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大司馬

第451章見微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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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魚梁洲大營。

帳外,雨水如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砸在帳篷上,雨聲響亮,灌入帳內之人的耳中。

關羽坐于榻上,瀏覽手中的書信,神色多有沉思。

寄來這封書信之人,是為漢中都督陸遜。

信中,陸遜講述言語不多,僅是說了漢中多日下雨,不乏有地區出現了山石崩塌之狀況,今歲雨水比去歲雨量來得更大些。他擔心漢中段的漢水異常,從而影響到下游階段漢水,故而來信說明。

“陸伯言此番書信,當是解我心中之惑啊!”

放下書信,關羽感嘆說道:“陸伯言雖是儒生,但卻胸有方略。為人縝密,心系國家之大事。”

說著,關羽看向側席的關平,嚴肅著臉,說道:“小子當以伯言為樣,多讀典籍,謙虛好進,做事嚴謹,不可有誤。”

“諾!”關平悶悶不樂,勉強應道。

見關平這般,關羽心中微嘆了口氣。

之前劉備欲嫁長女,彼時有關平、陸遜、施然、張承等四人之選,群下眾人議論紛紛,多有猜測以關羽與劉備的情誼,能娶劉備長女者,非關平莫屬。

然出人意料,不知道是否有人舉薦陸遜,劉備選擇陸遜作為自己女婿,這讓所有人驚訝不已。

時以儒生見人的陸遜,除了儒雅知文之外,看不出特別出眾的地方。關羽得知儒生陸遜搶了兒子關平的位子,心中多有不爽。后來雖得到劉備的寬慰,但讓關羽心中也多有芥蒂。

但這一切的改變,來自于數年前。陸遜輔佐張飛下漢中,后坐鎮漢中,水淹張郃,以寡兵據守堅城,名動天下,方才讓吳楚之人刮目相看,其中包括關羽。

今時因要與曹仁作戰,關羽常與陸遜書信聯絡,反而對陸遜產生不少好感。做事嚴謹,待人有禮,非是腐儒、士大夫那般知會清談誤事。

收斂心神,關羽吩咐道:“來人,命信使入帳答話。”

“諾!”

少頃,信使入帳行禮,拱手道:“仆拜見君侯!”

關羽捋著長須,問道:“你可是從漢中乘舟舸而下?”

“正是!”

“既是乘舟舸,順漢水而下,可知沿途漢水水勢如何?”

信使神情恭敬,躬腰說道:“啟稟君侯,漢水大漲,水勢洶洶,令人驚駭。尤是南鄉段,均、丹二水洶涌,均口已是淹沒河岸,灌入周遭林野,所幸無人居住。仆人乘舟近南岸緩行,方安然渡過。”

“均、丹二水洶涌?”

關羽心中暗自記下,揮手說道:“今送信奔波多有疲憊,且先退下休息。”

“多謝君侯!”

隨著信使退下,關羽起身離榻,走至帳門,望著空中漸小的雨水,繼而嗅著空中那混雜泥土的清新空氣,不由捋須而笑。

“此乃天助我也!”

見狀,關平從側榻起身,問道:“父親,雨水較往年更甚,父親因此而喜,莫非已有破于禁之方略?”

關羽出大帳口,佇步眺望滾滾而流的漢水,笑道:“襄陽之漢水河道奇特,不與他處同。”

“襄陽之漢水,河床寬淺,水流散亂。水少之時,淺寬三、四百步;水生之時,深寬五、六千步,可見襄樊之漢水之不同。”

“故往昔漢水洶涌,時常四溢害民,兩岸修筑堤壩,以為防大水。長久以往,襄樊之地勢,高莫高于河沿,低莫低于山邊。于禁屯兵于丘坡,似為周遭之高處,但與漢水而言,或可謂之低也!”

漢水常年容易泛濫,后世為了解決漢水泛濫問題,在襄陽市的上游丹江口市(今南鄉郡)修筑了大壩。但即便如此,漢水也偶有泛濫,更不用說漢代時期的漢水。

漢時之漢水缺少大壩蓄水,帶著中上游的泥沙流入中端的荊襄河段,因荊襄遼闊的平原,漢水極易容易肆虐。故而在泥沙沖刷與人工大壩的作用下,襄樊河段的漢水堤壩高于平原地區的鄉野村社。

是謂高莫高于河沿,低莫低于山邊。如此獨特的地形,一旦讓漢水淹沒河沿,將會肆虐襄樊平原。

關羽治南郡多年,對襄樊河段的漢水甚有了解。對漢水地形深入研究,便能知道曹仁給于禁所選駐的樊城以北十里,并非是安全之地。一旦漢水肆虐,于禁所部必會被漢水所淹,其必遭兵敗。

將漢水蓄高,非關羽與漢卒凡人所能操作;但借漢水之勢用兵,關羽卻能為之。

在關羽教子間,呂蒙披著蓑衣而來,見到帳在營門的關羽,快步上前,說道:“君侯,某帳下斥候探得漢北陂塘狀況。”

關羽停下言語,轉而問道:“漢北陂塘情況如何?”

