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括坐著戎車,戎車緩緩駛進大梁城內。
剛剛走進大梁,趙括就聞到了那股難聞的味道,令人作嘔,就是那些秦國與齊國的士卒,也是忍不住的捂著鼻子,甚至有人吐了出來,因為大梁城內到處都是百姓,這些人只好在原地排泄,加上那些橫死街道的人,沒有人來處理他們的身首...趙括看到街道上那些驚恐的魏人,有的在求饒,有的在哭泣,有的在乞討。
趙括看向了一旁的蒙武,他說道:“清理城池,允許城內的魏人返回自己的家鄉...救濟沒有食物的百姓...”,趙括吩咐了不少,蒙武認真的記了下來,方才離開了。趙括的車一路來到了大梁的王宮外。王宮之外,士卒們正在清理王宮臺階上的尸體,而趙括下了戎車,小心翼翼的避開了地面上的尸體。
他看到那具平躺在諸多尸體之中的魏人,這魏人渾身都被箭矢所穿透,慘不忍睹,完全認不出他是誰,一旁的齊國將領心有余悸的告訴趙括,這是魏國的龍陽君。趙括看著他,緩緩皺起了眉頭,當年的那位美人,卻是淪落到了這個地步...當魏人選擇低頭的時候,這位魏國的勇士,為了國家,為了自己的愛情而戰斗。
在歷史上,同性戀,國君的男寵,向來都是趣談,在大多數的人的眼里,他們都是不正常的,是卑劣的,在很多的故事里,他們都站在那些正義的大臣的對面,與大多數的宦官形象那樣,似乎他們全部都是些小人。可他們似乎不全都是那樣,起碼,龍陽君就不是這樣。
當所有正義的大臣選擇低頭的時候,最后一個保衛魏國的,卻是這位“反派角色”。
趙括搖了搖頭,他說道:“為將軍整理儀容,將他下葬...不許玷污他的尸首。”,齊國將領并沒有驚訝,若是他來決定,他肯定也是做出跟趙括一樣的選擇,齊人重勇士,而龍陽君雖然是他們的敵人,可是他的舉動,卻是讓齊國的將軍都非常的敬佩,甚至是有些惋惜,天下又少了一位勇士。
士卒們圍繞在宮殿門口,卻并沒有進去,因為他們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魏王。畢竟魏王是選擇投降的,對他的處理,還是要等趙括前來。趙括讓士卒們在殿外等候著,自己卻是走進了殿內,昔日繁華的宮殿內,此刻卻是空蕩蕩的,就連擺放在周圍的樂器,此刻也是被推翻了...趙括俯下身來,將幾個倒下的魏國樂器扶了起來。
“老師...已經倒下了..就再也扶不起來了..”,坐在上位的魏增,此刻卻是穿的非常正式,他戴著冠冕,膝蓋上放著寶劍,嚴肅的看著遠處的趙括,趙括沒有理會他,將這些樂器扶起來之后,他方才直起身子,看向了魏增,他說道:“不,這些東西,它不會倒下的...在很多年之后,還是有人會拿起來彈奏。”
“可那時它就不是魏國樂器了..是秦國樂器。”
趙括緩緩坐在了魏王的面前,他看著面前頹廢的弟子,他認真的說道:“并不會...一王天下,就是要摧毀如今的所有國家,包括秦國,當秦國覆滅諸國之后,過去的秦國也要被覆滅,所有不適合大一統后的制度,律法,思想都會毀滅,隨即誕生出一個偉大的,燦爛的,統一的國家,不,是文明。”
“我來告訴你,那個文明的文字喚作華夏,無論是魏國的,還是秦國的樂器,他們都是華夏的樂器,是華夏的文化..你覺得一統之后的文明都會說秦語,都會用秦字嗎?不會的,各地的百姓,還是會說自己的言語,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而文字上,也一定會出現更加簡略,更加方便的文字...來代替如今所有的文字。”
“百年之后,出生在這里的豪杰們,還是會高呼一聲:魏人在此。”
“魏國滅亡了,可魏地,魏人卻不會滅亡...魏國的文明將是偉大文明的一部分,他不會因此而消逝...”,趙括說著,魏增只是認真的聽著趙括的言語,隨即,他痛苦的說道:“老師,我知道...我知道您所說的,我不會怪罪您的,我也不會去怨恨任何人...可是,魏國實在不該滅亡在我的手里。”
他哭了起來,他抽泣著,說道:“如果我不是魏國的君王..我真的很想待在您的身邊...跟隨您來學習...老師,我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先祖,我該如何面對那些為保護魏國而戰死的勇士啊...”,他哭著,將寶劍抵在了自己的脖頸上,趙括渾身都在顫抖著,他說道:“不要沖動...你所作的,救了很多的魏人,你這都是為了魏國,他們會原諒你的..”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這一切都要讓我來承受呢?”
