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齡堂的廚娘是柳掌柜精心挑選送來的,做的陽城和京城的菜肴。
“可合口?”君小姐問道。
寧云釗嘗了一口菜,含笑點點頭。
“叔父家用的也有陽城的廚娘。”他說道,“叔父走過很多地方,久不在家鄉,還是改不了口味,倒是姐妹兄弟們更適應京城的口味了。”
“畢竟寧大人是在家里長大的,口味是變不了。”君小姐笑道。
坐在另一邊的方錦繡端起碗看著二人。
也真是……
且不說以前你們什么關系,就說現在,怎么就還顧得上心平氣和的討論飯菜口味?
能不能說點正經事?
“原本這時候家里也該吃飯了。”寧云釗說道,看著君小姐一笑,“不過今日還沒顧上。”
方錦繡坐直了身子。
這份婚約怎么回事,沒有人比寧方兩家的人更清楚的。
方家為了這親事頭疼,寧家為了這親事亦是動氣,幾番爭斗,幾乎鬧出人命,解了婚約也可以說是老死不相往來。
現在寧云釗突然當眾說有婚約,君小姐是未婚妻,寧家的人肯定比她們還要震驚。
寧家應該是人仰馬翻的亂了。
吃飯,肯定顧不上了。
想到那場面,方錦繡忽的有些幸災樂禍。
寧家也有這么一天。
她伸出筷子多夾了菜吃了一大口。
君小姐則停下了筷子,看著寧云釗。
“怎么這么巧?”她想了想問道。
寧云釗看著她笑了。
她沒有質問自己為什么這么做,她知道自己這樣做并非是情難自禁趁機要挾。
他對她表達過心意,而他也接受她的拒絕。
他在她眼里是個磊落君子。
他做這件事就一定有要做的必要,而且是善意的。
“昨日殿試結束天已經晚了,我沒有回去,去了我叔父的官署,斟酌殿試的文章。”他說道。
君小姐笑了。
“原來寧公子也會做謝安。”她笑道。
“并不是。”寧云釗笑道,“是因為太激動了,不敢也不想去面對眾人,干脆就躲一躲心靜一下,免得在人前失態,也能顯得本狀元云淡風輕。”
君小姐哈哈大笑。
方錦繡也莞爾,但旋即又拉下臉。
又扯遠了,誰要知道你中狀元后的心情,趕緊說正事好不好?
“后來天快亮時就和叔父在官署歇下了。”寧云釗接著說道,“一覺醒來已經午后了,出來就看到北鎮撫司前的熱鬧。”
他撫了撫手里的筷子。
“當時陸千戶要在人前訴衷情。”
說道衷情二字,他看了眼君小姐,君小姐笑了笑。
“先前禮部試殿試閉門讀書,不聞窗外事,不知道陸千戶有這般的行徑。”寧云釗說道。
如果早知道怎么樣?也出來說早有婚約嗎?方錦繡咬著筷子。
君小姐點點頭。
“也是剛發生的事。”她說道。
“陸千戶這種人自然是什么都不在意的。”寧云釗接著說道。
什么都不在意,也就是說不要臉嘍?
方錦繡失笑,忙又繃住。
“因為成國公世子本就待罪,又是做的如此荒唐事,陛下是下定決心要他們當眾受罰。”寧云釗繼續說道,看著君小姐。
成國公世子本就待罪,也就是說皇帝不會偏袒他,對于皇帝來說反而也是個打壓教訓他的機會。
君小姐默然。
“其實他也是個什么都不在意的。”她笑了笑說道。
朱瓚當然知道皇帝的心思,但應諾而行,其他的都不在意了。
“他們都是什么都不在意的,但君小姐你不能這樣。”寧云釗說道,“或者說你不能被這樣對待,所以真巧我們恰好有舊事,這舊事又恰好前一段在方家的故事里被戲說。”
寧家和君小姐的親事是怎么回事,這兩家心里都清楚,但在方承宇宣揚君小姐的時候,將這舊事換了一個說法,不是說寧家毀約,而是說成君小姐為了幫助方家復仇,主動自辱退婚。
“你能為外祖家舍棄婚約,我們自然也能為忠義不棄約。”寧云釗說道,“這種事合情合理且高義,所以當時我只來得及想到這里,便去做了這件事,如有不妥,還請君小姐見諒。”
君小姐忙對他笑著搖頭,又頷首施禮。
“那是假的嘍。”方錦繡冒出一句。
“當然是假的。”寧云釗笑道。
“只有你我們知道的假的?”方錦繡看著他問道。
“當然,直到不需要作假的時候。”寧云釗說道,說到這里又看君小姐,“你如有不便,隨時可以不做假。”
直到不需要作假的時候,一切以君小姐意愿為準,一切順應君小姐是否便利。
方錦繡看著他咬了咬下唇。
“那寧公子你可有不便?”她說道。
寧云釗笑了。
“我有什么不便。”他笑道。
他是新科狀元,金榜剛剛貼出,民眾們正等著圍觀艷羨。
他是北留寧氏最杰出的子弟,父母家族引以為傲。
他苦學求道,無心他事,如今終于心愿達成,步入仕途。
民眾們等著觀看狀元郎的風姿,父母家族等著為他說親,業已立,可以成家,北留寧氏家族榮耀,以及新科狀元前程無量,多少人家的女兒任其挑選,多少豪門權貴可以與之聯姻。
但現在就因為在北鎮撫司那巧遇的一站出來,一切都變了。
民眾們等待看的不再是學識出眾的狀元風姿,而是被陸千戶搶未婚妻的狀元。
寧家也將陷入混亂,那些早就做好的安排,親朋好友的關切,一切都措手不及被打亂。
而且,引發這一切混亂的婚約,也是假的,等將來再宣布的時候,必將還是一場混亂。
不便,這叫沒有什么不便嗎?
方錦繡看著眼前含笑淡然的年輕人,有些說不上什么滋味。
“寧公子,你為什么這樣做?”她問道。
寧云釗看向她。
“因為。”他笑道,“我跟君小姐認識啊。”
果然。
方錦繡扯了扯嘴角,看著寧云釗沒有說話。
京城跟君小姐認識的人多了了。
“君小姐不該被如此對待。”寧云釗又說道,神情認真。
世上不該的事多了,不公道的事多了,哪有什么不該。
方錦繡看著他依舊沒有說話。
寧云釗放下碗筷,看著君小姐。
“這是我應該的。”他說道,“這是當初欠的,該還的。”
方錦繡放在桌上的手攥起,又松開,神情幾分悵然。
君小姐輕輕的吐口長氣,只覺得心底似乎有什么郁結散去。
這郁結并不是她的郁結,大概是君蓁蓁的吧。
到底是條人命。
等來這一聲應該的,還的。
“寧公子。”她看著寧云釗,亦是認真的點點頭,“現在,你不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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