呂蒙笑容滿面,說道:“雨下多日,陂塘漸滿,已有河水溢出。凡雨水再下數日,漢水又會大漲,我等之策或能成也!”

關羽笑著搖頭,糾正說道:“我等之策當是必能成!”

“伯言來信,漢中因雨澇發生山石崩塌;據信使言語,其乘舟舸過均口時,均、丹二水四溢,淹沒周遭之林野。加子明這般言語,漢水今歲大起,必是不假。”

呂蒙神情多有激動,說道:“若這般行事,當可聯絡宛城侯音,及破于禁后舉事。”

“善!”

談事間,關羽見呂蒙臂膀發顫,自料是箭傷帶來的影響,便伸手幫呂蒙脫下蓑衣,笑道:“子明肩膀中箭,傷勢未得痊愈,當好生休息,以免落下暗傷。”

說著,關羽招呼關平,說道:“平兒,你且將金屏所送金瘡藥為子明將軍敷上。”

聞金屏二字,呂蒙露出感激之色,說道:“王妃贈君侯之藥,蒙恐不便享受。君侯不如留下自用!”

關金屏,昔嫁與劉溥為妻。隨著劉溥被封為山陽王,其被封為山陽王妃,關羽隨之成為山陽王的岳父,因而關羽愈發受人尊重。

當然關羽加之作為劉備的核心元老,常年領兵作戰,帳下老卒宿將眾多,關氏在南漢的地位不比霍氏低多少。

關羽臉色微沉,說道:“子明何以這般生分乎?”

“當是多謝君侯!”

不僅關羽、呂蒙發現漢水水情四溢,魏軍方面亦有人察覺到漢水的異常。

朱治作為丹陽郡人,少時輔佐孫堅,歷孫策、孫權二代,與孫氏關系親密之因,在孫權投降之后,被遷往襄陽居住。

曹操入襄陽,檢閱歸降文武。加因朱治早年跟隨孫堅的表現,對朱治多有欣賞,后又因與水師作戰之關系,朱治隨即入軍為將校。

金口之役,曹操雖然兵敗,但朱治表現出色,因熟悉水情之關系,留于荊州任官,輔佐曹仁。

朱治因降人關系,做事勤懇,憂勤公事。他居住襄樊十余年,對漢水地理不能說了如指掌,但也能說略知一二。

“稟車騎,今歲雨水較多,漢水似有上溢。”

朱治因歲大之故,坐在席位上,向曹仁稟告,說道:“治恐漢水大澇四溢,損城傷軍,宜當早作防備啊!”

曹仁半靠在憑幾上,說道:“城中早有防備,如多蓄沙袋,以為圍堵城門缺口;或是轉移糧輜、軍械至高處,以避其濕淋。如此種種繁多,今時何以言不足乎!”

曹仁奉曹操之令守城,自是不敢耽誤,為了防止關羽挖毀樊南堤壩,用漢水淹樊城,他早已就做好防洪打算。

朱治猶豫幾許,說道:“將軍,今歲夏秋雨水繁多,漢水有超過堤壩之跡象。我城中有備,然治恐于禁、閻行等七軍無備,又是為北人,恐會被漢水所傷。”

曹仁微微皺起眉頭,說道:“于禁何來無備?我已命其轉駐樊北十里之丘坡,縱逢漢水四溢,或是雨水連綿,可保其不被漢水所傷。且于禁將兵嚴謹,為將三十載,豈會不備雨水淋濕軍輜之時!”

朱治捋須而嘆,說道:“將軍,七軍屯駐于樊北十里,往昔之時必是無礙。然今歲不同往日,今歲雨水偏多,治恐大水四溢,將會淹至樊北十里。今下不如令七軍向北而屯,如至郾城駐扎。”

曹仁神情多有不滿,說道:“君理所憂有理,然恐是杞人憂天。某治荊襄陽多年,不曾見過漢水可淹至樊北十里。今讓于禁轉至郾城駐扎,關羽舉兵四圍城郭,樊城僅以數千兵豈能自守?”

說著,曹仁強調說道:“水賊常借水勢而進,于禁若專屯郾城,劉備舉重兵乘舟而來,與關羽合軍,重圍樊城。恐陛下親至,難改襄樊丟棄之局勢。”

別看襄陽五千人,于禁、閻行有七軍,樊城內有三、四千兵馬。實際上襄陽五千人被圍困出不來,僅樊城守軍與七軍人馬。一旦七軍遠離,曹仁僅以數千人守樊城,心里是真沒底。

今時曹仁不敢讓于禁離樊城太遠,且要保證于禁七軍避免低洼的選址,唯有樊北十里合適。

當然曹仁自己也不太相信朱治的話,他用他的經驗判斷漢水不會形成這么大的洪澇災害。

朱治心中多是無奈,向曹仁拱手告退。

朱治預料不到漢水是否會發大水,他被困在城中,所能知道的漢水消息,僅是漢水水位高了些。今日向曹仁勸諫,僅是以防萬一,然曹仁不納,他也無可奈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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