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夫

第五百一十一章 非別相見

一聽明思這話,沙魯原本那十二分的興沖沖便霎時如霜打一般。他望著明思,有些不甘心,卻又一時嘴拙,心里明明想說的話卻整理不成能說出口的言語。吶吶之下,便一個勁兒的朝明思畔的帽兒使眼色。

帽兒自是明白他的用意,可想到明思早前的緒波動和一系列的怪異處,她心里也沒理清除,又哪里有心思來幫沙魯說話。她雖不聰慧,但跟著明思聲旁久,若論最清楚明思緒變化的,除了她再無旁人。

雖有許多不明白的,但從明思方才的神言語看,她很清楚的察覺到,明思此刻并不想見榮烈。

至于前面為何去偏院,她也鬧不明白。而明思如何突然間變了決定,她更不明白。

沙魯興沖沖的來,想必是聽那打掃的丫鬟說了先前她們去偏院的事兒。迎著沙魯那明顯失望下來的神,她也只能歉意地輕輕搖首。

明思似未見到這兩人的眼色往來,淺笑盈盈地說了這一句后,便朝沙魯頷首示意,提步而行。

沙魯見兩人款款離去的影,莫名而苦惱地重重耙了耙首。

他和布羅跟著榮烈一回偏院,那丫鬟便稟報王妃同帽兒姑娘來過。他一聽便欣喜,就同榮烈進言,去同王妃稟報王爺回來了。

榮烈雖未如何反應,只輕輕“唔”了一聲。但他跟在榮烈邊久了,方才丫鬟稟報時,榮烈眼中的那抹乍起的光亮。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主子是盼著見王妃的!

他和布羅都清楚。可如今這差事卻被他辦砸了,沙魯如戳破的氣球一般懨懨地朝回走。

垂頭喪氣的走到偏院附近時,忽聽前方傳來明思的聲音,“沙魯。王爺此時在偏院么?”

沙魯驀地一愣抬首,見明思帶著帽兒站在岔道口,正淺笑望著他。面上神分外沉靜。

沙魯愣了愣,倏地大喜過望,連連點頭,“在呢在呢,王爺每回來都在偏院。王妃可是要去?”

明思微笑著頷首,“帶路吧。”

沙魯咧嘴笑開,腿腳忽然有了勁兒。應了一聲便大步朝前走。走了幾步,又怕自己步子太大,赧然回頭望了一眼,嘿嘿笑著,趕緊將步子放小了些。

帽兒在后看得捂嘴偷笑。

明思嗔怪地瞥她一眼。帽兒放手下來,斂容肅穆,眼底卻仍有笑意。

這沙魯鐵塔般的一個黑大漢,做這些謹慎小心的小動作,的確讓人忍不住笑。

見沙魯和帽兒這般形容,明思的心也沒來由的輕松了一分。

天沒塌下來,人也在,希望也就在。不是么?

三人進了院子,院中并無人。連早前園中伺候的丫鬟都都沒了人影兒。

行到庭中,沙魯回頭笑了一下,“王妃稍后,王爺想必是在書房,屬下這就去稟報。”

明思方才點頭,只見東側的書房門便開了。布羅走了出來,看到明思露出笑意,“王妃來了。”

說著回首朝屋內望了一下,又笑容滿面地走了下來,“王爺在書房,王妃進去吧。”

說著,朝沙魯使了一個眼色,兩人朝外行了。

沙魯走了一步,又回頭拉了拉帽兒,咳了咳,“我有兩件衣裳破了,還請帽兒姑娘替我看看還能修補不?”

帽兒一滯,瞪了沙魯一眼。

這男子衣裳破了,豈是隨意能尋一個女子縫補的?

她也只沙魯是尋藉口調走她,可這藉口也太爛了些。雖是沒有外人在,可帽兒也止不住有些臉紅。

沙魯被帽兒一瞪,這才有些回神,那黑黑的臉膛便泛了些紅潮。伸出去的手也猛地收了回來,很是有些尷尬。

布羅看著兩人,心里也發笑,面上卻不露,笑瞇瞇地望著帽兒,“那就勞煩帽兒姑娘了。這家伙把府里的繡娘都得罪光了,倒有不少破衣裳呢。”

明思心里一堆事,可見這般形,也有些忍不住的笑意。看了一臉尷尬的沙魯一眼,她唇角噙笑,拍了拍帽兒的胳膊,“左右無事,去吧。”

待帽兒扭扭捏捏地跟著沙魯和布羅離去,明思垂眸笑了笑,提步朝前。

書房門本是開著,明思一走到門前,便看見在書案前坐著的榮烈。

約莫的剛沐浴換衣過,此刻一墨綠緙絲長袍的榮烈顯得特別的清雅干凈。書房的窗扇都開著,下午慵懶的陽光細細的灑在他的背部頭頂和側臉。

淺象牙色的皮膚在金色的光線中,宛若美玉一樣的光潔細膩。幾縷茶褐色發絲順著耳后垂落前,陽光中絲緞一般閃亮柔滑。

不知為何,這個在明思心里更適合暗夜的男子,在此刻沐浴在陽光中,竟然顯出一抹神明一樣的圣潔感。

算來,自上回在明思書房不歡而散,兩人已經有二十來未曾碰面。

明思有些疑惑。

原本是暗夜中如暗生花的罌粟,邪氣而魅惑。為何忽然沐浴在陽光中時,也能散發出這樣近乎神祗一般的圣潔。

榮烈長得好看,這一點明思從來是清楚的。可她不明白,人的氣質怎會在不同的環境中,發生這樣大的改變。

是她錯覺,還是說有什么東西變了呢?

