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原凜人登門拜訪,優先去探望了一下吉崎真吾的妻子惠利子,畢竟真說起來,她才是最無辜的受害者,但雙方聊了一會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惠利子并不是因為吉崎真吾出軌在哀傷憤怒,主要是氣他動了真感情,竟然聲稱和那個女演員“很聊得來”,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要僅是一夜情,她根本不會在乎,反而會在媒體面前保護老公,保護這個家,但吉崎真吾當晚回來道歉時那么說,她實在心如死灰,感覺人生沒有價值了,所以才有些想不開,琢磨著要自殺。
但就是在吉崎真吾這么惹她生氣的前提下,她還十分有禮貌的代替老公,為給電視臺添的麻煩表示非常不安,連聲道歉,完全盡到了妻子的義務。
千原凜人沒想到她會這么思考問題,準備好的安慰話基本胎死腹中,最后只能留下了禮物,簡單拜托了幾句保重身體,然后就去找吉崎真吾了。
說真的,他來曰本也三四年了,以前也聽說過類似的事,但現在親眼見了,還是感覺有些難以理解,也難怪都說找個曰本老婆婚后生活比較容易幸福,敢情你只要別變心,老婆根本不管你在外面干什么,更不會像華夏妹子一樣,回來翻翻男友的衣服找不到一根長頭發,就懷疑男友在外面搞了個禿子。
有這態度,婚后估計很難吵架,而不吵架的婚姻,幸福的概率比較大吧?
他一路思考著去了閣樓,吉崎真吾這幾天一直在里面面壁反省,等千原凜人見了他,發現他胡子拉碴,猛然看上去像是老了十歲,便直接盤腿坐到了他身邊,陪著他一起看了會兒墻壁,問道:“想好下一步怎么辦了嗎?”
吉崎真吾以前性格很跳脫,和津村晴喜日常因為各種事碎嘴子,這次惹出了大事后看起來倒是穩重嚴肅了十倍,沉默了片刻后沒答,反而問道:“收視率怎么樣了?”
千原凜人也沒瞞他,直接道:“最新一集分時平均掉了2.61。”
劇組出現了丑聞,自然會引起一些觀眾的不滿,收視率會下挫是意料之中,好在大部分觀眾覺得導演和演員偷個情不是特別新鮮的事,壞是壞,但還沒壞到該殺的地步,嘴上罵兩聲就完了,沒打算全面抵制劇集,總算沒弄出更大的事情——也有可能是熱點轉移的太快,輿論還沒發展到那一步。
當然,損失也不僅止于收視率,像是廣告商就很不滿,連帶著運營部也在抗議,劇組工作人員因成績下降,薪水和獎金也會受到一定影響,七七八八還有很多。
但千原凜人現在站的位置高,覺得這些損失還能接受,反正稱不上最糟糕,而吉崎真吾神色卻又黯淡了幾分,挪動了一下身子,跪坐著深深鞠躬:“這次是我真的錯了,對不起,請原諒。”
2.61的分時平均也不是個小數目了,放在單個劇組看能稱得上損失慘重,補回來搞不好要花兩三集的時間,甚至因此讓劇集開始走下坡路也說不定,而這個問題偏偏是他這個負責拍攝的大導演莫名其妙搞出來的,想不羞愧都不行。
千原凜人搖了搖頭:“這話你不該跟我說,你該跟劇組的人說。”
吉崎真吾不說話了,他現在才深刻明白一件事,為什么以前千原凜人總是死板著張臉,演員套近乎、請客吃飯他從來不去,顯得格外不盡人情,完全像塊又臭又硬的石頭一樣——做為負責人,言行不慎重,毀掉的不只是自己的努力,還有劇組所有人的努力。
但現在明白有點晚了,道歉就更沒用了,他只能低著頭在那里默默無語。
千原凜人也沒就這一點再多說什么,再次問回了之前的問題:“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吉崎真吾這幾天倒有好好考慮過,直接道:“打算在家里好好待一陣子靜靜心,充充電,或者去徒步修行,看看自然風光,然后再考慮干什么,但我不會放棄導演這一行。至于和冴子之間的事,我打算……”
千原凜人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我來這一趟,就是怕你走錯了一步,以后灰心喪氣頹廢了。現在你心里有數,以后還想繼續從事導演方面的工作,我能知道這一點就可以了,你的私事你自己拿主意,不用告訴我,我也提供不了什么意見。”
頓了頓,他又說道,“好了,事情也算過去了,現在沒能幫你說話是情況不允許,耐心在家里休養一段時間,我會幫你留意復出的機會,盡量快一點。”
吉崎真吾低頭道:“是,村上小姐專程過來解釋過了,我明白具體原因是什么。我自己也反省過了,確實是我太過輕浮,沒能承擔起該負的責任,所以……我也算咎由自取,請不用放在心上。”
千原凜人點了點頭,覺得這次吉崎真吾倒了霉倒不算完全的壞事,至少他看起來穩重多了,在經過深刻反省后,氣質開始內斂,有點能踏踏實實干事業的樣兒了。
說真的,能有這種內在的提升,比短時間內提高了技術水平還可貴,為此倒一段時間霉不算虧。
他用力拍了后吉崎真吾的背一把,然后就走了——該說的話也說了,這小子也反省的挺明白,不用多寬慰,先自己保重吧!
