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不敢說話,只快步俯身去收揀地上的瓷片。
田媽媽大著膽子上前,故意嘆了口氣,“老夫人息怒,少夫人畢竟是侯府出來的小姐,上回可是太子身邊的尚儀親自過來帶話。聽說,少夫人同五少爺極為相好,五少爺同少爺可都是太子殿下的陪讀。可五少爺同太子殿下一塊兒的時日比少爺還長些——少夫人又是獨女,這性子難免……”
田媽媽瞥了一眼秋老夫人愈加陰沉的面色,頓住了口。
秋老夫人胸口重重起伏了片刻,“嚯”地起身,“備車!”
“老夫人,您這是——?”田媽媽微愣,隨即小聲問。
秋老夫人余光冷冷一瞟,“不是納蘭侯府出來的小姐么?那我倒要去問問納蘭老太君,這大家小姐該是如何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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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思從秋棠院出來,看著明思輕盈的步伐,藍彩心里卻忍不住沉重。
方才請安時,秋老夫人的臉沉得都快滴出水來了,那眼神也跟寒冰利劍一般。
她在一旁只是心驚,小姐卻一直淺笑盈盈,恍如未覺,最后還不待秋老夫人開口,沒有落座就告了退。
“小姐,”藍彩小步靠近明思,低聲道,“咱們出來時,我看老夫人的臉色很是不好。”
明思腳步一頓,沉默片刻。此際還未到辰時,天色尚未大亮,將清亮若水的眸光投向那幽藍淡淡的天際,明思淡淡一笑,“我同她的矛盾,不是我能解決的問題。無論我呆久些還是少呆些。她的心情都不會好。”
當一個人看你不順眼時。無論你怎么做,也許都是錯。
藍彩怔了怔,默然無語。
兩人一路沉默的回到靜湪院,帽兒將早膳送上。明思將一碗粥用得干干凈凈,還用了半個花卷,便又回到房寫段子。
一寫便是一個上午。用過了午膳,明思本來還想繼續,兩個丫鬟見她坐了一上午心下擔心。藍彩收了她的筆墨,讓她午睡。
睡了一個時辰起來,藍彩不讓她再寫,明思嘆了口氣,“那咱們去花圃走走吧。”
于是帽兒留在收拾屋子,藍彩便陪著明思去花圃。
那云芳見狀,也跟了上去。
此際。明思也懶得再說什么,也就任由她跟著。
到了南面的花圃。方才逛了半圈,就見帽兒急急地從園門小跑進來,“小姐,小姐,東西送來——”一眼看到云芳,帽兒腳步一頓立時收了口
藍彩心下一轉便猜到了幾分,掃了云芳一眼,嗔怪地看了帽兒一眼,笑道,“多大的人了,還這般毛毛躁躁的,可是五少爺送小姐的東西到了?”
明思并未在外定有其他的東西,看帽兒這神情應該是明思托納蘭笙做的鐲子送到了。
鐲子雖有古怪,但哥哥送妹妹一兩件首飾也在情理當中。
聽了藍彩的話,帽兒定了定神,但依舊面有急色,“老夫人在廳堂,羅大哥送過來的時候碰見田媽媽,被田媽媽叫到廳里去了。”
明思一怔,垂了垂眸,抬首笑道,“咱們過去看看。”
轉身之際,明思余光掃了一眼云芳,只見她正用探究的目光定定地望著自己,一觸明思余光,云芳身子微微一顫,極快而帶了些慌亂地垂了首。
明思收回目光,不覺在心中微微蹙眉。
這云芳的樣子倒有些古怪……
四人行到廳堂,只見門房已經退下,廳堂中只余老夫人端坐上首,田媽媽站在她身邊,老夫人從蒼郡帶回的丫鬟青衣站在老夫人身后。
茶案上擺著一個黑漆木匣,已經被打開。
紅緞鋪陳的匣子里正靜靜躺著一只鑲翡翠的金鐲……
明思的目光從打開的匣子緩緩移到田媽媽右手之上——另一只金鐲子正被她拿在手中端看!
