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獒被冊封為太子的消息,并沒有傳到貴霜戰場上。
最開始的時候,董卓很是厭惡賈詡的到來,他心里幾乎認定,這廝就是來搶奪功勞的,而論戰事,自己長期在邊塞,這個坐在廟堂里的三公,如何能比得上自己?不過,到了現在,他卻是有些慶幸賈詡的到來了。
在獲取粟特地區之后,董卓的心里,卻只有如何擊敗敵人援軍這一個想法,除此之外,并沒有再想其他,可是賈詡不同,他卻是在想,如何能夠減少大軍對西域,涼州的負擔,他將膩色迦推了出來,讓膩色迦擔任了原先稅務官的位置,成為了馬拉坎達的城主。
賈詡還是小看了膩色迦的在貴霜百姓之中的威望,他先前從曹操那里了解到,貴霜施行一種種姓制度,而低種姓的往往對高種姓俯首帖耳,而膩色迦是最高種姓,也就是第一種姓,在整個粟特,也只有他一個人,是如此的,當他走到馬拉坎達街頭的時候,險些再次引發此處的動蕩。
百姓們瘋狂的涌上街頭,吟誦著他的姓名,跪在兩旁,而至于第四種姓這類的,都沒有資格來見他,甚至都不能被他所看到,不然會被處罰,如此的嚴厲,賈詡看起來,對膩色迦也是放心,沒有安排人跟隨,或者保護,只是派了幾個投誠的貴霜官吏去保護他。
膩色迦地位最高,擔任城主,沒有人敢不從,甚至,百姓們還欣然的接受,覺得讓他成為粟特王是比原先更好的,有他坐鎮在馬拉坎達,各地的百姓們迅速的平靜了下來,官吏們歸來,投誠歸降,并且在膩色迦的安排下,前往各地開始撫平戰爭帶來的動亂。
因為連年戰爭的緣故,土地大多荒廢,農民,手工業者,還有商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擊,在貴霜,與大漢不同,這里的商賈與手工業者并不少,另外,還有就是大批的奴隸,漢朝雖也有奴隸,不過卻是有諸多限制的,因為不少大儒們對此極其反感。
故而,世家大族,地方豪強,都沒有全力大規模的蓄奴,這被認為是不合仁的行為,他們僅是留下打點府邸的奴婢,而其余人,則是被叫為了佃戶,沒有土地,只能一生為大族耕作的他們,實質上,與奴隸是沒有不同的,不過,貴霜更加直接罷了。
貴霜內部,對奴隸是非常苛刻的,奴隸們負責挖礦,為貴族耕作等重勞力活,甚至,貴霜王麾下還有一支奴隸組成的軍旅,貴霜王答應他們,只要斬下十個敵人的首級,就能擺脫奴隸的身份,故而,這支軍旅極為的兇悍,是貴霜最為精銳的士卒,曾以不到四千人的數量,擊潰了安息一萬多的先鋒軍。
粟特經過了兩次的襲擊,民眾的數量非常的稀少,整個粟特地區的農民,竟還沒有三十萬,在大漢,區區一個縣城里,便近乎于這個人數了,當然,再加上其余的人數,也能有十萬人的模樣,不過,粟特并沒有嚴格的錄戶政策,這人口數量,還是四十年前的,誰也不知真假。
膩色迦為了先穩定住這里的情況,親自在粟特境內巡視,賈詡給他安排了近四十人的精銳士卒,貼身護衛,他經過各個村莊,像什么盡快耕作,不要荒蕪了土地之類的言語,他只需說一聲,這里的官吏們便全心全意的去執行,不敢有半點的松懈,完全不像貴霜人的做派。
膩色迦巡視各地的時候,張達,也就是那位先前被賈詡留在身邊的官吏,一直都跟隨在膩色迦的身邊,幫著他處理這里的要事,膩色迦諸事如此順利,還是要多靠他的相助,他在這里四處宣揚膩色迦的消息,他本就是駐守在這里的最高主官,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巡視了一番,膩色迦這才返回了馬拉坎達,不過,看起來,他心情并不喜悅,也沒有去拜訪賈詡,回了自己的府邸,將自己鎖在書房,不知在想什么,賈詡只好將張達叫來,了解情況,張達盡管一路奔波,很是忙碌,可是在賈詡召見之后,立刻就出現在了賈詡的面前。
賈詡看著面前的此人,撫著長須,問道:“我聽聞,膩公似有不悅,返回府邸之后,便未曾再與他人相見,可是這路途太過疲乏了?”
