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羅俯身抓住那銅鎖一用力便拗斷,伸手一提,將木板拉開。一陣寒風霎時灌出,沁骨的冰涼。
沙魯趕緊將火把湊近,冰窖中竄出的寒風頓時將火把扯得老長。
帽兒也湊近,可這通道似極深,她只看到了十來尺的井壁,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沙魯三人都湊在地窖口朝下看,榮烈卻站在一邊未有動作。只緊緊地盯著布羅的表情,袖中手攥緊。
布羅忽然將火把朝下探去,下一瞬,他運足了目力終于在井道邊緣看到了一片藍色的輕紗,倏地心神顫動,“主子,下面有人!”
話聲方落,榮烈已經一步邁到他身前一手撥開沙魯,俯身朝下望去。當看到那片隱約的藍色時,榮烈只覺胸口一窒,“思思——”
帽兒蹲在榮烈身畔,一聽便神情一變,顫聲道,“是小姐?”下一刻,她趴下身子,探首顫聲,“小姐,小姐,是不是你?小姐,你應我一聲。”
沒有人回答。帽兒驚慌地抬起頭,已是滿面淚痕,目光慌亂,“不是小姐在下面么?她怎不應我……”
在說話間,布羅將火把用力探下,將井道周圍上下情形探明,直起身子,將火把遞給沙魯,“主子,我馬上下去。”又對沙魯道,“你發信號叫人,去尋梯——”
這井道太深,若無工具,即便是有功夫,也沒辦法將人帶上來。
“你們一人發信號,一人尋梯子,若無梯子。便尋繩索。”榮烈語聲清冷,“我下去。”
“主子——”布羅剛說了兩字,卻見榮烈身體稍低,手在地面一撐。下一個眨眼,人已經消失在了入口。
再下一刻,落地的聲音傳來。接著。是榮烈似有些繃緊發顫的聲音,“火把丟下來。”
沙魯忙丟下一支火把,站在井道下的榮烈一把接住。視線頓時敞亮起來,那靠壁縮成一團的人面容也清晰入目。緊閉的雙目,臉頰上還有斑駁的淚痕,雪白發青的面頰——一瞬間,他的心便驟然縮緊。這一剎那。看著那一動不動宛若沉睡的面容,他幾乎感覺心臟停止了跳動!
呆了一瞬后,當看到那微微起伏著的胸口時,他的心臟才恢復了跳動。運了幾分內力飛快地將火把在地上一插,走過去俯身將明思抱在懷中。“思思,思思,醒醒……”
懷中的嬌小身體冰涼之極,面色雪一樣白,又隱隱帶了些青色。連那原本粉色誘人的唇此刻也毫無血色的蒼白。
榮烈脫下外衫將明思身體裹住,面壁而坐,將她的軀體盡力收納在懷中。他的背后是不斷散發寒氣的冰塊。他用大手將她的四肢搓了搓,稍微讓血液暢通了些許。而后便用手蓋在她的小腹,將內力源源不斷的輸入。
明思還在迷境之中。
她怔怔癡然的望著藍彩。藍彩卻依舊站在那三步遠的光圈內。眉眼柔和,唇畔柔柔淺笑的看著她,一句話都未說。
明思只覺心痛之極,又無比酸澀,“藍彩,你怎么不說話?你怪我了么?我沒照顧好牛牛……藍彩。你同我說說話……我好難過,一直都好難過……”
這時,耳畔忽地傳來一股帶著熱氣噴吐的低沉男聲,“思思,莫怕……”
沉沉的語聲中似有無盡的溫柔。
明思驀地一愣!
眼前光圈內的藍彩卻忽地柔柔一笑,朝明思噙笑點了點頭,下一刻,人便消失了。
明思心中霎時一急,便欲伸手去抓,身體卻是動彈不得。眼淚倏地流出,她凄楚地望著那慢慢淡去的光圈叫道,“藍彩你別走,不要走……”
榮烈低頭看著懷中的明思。她的面頰離他只有幾寸距離,呼吸可聞。她在流淚。可她的呼吸卻微弱得緊,偶爾還有斷續和急促。方才,她一直在流著淚斷續的呢喃囈語。那同呼吸同樣微弱的每一個字,榮烈都聽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句聽入耳中,心口便是一陣莫名的鈍痛。
他原本是怪她的。他原本想過見到了她,他一定要好好責罵她一通,好好教訓教訓她。
活著了二十三年,再沒有比今日更……更什么,素來善言能辯的他,也無法形容出來。
不用猜,從她的話中,他也知道她在昏迷的夢境中看到了誰。是那個離她的心最近,也是她敞開心扉最多的那個藍彩。
她蒼白柔美的臉上,雙目緊閉卻不停嗡動,長長的羽睫如脆弱的蝶翼般顫動。眼角不停有晶瑩的淚水蜿蜒流出,沒有血色的唇有些干裂,還在輕輕無知覺的呢喃動著。
她流著淚說她好難過,一直都好難過……
榮烈加大了內力的輸出,卻有不敢太大,怕她的經絡承受不住,“思思,醒醒,醒醒……”
只聽明思語聲漸低,頭歪在他胸膛,忽地就沒了聲息。
心房猛地一顫,他收了內力,俯首貼近她鼻翼,只見呼吸微弱之極。用手在她胸口一按,心跳雖在還在,卻似無力輕微。
榮烈頓時神色一變!這樣的情況說明,她此刻體質太弱,根本受不住他的內力。
這時,冰窖口傳來布羅的聲音,“主子再等等——繩索不夠長……”
榮烈低頭看著懷中的容顏,沉聲道,“扔把匕首下來!”