“我好害怕啊...”
“放下劍,放下來..無礙的,我們一同來幫助魏國的百姓,讓他們都過上好日子...放下劍...”,趙括勸說著,緩緩直起了身子,“魏國的百姓還沒有過上好日子...你不能拋棄他們...”,那一刻,趙括猛地撲了上去,想要奪走他手里的寶劍,就在趙括的手即將握住寶劍的時候,魏王的劍猛地劃破了自己的脖頸。
血液噴射在趙括的臉上,趙括還保持著伸手的姿勢,卻是一動不動。
魏王倒了下去,寶劍掉落在地面上,趙括急忙將他抱起來,手堵著他脖子上的傷口,大聲的呼救,可惜,他完全堵不住,血液不斷的噴射,魏王痛苦的看著他,他已經不能再說話了,宮殿外的士卒們沖了進來,有隨行的軍醫也跑了進來,只是,已經來不及了,魏增躺在趙括的懷里,雙目圓睜。
渾身是血的趙括,呆滯了許久,這才抱緊了懷里的魏王。
曾多次稱霸中原的強盛魏國,正式滅亡。
與此同時,秦國的別軍從北地郡一路來到了秦長城,又來到了云中郡的安陽之外,安陽是云中郡的門戶,在安陽的北方,是趙國最大的長城,趙國為了抵御北方的胡人,圍繞著云中諸縣,沿著安陽一路將長城修建到了原陽之北,而在這道長城的北方,還有一道長城,可以說,這是趙國最為堅固的防御體系。
不過,這套防御體系所針對的是北方的胡人,而趙康則是從南方殺來的,他不會遭遇到任何的阻攔,主要的問題來自與后勤,因為趙康所來到的地區,原先屬于林胡,故而這里并沒有多少的城池,縣城與縣城之間的距離很遙遠,不能沿路得到補給。不過,這片地區也非常的適合騎兵和戰車。
在出征多時后,趙康也終于來找王龁了,這還是他第一次來找王龁,王龁坐在戎車上,看著面前的年輕人,心里卻是忍不住的想著,你這家伙終于想起軍中還有我這個人了。趙康笑嘻嘻的站在王龁的面前,一點都不嚴肅,而老將軍審視著他,也沒有讓他半點的懼怕或是不安。
“將軍,您有什么吩咐?”
“趙國的云中諸地,常年遭受胡人的劫掠,我想,城池大概都比較高大堅固?”,趙康開口詢問道,王龁一愣,隨即點了點頭,說道:“不只是如此,他們還修建了很多抵抗騎兵的措施,想要通過騎兵來攻占這些地區,是不太可能的,而且這里還有趙國不少的騎兵,雖說大多都被召去抵抗王翦,可是為了抵御胡人,他們應該還是留下了不少的人馬...”
“加上這里的百姓大多都是牧民,不缺少馬匹,他們本身也會騎射,趙國的官吏能快速的召集出數萬可戰的騎兵,這里并不好攻打啊...”,王龁說起了云中的情況,秦國當初也是想過要攻占這里,王龁對這里的情況還是比較了解的。趙康思索了起來,他笑著讓身后的武士拿來輿圖,便放在了地面上。
“您看,云中各地的城池較為堅固,若是強攻,只怕是拿不下的。”
王龁嘴唇顫抖了片刻,這何止是拿不下,就兩萬人,只怕還沒有靠近城墻,就被趙國的騎士給全殲了..趙康瞇著雙眼,他說道:“可若是能將城內的士卒都吸引出來,將他們擊潰,那這些縣城只怕就沒有抵抗的力量了...”,“將軍啊...云中可以征召五萬多的騎兵...”
