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括趕到了趙長城之后,他沒有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與士卒們一同吃飯,常常與士卒們一同休息,他下令任何人不許克扣對士卒的賞賜,公平的分給士卒冬衣和吃食,他懲罰了一批以虐待士卒為樂的將領,除掉了幾個打殺士卒的惡人。無論他人怎么想,趙括都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些歷史上將軍們都會做的事情,很簡單的事情。
可他的行為,給趙人帶來的影響,卻不只是這么簡單。
各個防區的將領們,坐在舒適的帳內,看著面前豐盛的飯菜,卻是遲遲無法下口,好在這個時代的人大多還是要臉的,趙括跟著士卒們吃烤餅,與士卒們睡在暴露的野外,他們又如何安心來吃下面前的這頓肉食呢?將領們紛紛走了出去,坐在了士卒們之中,而士卒們也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感受到了很大的變化。
原先那些高高在上的將領們,竟然開始跟他們談笑風生,不再動不動便毆打他們,他們所能吃的也比往常要多了起來,各類物資也沒有人再敢克扣,甚至,將領們還安排人為所有的士卒們寫家書,與家里人取得聯系,與親人數年不曾有過任何形式的聯系的士卒們,拿著自己看不懂的家書,熱淚盈眶。
而另外一個故事也很快就在士卒們之間傳播了起來,據說馬服君在趕到戰場之后,派人尋找一位喚作鷺的士卒,終于,在武城里他找到了這位鷺,并且告訴他:您母親已經逝世,我為您的父親送去了安葬的物品,和度日的糧食。鷺嚎啕大哭,說道:“有您在,我就不必擔心戰死之后父親沒有人去撫養了。”
整個趙國防線上,原先那種沉默,絕望,悲哀的氛圍,一消而散。當廉頗看到前來請戰的士卒的時候,廉頗都有些懵了,難道我還真的不如那個毛頭小子??這讓老將軍陷入了一種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不過,總體而言,這是一種好事。
武安城,浴血的李牧,擦拭著臉上的血跡,讓自己能夠看清面前的戰場,他的長矛已經斷了十二根,他親手殺死了三十名以上的秦人,他這個戰績,若是放在秦人那邊,估計一場戰下來就能連升四級。自從來到了這武安城,李牧就愛上了這座城池,這座城池是邯鄲的門戶,也是最重要的兵員補充點。
故而,這里生活著一批最為勇敢的武士。
就是城池內的那些老人,隨便拉出幾個那都是曾跟著趙奢砍過秦人的老英雄。
李牧率領五萬士卒駐守此處,這是他初次統帥士卒作戰,這也不是廉頗偏袒,他在長平的戰場上,帶著一支千人的騎兵,愣是擊潰了同等數量的秦人,而傷亡很少,僅僅是在半年之內,他立下了不少的功勞,廉頗力排眾議,以李牧這個年輕人來駐守武安城,李牧心里不只是欣喜,其實也有害怕。
尤其是遭遇到秦人攻城的時候,看到整齊的秦人列隊朝著城池沖來,幾次險些就登上城池,李牧更是顯得手忙腳亂,秦人是從三面發動圍攻的,李牧只能顧得上一面而不能做到面面俱到,第一是士卒們的驍勇,秦人很明銳的感受到,這支原先死氣沉沉的趙國軍隊,爆發出了無與倫比的勇氣,他們浴血奮戰,這不怕死的程度都幾乎要超過秦人!