見明思站在門前不動,榮烈等了些許,終于忍不住。心里嘆了口氣,從面前的文件上抬起頭朝門口望來,俊美無儔的面容上一雙眸光似平靜,卻又極湛然清亮,“怎么不進來?”

語聲平和而隨意,隱隱還有幾分無奈。

明思卻有些心慌,甚至沒仔細地卻聽那話聲中的語氣。被榮烈這一看,心里原本做好的建設似乎都有些不管用了。

迎著榮烈看似平靜的目光,她定了定神,走了進去。

榮烈也起,走到一旁設了兩個相連座位的茶邊,在內側坐下。

明思只得在另外一個座位上坐下。

榮烈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盞,用目光指了指明思那側的茶盞,“這是皇兄前些子送來的新茶,嘗嘗?”

明思揭開茶蓋,只見青翠如碧的茶湯中,銀白色的一旗五槍,如同一朵朵微型的雪蓮一般浮動豎立著。

飄雪銀星?

明思不覺一愣。這飄雪銀星乃是白茶中的極品。比她素來喝的懸絲銀針,還要珍貴少見。

一般的茶葉講究是鮮嫩。一棋一槍者為上品。可這飄雪銀星,卻反其道。這茶葉要待長到半老時,選那正好一旗五槍者,通過秘法半發酵。數十道工藝全由人工呵護,卻不損那茶葉茶梗上的天然銀白絨毛。而這茶也于旁的茶不同,旁的茶是愈長愈老,而這飄雪銀星卻是茶葉長到一旗五槍時,方是最嫩。

四老爺茶,也搜羅了不少名茶典譜。明思都一一閱覽過,她記好,故而字字清晰。

此際,心頭雖有事,但見到這只曾聞名而無緣得見的名茶,心里也不是沒有幾分新奇和淡淡喜悅的。

見得明思眸色忽亮,榮烈唇角輕輕綻出一絲笑意,“識得這茶?”

明思將茶蓋放好,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茶湯一入腹,只覺齒頰留香,竟是異常甘醇,回口也悠長得緊。

將茶盞放回,明思輕輕笑了笑,眉眼間柔光瑩然,“爹爹肯定想不到,我竟然喝到了飄雪銀星。”

榮烈未想到明思當真識得此茶。這茶是夏瀝獨有,產量極少。一年不過總共才三五斤。便是在夏瀝,也惟有皇室核心成員才有資格享用。這回還是元帝新立國號,夏瀝才將此茶作為賀禮之一送了些來。

就他也不過是原先通過渠道弄了些來,才品過幾回。這飄雪銀星非但見過的人少,就連典籍中記載也是不多的。

明思竟然能一眼便認出,他心里也有些意外。

原來她也好茶道……

榮烈唇畔微笑,“我倒沒想到你竟然識得這茶。你懂茶道?”

明思笑了笑,“我爹喜歡,我不過是跟著效顰,哪里算懂。”想到四老爺,明思唇角忍不住愉悅,“我十歲那年,我爹生辰,我讓他許愿。他道,若是此生能飲盡七大名茶,便再無憾矣。沒想到,今我倒先有了這口福。”

明思說得極為自然隨意,榮烈的目光也一瞬也未離開她的面容。隨著明思的話聲,他的目光也愈加柔和了下來。

明思說完望著他,“這茶還有么?”

“你倒是不客氣。”榮烈輕聲一笑,旋即噙笑頷首,“還有,我晚些就讓人送些過去。”

明思唇角輕抿而彎,“此事于你不算為難,于我爹卻是大喜,我自不會同你客氣。”

這一句一出,榮烈唇角的笑意卻驀地一凝,下一瞬,又恢復自然,瞥了一眼明思的左手,“傷口都好了么?”

明思說出那話,心里也有些后悔,此刻聞言,心里也松了口氣。遂伸出左手伸出攤開,笑道,“都好了——”

茶位于窗側,明思伸出的掌心正好落在窗口瀉入的陽光中。纖巧優美的一只素手沐浴金色明亮中,似白玉般通透又在金色的光線中顯出一種粉粉的嫩色。手指纖長而優美,真正的指如削蔥根,晶瑩可。

明思笑盈盈地說了三字,便收手回來,卻不料斜刺里忽地伸出一只手來將她的手指握住,“我看看。”

也只三字,卻低沉而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