“是啊,我們該怎么將這五萬人給引出來呢?”
“我們只有兩萬人...”
趙括忽然抬起頭來,他嚴肅的看著王龁,他說道:“將軍,士卒的多少,并不能決定戰爭的勝負...”
王龁忽然顫抖了起來,他看著面前的年輕人,記憶中的某個場景仿佛被喚醒,腦海里的某個人的形象,正與面前這個年輕人漸漸重合,王龁急忙搖了搖頭,將腦海里的奇怪思想給丟了出去,這孩子怎么可以跟那個謙遜的人來比較呢?雖然他們都說出了一模一樣的話,連那謙遜的神色都是一模一樣。
趙康低著頭,看著輿圖,看了許久,這才咧嘴笑了起來,他說道:“這一次,可能要勞煩將軍您了...讓士卒們多準備船只,我們要渡河攻占整個云中!”,云中的諸多縣城,都是沿著河水一路修建的,北面長城,南面河水,這就是云中的兩個庇護所。王龁皺著眉頭,說道:“我們應該在西北處渡河,以免敵人發覺。”
“哈哈哈,若是他們沒有發現我們渡河,我們又該如何擊敗他們呢?”
接下來的時日里,趙康命令全軍打造船只木筏等渡河之物。
趙人先前并不知道秦國進攻云中的消息,可是當秦軍正大光明的從安陽對面渡河前來的時候,他們就知道了,他們被嚇壞了,急忙關上城池大門,通知各地的縣城,并且開始召集士卒,各地的牧民也開始往城里頭跑,可是他們隨后發現,秦人的數量似乎并不多,只有五千多人。
這些人在安陽附近渡河之后,便朝著九原方向離開了。
他們很快來到了九原,隨即又向云中縣方向挺進...趙國頓時就有些坐不住了,趙國的軍隊都是集中在安陽和九原,大后方的云中縣的防御力量是比較薄弱的。故而,安陽和九原的士卒聚集起來,沿著河水朝著秦國軍隊開始了追擊,在他們看來,秦國軍隊顯然是犯下了大錯,他們不去攻打安陽和九原,后路直接被切斷。
王龁領著五千精銳瘋狂的行軍,當他發現身后的趙國士卒之后,急忙靠向了河水的沿岸,對岸有船只接應,他們很快再次渡河逃離云中,而趕到這里的那些趙國騎兵,卻不敢再繼續追擊,他們害怕河水對岸有敵人的埋伏,就在這個時候,安陽的斥候哭著前來,卻是有一萬多的秦國精銳在他們追擊這些人的時候渡河攻占了安陽。
趙國的軍隊此刻已經有了四萬多人,他們急忙朝著安陽的方向行軍。
就在他們離開后不久,秦人再次從這里渡河,進入云中,云中縣告急,趙國的將領勃然大怒,分出一萬多人來進攻秦國的這支偏師,而在他們急急忙忙的趕到了安陽的時候,卻發現秦人早就離開了這里。這支先前攻占安陽的主力,是趙康所帶領的,趙康放棄了安陽,渡河再次急行軍,他繞開對方的主力,渡河進入云中,在這個時候,王龁正在跟對方的偏師血戰。
趙康忽然襲擊,連同王龁,將趙國的偏師徹底打崩了。
當趙康笑嘻嘻的站在王龁面前的時候,王龁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面前這個瘋狂的年輕人,想著他所制定出的瘋狂的計劃,這河水不僅沒有成為云中的防線,反而是成為了云中的大患,趙康幾次來回的渡河作戰,就牽著趙人的鼻子,讓他們四處亂跑,逼得他們分兵,而他們想要沿著河岸防守,云中士卒的數量又不夠。
王龁已經很久沒有打過這樣刺激的仗。
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有種非凡的戰場嗅覺,這種本事就好像是從母胎里帶出來的一樣,格外的恐怖。趙康咧著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他告訴老將軍:這樣來回的渡河作戰,士卒們都太疲憊了,讓全軍在今天大吃大喝,好好的休息吧...就在這里等著趙國的大軍殺來,這里會是他們最好的墳墓。
ps:這是補昨天的,還有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