甚至還有直接抱著秦人將自己丟下城墻的趙卒!這樣的悍勇,原先是只屬于秦人的。
第二則是援軍,當田約率著一樣彪悍的士卒從背后發動對秦人的攻擊的時候,秦人潰敗了,站在城墻上的李牧氣喘吁吁的看著遠處的秦人,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潰敗的秦人,秦人大叫著,丟下了武器,慌忙逃亡,田約押上,斬獲很多,守衛武安城的士卒們,前來救援的士卒們,看著這樣的場景,都是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嚴格意義上,這是他們對秦國的初次勝利。
秦人在武安城外丟下了一萬多具尸體,落荒而逃,士卒們奮臂高呼,甚至有人跪在城墻上嚎啕大哭。
殘破的城墻上,就好像剛剛下了一場血雨,城墻往下不斷的流著血水,這血水不是低落,是猶如瀑布那樣的滾落,看得出,這場血雨還是個暴雨,李牧癱坐在城墻上,看著士卒們抬起自己同袍的遺體,他大口的喘著氣。他沒有想到,當秦人瘋狂的朝著自己沖殺過來的時候,自己竟會害怕。
他并不是怕死,他是怕失敗,他怕這座邯鄲的門戶,丟在自己的手里,左顧右盼,沒有可以詢問大事的廉頗,馬服君,只能烤著自己,好在,城池守了下來,這是一次巨大的勝利。不遠處,一個魁梧的將軍拽著年輕人,一步一步走到了李牧的身邊,李牧抬起頭來,來人正是田約與司馬尚。
李牧掙扎著想要起身,田約卻直接坐了下來,司馬尚險些被他拽倒。
“追擊啊,派出騎兵追擊,秦人全軍都要死在這里了!”,司馬尚憤怒的叫囂著,而田約只是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并不回答,冷靜的看著李牧,說道:“有詐!”,李牧驚訝的看著他,田約這才繼續說道:“圍城的士卒很多,可是參與攻城的卻連半數都不到,其余人都只是在城池下觀望,似乎就是有意在等待援軍。”
“我們剛剛到達,這些人還不曾廝殺,丟下武器就開始潰逃...遠處肯定是有伏兵,這是秦人想要引我們出戰。”,田約說完,這才看了一眼身邊的司馬尚,看到沉思的司馬尚,他松開了手,問道:“李牧將軍,您覺得呢?”,聽到田約的話語,李牧忽然也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您說的不錯,秦人的攻城器械很少,若是他們想要攻破城池,定然是會做好準備,而不是這樣倉惶迎戰。”
“派出斥候,將這里的情況報告給趙括將軍罷。”
趙括看著從武安城送來的書信,皺著眉頭,輕輕叩打著面前的木案,過了片刻,他方才將李魚叫了進來,李魚坐在了一旁,趙括這才說道:“無論白起想要做什么,有功勞的將士,是不能不賞賜的,請您帶上八百只羊,再多帶些粟,錢財,前往武安城,替我犒賞將士。”
“八百只羊...是否有些太多?”
“不多,請您將幸叫進來。”
“唯!”
李魚離去后不久,幸就走了進來,站在趙括的面前,趙括看著他,想要說些什么,卻只是抿著嘴,又說不出來,非常的猶豫,幸看著趙括,笑了笑,說道:“將軍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趙括看著他,沉思了片刻,方才說道:“我需要有個人能悄悄趕往秦人那邊,探查秦人的底細...”
“可是,這很危險,長城之外,秦人肆虐,這幾乎是去送死。”
幸明白了,他認真的說道:“將軍,在您不曾收留我的時候,我只是一個賊寇,鄉人怕我而不愛我,如今,我是天下最仁義的人的門客,沒有人不尊敬我,我知道您是不愿意讓我為您赴死的,可是,這里還有幾十萬的士卒,比起我的性命,他們的性命要更沉重。若是我的命能換回幾十萬人的命,我是愿意前往的。”
“沒有誰的性命是更有價值的。”
“不對,若是我死了,為我痛哭的人只有您,而幾十萬士卒死了,因而悲痛的何止百萬人呢?”
“您是仁義之人,替趙國百姓承受痛苦的事情,您又怎么不會去做呢?”
趙括緩緩站起身來,對幸說道:“這次外出,您可以挑選五百人,無論事情成與不成,都請您活著回來,這是軍令。”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