布羅應了一聲,緊接著,一把匕首落到的榮烈身畔一步遠。
榮烈探手取過,先運功將身體中的那一絲寒毒壓制到一處,一分不漏。然后用匕首在左手腕輕輕一劃,鋒利過后,血色霎時迸出……
明思只覺自己如同置身于雪原之中。光圈消失后,她發現周圍景致全變了。一望無際的雪原中,只她一人踽踽獨行。身體若有千鈞之重,每一步都走得辛苦。
很累,很冷,很餓,也很渴……
很想倒下去放棄,可心里卻有一個聲音在不停的支持她。不!不能倒下!她要活著!她不想死,她也不能死……好不容易能重活一次,她舍不得……
彎下腰,她捧了一碰雪,湊近唇邊。就唇的那一剎那,那雪忽地變得溫熱,她精神一震,大口大口急不可耐的猛喝了起來。突然,她怔住——這雪的味道分明帶著一股有些熟悉的腥氣……
明思緩緩睜開了眼。
眼前是一張熟悉的男子容顏。俊美而深邃的面容上,面上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繃緊,眼中的焦急是那樣清晰。挺直堅毅的鼻梁就在她視線上方,形狀冷硬如刀刻。
下一刻,明思發現了貼在她唇上的榮烈的左手。準確的說,是左手的手腕處,緊緊貼住她的唇。還有濕熱而粘稠的液體正一滴緊接一滴的低落到她的唇瓣之上。
明思悚然一驚,猛地扭開頭,“不要……”
發出的聲音卻沙啞而低微無力。
榮烈卻用右手手臂用力箍緊她,不讓她躲避,將左手手腕貼住她的唇,語聲卻溫柔而輕,“思思,乖,別動。再喝一點,我小時候吃了不少補藥。我也知道不好喝,可眼下你要多喝點才能有力氣。等咱們回去,再給你喝好喝的,好么?乖乖地聽話。”
說完,內力便運至傷口處。內力一壓,那血流速度便瞬間加快,呈一條血線接連不斷的流到明思唇上。
明思呆怔須臾,猛地回神過來,眸中霎時驚慌,便欲掙扎,“不!你別——”
這一掙扎躲避,那血便淌到她胸前榮烈的醬紫質孫服上。
榮烈見昏迷中的明思喝了幾口血便醒了過來,心中已是大喜過望,不知有多激動歡喜。此刻哪里容得她拒絕,但明思此時身體極弱,他也不敢點穴,只能用手臂再加些力不讓她亂動。將左手移開平舉起,他垂眸深深凝視,低沉的語聲中一抹的堅決,“再喝十口!你若不喝,我就讓它一直這樣流著!你何時喝完,我何時止血!”
借著火把的光亮,榮烈的左手伸直舉起,就在明思身側幾寸遠。明思可以清晰地看見一道血色液體從那手腕的傷口出接連不斷的落下。即便腦子有些昏沉,神智還未完全清醒。甚至在耳中還有些嗡嗡的雜音情形下,她也清晰的聽到了那粘稠液體落到地面的聲音。
心在一瞬間是說不出的滋味!那液體墜落的聲音被分解成無數的音節,而每一個音節都似敲在她心頭,帶來一種無法描述的沉重壓力。
而眼前的男子,卻似好無所覺般,目光一直靜靜柔柔地落在她的臉上。俊美無儔的面容上,唇角輕輕上揚勾起。那美麗的琥珀眸光中,甚至還帶了一絲促狹的笑意。
一觸到明思轉回的視線,榮烈挑眉而笑,“思思?”
明思無力的闔了闔眼,“我喝。”
榮烈的眸光倏地瑩然亮起,光華頓起,流轉璀璨。他也未再多言,先收了內力,血便止住。將那手腕的傷口再度貼近明思唇瓣后,再運內力緩緩壓迫。
“一……二……三……”
一片冰寒的靜謐中,榮烈低柔兒緩慢的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