現如今,秦宇已得西荒大帝信任,但直覺告訴他,李周一在未來某日,或許還有作用。
將軍府第一位來客,便是西荒皇周殿下,雖只是行六,但歷經起伏始終屹立不倒。
據聞,在帝都之中,如今也有一些苗頭,說這位六殿下大器晚成,又有上任荒皇器重,未必沒有機會風云化龍。
總之,在府中下人看來,府上第一位客人,當真份量十足。
宴席開啟,各色佳肴源源不斷送入大殿,當然這一次,不是“根人”親自下廚。
李周一沒有這個臉面,當然這位六殿下,今日本就不是,當真為吃喝走這一遭。
他關心的,是金吾將的態度,縱然只飲一杯清水,若他依舊如初,也是千好萬好。
結果喜憂參半。
金吾將依舊認可,兩人之間的交情,但與當初相比,卻多了幾分疏離,并不明顯卻能察覺。
所謂時移世易,當初的黑暗主宰,初入西荒兩眼不識天下,自然不能與今日,邊軍重將身份相比。
態度變化在意料之中,所以實話實說,拿到結果的李周一此時心頭喜意更多。他真正憂慮的是,日后應當如何,繼續結交金吾將寧秦……他一個困于帝都的皇子,能夠給予邊軍大將的承諾,實在少之又少。
人人之間,不近則遠。
結束酒宴,留下一堆禮物的李周一,醉眼迷蒙起身告辭。只在登車時,手扶秦宇臂膀,借酒力說了一句,“望將軍不忘當初。”
目送馬車離開,秦宇神色平靜,心知肚明今日李周一來此,便是為了這一句話。
但可惜,從一開始雙方就注定了,并非一路人……自然也就,沒有所謂“當初”二字。
馬車在一眾眼線交織下,駛離東城朱紫匯聚之地,受天問而毫發無損的將軍府,看似平靜如初,可事實上已成為,當下帝都之中,所有關注聚焦之地。
李周一的舉動,自然牽動人心,并非沒有人試圖,在塵埃徹底落定之前,搶先一步表示親近,只是一來找不到適當理由,二來陛下如此器重金吾將,私下與之交好未必有益。若非心存諸多顧忌,只怕今日將軍府邸,早就賓客盈門,哪還會有此刻的清靜。
一路不停,馬車回到行宮,六殿下渾身酒氣臉色潮紅,揮了揮手示意無事,獨自歸返寢宮。
將侍從、婢女揮退,李周一眼神一清,盡管周身仍是酒氣沖天,卻再無半分醉態。
他深吸口氣,躬身行禮,“兒臣李周一,請陛下降神。”
嗡——
空間輕顫,一片虛影浮現,珠簾后那道,似永遠看不清的身影,淡淡開口,“如何?”
李周一道:“回陛下,兒臣今日拜訪金吾將,與他殿中共飲,確定他精氣完備,并無虧損。”
說著,自懷中取出一物,雙手奉上。
此物肉眼看去,便似氣泡般一顆圓珠,表面光潤無比,如鏡面可清晰倒映周邊。
雖不起眼,實則是一件,頗為珍貴奇物,其內近乎自成一道規則,可悄無聲息記錄眼前發生之事,且無論施展對象修為高低,皆不會有所察覺。
“知道了。”
珠簾后聲音再度響起,圓珠自行消失,震顫空間隨之恢復如初。
呼——
李周一長出口氣,短短幾句問答,他額頭之上,就已遍布細密汗珠。抬手略作擦拭,為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飲盡后,仍覺得內心猶自驚悸。
之前,登上馬車時,他看似借著酒力,對金吾將說了一句肺腑之言。
但這一句,同樣是在說給,之后要翻閱無垢凈珠之人。
只是不知他這一搏,究竟效果如何……李周一嘴角浮現苦笑,只希望,不是最壞那個。
帝宮。
珠簾后,大帝仔細看過,無垢凈珠記錄一切,手指略微用力,“啪”的一聲輕響,珠碎卻無半點殘留,似絲絲縷縷煙云霧氣,就此消散不見。
他吐出口氣,眼神平靜如湖。
之前長生殿內,一國大帝執掌無上權柄者,曾親口鄭重承諾,絕不再懷疑秦宇半分。
可事實證明,世間君王之言,或有幾分真心,但絕不可全信。
金吾將寧秦,既然今日精氣完備,那便絕無可能,是瞞天過海。
天問無誤!
大帝眼眸深處,爆開一團精芒,似有所覺起身,“族老可還有異議?”