明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目光抬起,冷冷地落在田媽媽面上。
田媽媽沒想到明思來得這般快,被明思這一看,臉色頓時僵了僵,隨即將目光朝秋老夫人看去。
秋老夫人淡淡地瞥了田媽媽一眼,“放下吧。”
田媽媽將鐲子放回匣子,退到了一邊。
看幾人的神情,明思心里松了口氣,田媽媽應該未看出鐲子的異樣。
調整了下表情,明思上前幾步,朝秋老夫人福身一禮,“明思見過娘。”
秋老夫人垂了垂眼瞼,“唔”了一聲。
明思心里淡淡一笑,唇邊也露出淺淺笑意,恍若方才的一切沒有發生一般,平靜道,“聽說我五哥送我的首飾到了,明思特地出來看看。”
秋老夫人抬起眼,娟秀白皙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緒,“原來是納蘭五少爺送的,難怪你這般著急。”
明思微微一怔,唇邊笑意略淡,“五哥離開前曾跟明思提過,今年明思生辰他只怕來不及趕回,便先將禮物備了。”
秋老夫人站起身,“我們這樣的府邸經不得閑言碎語,日后親戚送禮,最好不要讓外人送上門。”
說完,掃了站在門外的方管家和包不同一眼,沉步離開。
藍彩面色頓時一變,手指攥緊,大口大口的吸了幾口氣,“小姐——”
“藍彩,把東西收了。”明思淡淡開口,轉首朝方管家和包不同微微一笑,頷了頷首,轉身走了。
帽兒咬著唇趕緊跟上。
云芳半垂著首,余光在幾人面上看了看,也低頭跟著明思走了。
藍彩在原地站了半晌,手攥緊又松開,胸口不停起伏。
包不同邁進門檻,走到首座茶案上,將鐲子收攏放好,又將匣子蓋好,拿著走到藍彩跟前,低聲道,“給夫人拿回去吧。”
藍彩一把接過,轉身便走。
包不同一愣,只見藍彩轉身之際眼中已經隱隱含淚,心里頓時一緊,難受起來。
望著藍彩離開的方向,邁了一步又頓住。
方管家走了過來,看了他一眼,“還不去追。這是個好姑娘,過了這個村兒可就沒這個店了。”
包不同一呆,愣了片刻,感激地朝方管家一笑,大步追了上去。
藍彩抱著匣子只覺心里憋悶無比,想著自己此刻心情不好,難免會讓明思更難受,沒有直接回靜湪院,而是去了西面那個小花園。
進了園子,她走到亭中抱著匣子坐了下來。
看著周圍熟悉的景致,藍彩只覺心緒莫名。
數月之前,如玉便是在這個亭中埋首哭泣,那時,小姐還過得很快活。
而此刻,她終于體會到了如玉當時的心情。原來心情不好的時候,真的會想躲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好好地哭一回。
想著秋老夫人和田媽媽方才的所言所行,藍彩心里充滿了無可言說的憋悶!
包不同輕輕地走進亭子,看著藍彩發紅的眼眶,只覺心里發疼。
不知何時,他心里便老是會想著這個女子。
見她高興,他心里便更加高興,如今,見她難受,他心里也是說不出的難受。
“你莫難過了,若是真不好受,就罵我幾句吧。”見藍彩對他視若無睹,包不同悶聲道。
藍彩抬了抬眼,看了他一眼,又淡淡垂下。
包不同心里一急,“要不你打我幾下也成!”
藍彩瞪他一眼,轉過身子,“你起開,我不想看到你!”
午后的陽光慵懶地灑在藍彩露在外側的半邊身子上,藍色的素裙在陽光下半明半暗。
明亮的一側猶如雨后的天空般湛藍,陰影中的一半又似海水般的幽藍。
包不同望著陽光下她衣領上露出出白皙脖頸,挨著發際處還有淺淺的茸毛,在陽光下顯出透明的金黃,霎時心中一蕩,不自在地強迫自己挪開視線。
片刻后,稍許自在些,才將目光又看向那纖細而倔強的背影,“你別生氣,老夫人對少夫人不過是有些誤會,等將軍回來便好了。”
包不同的話讓藍彩稍稍平復了些,想了想,她轉首過來,“老夫人在蒼郡的時候也是這般脾氣么?”
將軍明明說老夫人脾氣很好,為何如今見到卻是這般?
見藍彩肯同自己說話,包不同心中一喜,尋思片刻,“老夫人為北將軍府守了二十多年,老將軍在世的時候也對老夫人多有敬重。在蒼郡的時候,除了軍務,一應事務都是老夫人打理,老將軍和少將軍都甚少過問。”頓了頓,他看著藍彩低聲道,“不過,我聽說,老夫人管家是有些嚴厲。”
藍彩垂首片刻,抬首望著包不同,“老夫人會聽將軍的么?”
包不同撓了撓頭,憨厚一笑,“老夫人最疼將軍,應是會聽的。”
藍彩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你跟了將軍多久?”
看著藍彩眼下被睫毛投射出的陰影,柔美的輪廓被陽光勾勒出淺淺金色,被太陽直射的右側臉頰泛出微微紅暈,包不同忽地腦子一熱,脫口道,“我十四歲從軍,今年整二十五,家里還有一個出嫁的姐姐——”
藍彩一愣,面上隨即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