吉崎真吾的“不倫戀事件”到此就暫時結束了,千原凜人一時抓不到是誰吃飽了撐得暗算了吉崎真吾,或者該說是打壓了《朝五晚九》的收視率,只能命令安田慎太郎一邊盯著那個爆料的小報記者,一邊盯著《朝五晚九》的同檔期節目,慢慢追索——保不了吉崎真吾是為了大局,但不代表他一定要認這個啞巴虧。
打狗還要看主人呢,更何況吉崎還不是狗,是他的鐵桿部下。
而制作局內部,他絲毫不會妥協退讓的狠辣作風也讓風氣為之一震,吉崎真吾就是千原派系內最有資歷的老成員了,忠心耿耿一直追隨馬后,甚至都以創作組的身份去當過男主角,沒想到千原凜人完全不念舊情,說放棄就放棄了。
一時之間,哪怕平時最沒大沒小的近衛瞳都老實了不少,來匯報工作時都要先仔細研究一會他的臉色,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給押出門去砍掉了狗頭。
就連千原派系的成員都開始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飄了,是不是膨脹了,會不會有哪里做得不太對,更不要提普通干部以及工作人員了。制作局運轉效率再次上了一個臺階,各種隱患不等清理就開始主動消失,戰斗力進一步提升,很快又抹平了周五晚收視份額受到的影響,其余各天的收視率更是緩慢又堅定的上漲,拼命吸納觀眾,為下一季進一步發動攻勢做好準備。
時間很快到了八月中旬,制作局運轉越來越順暢,搞官僚主義的,浮于人事的,吃拿卡要的,混日子的幾乎被清理的一干二凈,暫時清理不掉的也集體閉了氣,制作局竟然少有的顯示出了朝氣蓬勃之態,比創臺之時感覺還要強。
而這個時間也是制作局正牌局長川口隆史退休的日子,關東聯合電視臺按照傳統給他舉行了盛大的隱退會,志賀步以及理事會也按照事先的約定把千原凜人扶正了,讓他當上了新一任的制作局局長,并也按傳統為他舉辦了盛大的就職會——其實兩個會是一起辦的,反正是局長新老交替,正好一起。
報社派全面退讓后,川口隆史這局長本來就涼了,要不是他是創臺老資格,也和日經報業集團中不少大佬私交甚好,搞不好就不給他體面退休的機會了,那現在自然更是涼上加涼,參加聚會的理事們以及中高層干部們都沒多少往他身邊湊的,頂多也就看著以前的情面,過來追憶一下以往,感謝他一下當年的關照。
川口隆史也不在意,他就不是喜歡爭權奪利的性格,不然當年也不會被派遣到關東聯合來,那時鬼知道關東聯合能不能做起來。
他反倒主動去找千原凜人聊了聊,真誠希望他把關東聯合做大做強,讓千原凜人頗有些不好意思——千原凜人搞風氣整頓,派西島瑠美去這老頭家里威脅過他,要求他把關聯公司的干股吐出來,并且不準給關聯企業提供私下里的幫助。
現在人家根本沒放在心上,更沒給他找過任何麻煩,千原凜人覺得對方氣量不錯,值得一交,有心彌補一下關系,便給他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安心投資公司,也就是白馬私募基金,問他要不要多少入一股,跟著一起試試能不能賺點小錢——他從不反對謀利,反對的是不顧大局亂挖制作局墻角,現在白馬私募基金準備去美國股市賺錢,和制作局完全沒關系,帶上這老頭純屬順便。
他是無所謂的,但川口隆史倒很有興趣,外界都傳千原凜人的資金來自白馬家,但他接觸的信息更多一點,倒清楚千原凜人賺錢很有一套,搞不好是個投資天才,很高興的表示回頭就去找安田慎太郎接洽,不過這不是他來找千原凜人私聊的主要目的。
他主要是想把自己以前的幾個老部下移交給千原凜人,希望千原凜人能公平公正的對待他們,他們以后也會以千原凜人馬首是瞻——他眼沒瞎,千原凜人是在瘋狂折騰制作局各派系的高層,但他能明白誰才是真正為了所有人好,也明白跟著誰更有前途,還是想把自己的小勢力移交給千原凜人,免得回歸了報社派,回頭被亂命影響落不到好下場。