停頓幾息,空氣傳出輕嘆,“一切,便依陛下所言。”
“不。”
大帝面無表情,“朕為天子,暫掌西荒國運、權柄,是行于人間圣人,言出即法。”
“昨夜,朕既以承諾金吾將,對其不再懷疑,今日行徑便等若,是自承耳光顏面無存。”
他抬頭,眼眸越發沉靜,如汪洋無盡,“莫非族老認為,朕之顏面,便不需半點補償?”
空氣安靜無聲,幾息后,氣機退走消散。
西荒大帝坐在珠簾之后,白面輕須嘴角微翹,露出淡淡笑意。
既然無言,便是默許。
金吾將寧秦,朕壞了對你的承諾,自會做出補償。想來他日,你知曉今日事后,亦會感到滿意。
秦宇很不滿意。
無垢凈珠的確玄妙,無絲毫氣息散發,近乎自成一道規則,可拓印眼前發生之事。
無視修為高低,皆不可察!
但世間一切,從無絕對只說,藏身肉肉體內,隱匿時空中那位神秘存在,顯然就不在此列。
她雖未見李周一,但身在此間,除了那座帝宮之中,最隱秘晦澀之地,一切盡在感應。
冷笑間,三言兩句便點破了,秦宇被算計而不自知的窘境。
想到之前,他面對李周一時,還曾心中生出幾分,故人面前你卻不知的淡淡感慨……實在是丟人。
而這,也讓秦宇更多出幾分謹慎,這天地之大,總有諸多聞所未聞的玄妙手段。哪怕是不起眼之人,也不可能心存小覷,否則說不定就要吃大虧。
與此同時,對隱匿在肉肉體內,那位神秘莫測存在,也更多了幾分感激、謝意。
若非她提前防范,以一頓早膳,補全了他昨日夜間,因受天問虧損的自身精氣,恐怕如今已經,引起帝宮懷疑。
雖不至于,因此便推翻天問結論,但秦宇日后行事,必然更添艱辛,且勢必橫生波折。
所謂人心皆肉長,豈是真鐵石。
盡管秦宇對這位,莫名其妙出現,又莫名奇妙對他頗有好感的,隱匿時空中神秘存在,依舊存有極大顧慮,但一步步行至今日,卻也忍不住生出些許親近、信任。
理智縱然清醒,卻未必能夠,全然操控自身心緒。
肉肉白來一眼,起身就走,“感動感謝的話,就不必說了,這種惠而不費的東西,說白沒丁點價值。你真要謝我,就好好想想,怎么償還欠賬。”
她咬了咬牙,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投資”,卻毫無回報行徑,心頭倍感苦悶。
可嘴角處,卻浮現出一絲,便是祂自身也未察覺到的笑意。
清淡而欣然。
帝宮降旨,天使至將軍府。
隨帝旨而來的,還有一張巨大匾額,盡管布紗遮蓋,依舊難掩其中鋒芒、浩蕩之氣。
“金吾將寧秦,上體帝心,功于社稷,擢升三等忠武侯,加封軍部樞密,位同一等大將,欽此!”
帝旨內容簡單,寥寥幾句讀完,卻其中內容,卻大有氣象。
皇周統治西荒,汲取前朝教訓,斷絕異姓封王,侯爵便是人臣之極。放眼西荒,除非天大功勞于社稷,方有資格得以加封侯爵。
貴重如葉家老家主,后葉家葉搏虎,軍中兩座橫山執掌者,也不過是一等侯爵。
雖差了兩籌,但秦宇步入西荒朝堂時間之短,晉升速度之快,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宣讀帝旨后,曾見過一面的,帝宮書房中那位宦官,堆出一臉親近笑容,連連拱手,“忠武侯爺,快起來領旨吧!咱家侍奉皇周多年,您這般年歲的侯爺,還是第一次見到,未來前途遠大不可限量,日后若有機會,還請侯爺多關照奴才一二。”
秦宇領旨,神色泰然行禮,“公公客氣了,請到府中用茶。”
宦官擺手,“不忙不忙,咱家的事還沒辦完呢,侯爺接了帝旨,便也將匾額收下吧。”
他眼神里,露出遮掩不住的艷羨,“這可是咱們陛下,親手書寫題字,是無上榮耀,帝都里不知多少大人物,苦求多年都不可得啊。”
秦宇面朝帝宮,再度行禮,“臣金吾將寧秦,多謝陛下厚賜!”
不論心中如何,這一番態度,都是必不可缺。
揭開布紗,露出通體純黑,金色云紋匾額,上書——金吾將。
右下角,似不起眼處,一行描金小字,位同一等大將軍,三等忠武侯寧氏宅邸。
一封帝旨,爵升三級。
帝都矚目,為之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