千原凜人沒拒絕,直接笑納了,保證會量才適用,然后川口隆史就心滿意足的去找別人告別了。他的時代就此結束,在報社工作了半輩子,又到電視臺來白手起家,真說起來,對電視臺更有感情,能有千原凜人這樣意志堅定,能力強大的后輩來接任,他沒什么不放心的。
他走了,志賀步過來了,望了望他的背影,向著千原凜人舉了舉杯,笑道:“川口前輩一直很欣賞你,以前還多次在大橋面前替你說過好話。”
千原凜人笑著附和道:“他人確實不錯。”
“人是不錯。”志賀步意有所指道,“千原,你該向他學學,做事別那么急躁。”
千原凜人微微有些詫異,“急躁的意思是指……”
“最近不少人來找我抱怨,你該知道的,其實你不用那么急,也不用要求的那么嚴格,很多事慢慢來不好么,你又不是沒時間。”
千原凜人挑了挑眉,委婉解釋道:“不是我要求嚴格,也不是我太急,未來兩年內是關東聯合發展的關鍵時期,制作局更是重中之重,我之前給您的計劃有詳細說明……”
他話沒說完就被志賀步打斷了,志賀步笑道:“好了好了,我不是在指責你什么,制作局由你負責我很放心,只是提醒你一下別管得那么嚴。大家平時那么辛苦,私下里多賺一點補貼一下家用不是什么大問題,水至清則無魚嘛,但這個我也不強行要求你了,你剛當上局長想培養一些貼心的干部我能理解,只要記得別太過火就行。”
千原凜人一時沒話說了,他真不是在搞人事斗爭,更不是在培植親信,搖頭道:“感謝您的體諒,但我換了一部分干部,是為了下一步的計劃,不是為了別的。”
志賀步明顯不太信,笑道:“那計劃我簡單看過了,所以才說千原你有些過于急躁了。現在的情況已經很好,我們的時間還有很多,慢慢發展就是了,你一下子又要涉及出版業,還打算涉及到網絡、報紙雜志之類的,步子實在太大了,不過這也不怪你,年輕人嘛,雄心壯志更足,我明白,但真不用這么急迫。”
千原凜人忍不住開始皺眉了,有點懷疑志賀步到底認真看他提交的計劃書沒有,直接道:“這不是急迫,是時間不會等我們,如果我們想發展,必須開始向多方轉型,不能只死守著電視臺不放,不然將來我們可能只是一個單純的內容提供者,處在行業下游,幾乎沒有騰挪的空間了。”
“我們本身就和日經報業集團關聯極深,再涉及其他方面沒必要,依靠他們就行了,你還是專注于做好電視節目,別的不要想那么多。”
志賀步根本沒細聽,也不想多聊這個,看到有人在向他招手了,馬上拍了拍千原凜人的肩膀,又笑道,“好了,千原,我看你就是太過忙碌才會整天胡思亂想,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等收視成績穩定了,我帶你去打高爾夫。你現在也是電視臺高層了,有事多讓手下做,不用這么苛待自己。”
他說完就走了,只留下千原凜人面色嚴肅的站在原地,而村上伊織馬上靠了過來,關心地問道:“他找你說了什么?我看你們像在爭辯,是不是有人去找他告狀了?”
千原凜人望著志賀步在那邊和一位報社派理事高聲談笑,低聲道:“是有,但他好像把咱們整頓制作局的意思理解錯了,以為咱們只是在爭權奪利,不是很在乎,但……”
村上伊織微微放了點心,但看千原凜人在沉吟,不由又追問道:“但是什么?”
千原凜人收回了望向那邊的目光,心頭很失望,不想細說,直接搖頭道:“沒什么。”
如果志賀步愿意繼續向前,他會很高興,他從來不介意分享勝利果實的,但現在看起來,志賀步只想維持現狀,完全失去進取精神了,這就讓人有點鬧心了。
在到達終點前就想停下步子的,就不算他的伙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