張達搖了搖頭,說道:“并非如此,他這一路都是乘車而行,未曾下馬,如何疲乏?他只是看到地方百姓之狀況,心里煩憂,故而如此”,聽到張達這么說,賈詡點點頭,說道:“看來,這地方百姓,過得并不好?”
“何止啊,賈公初次前來,并不知曉,大小村莊之內,人煙稀少,十室九空,便是要勞作,都沒有人手,當真凄慘”
“哦,原來如此”賈詡又說道:“那他這一路,可說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似乎對賈公極為的忌憚,一路上,都是叮囑各地官吏,勿要觸怒賈公,好生整頓民治,還有平民,他也想囑咐幾句,不過,這些平民不敢跟他對視,也不敢回話,只是俯首拜在地面上,讓他也是無奈另外,他還讓官吏們從西域借來耕作所用的春種之類”
“哦,對了,他還去新哈,見了孫將軍與曹將軍,孫將軍沒有理會他,反而是曹將軍,與他關系似乎不錯,還留了我們兩日,另外,他們兩人在府內交談了許久,沒有讓我進去,我也不知他們聊了什么”
“恩這無礙,路上沒有遇到什么情況罷?”
“并沒有,沿路都是民眾跪拜,官吏親迎沒有什么大事。”
聽到張達的言語,賈詡搖著頭,他還是理解不了,為何這貴霜的百姓們會對膩色迦如此的尊崇,他不由得問道:“這膩色迦,自幼離開貴霜,一直在大漢進學,不知他為何如此得到百姓的尊崇?”
“賈公啊,他可是第一種姓啊,在北方,是非常罕見的”張達又為賈詡詳細的講述了一些,原來此處的制度里,王公是為第二種姓的,不過當月氏人在此建立貴霜帝國之后,他們拒絕承認祭司的地位高于自己,最后經過妥協,貴霜王室成為了第一種姓,高于祭司。
而其余諸侯,王臣,與祭司同列,成為第二種姓。
講解完了這些,張達又繼續說道:“其次,如今的貴霜王,行事暴虐,又昏庸無道,在他登基之后,貴霜在西方的領地,都已經丟失了,故而引起眾人的不悅,一些有心人,便大力的宣揚先王幼弟膩色迦,在他們的宣揚下,出于對當今王的不滿,使得膩色迦的聲望越來越大”
“不過,這些人可沒有想到,膩色迦王叔竟然還活著他們只是想借助他的名義來做大事”張達有心尷尬的笑了笑,賈詡忽然問道:“那些人里,想必也有你罷?”
張達只是笑了笑,卻沒有回話。
“好了,你先下去休歇罷,你做的很不錯,跟在我身邊,或許有些浪費了,到時候,我向天子舉薦你,你便去雒陽。”
“多謝賈公,多謝賈公!!”
他離開之后,賈詡也沒有想去找膩色迦,粟特地區,經過這連年的戰事,破壞巨大,想要在今年里,就收獲補給大軍的糧食,看來還是困難的,不現實的,不過,貴霜援軍遲遲不來,大軍總不能一直耗在這里,得想個法子,惹怒貴霜王了,先前自己的那封書信,并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啊。
這貴霜王,也不是傳聞中那般的庸碌,身邊想來也是有能人,遲遲不討伐,任由自己占據粟特,是想要耗損大漢的實力,或是等著大漢乏力與運輸輜重,再進行攻伐?
如此,過了三日,膩色迦總算是從府邸里走了出來,直奔賈詡的書房。
聽聞膩色迦前來,賈詡讓士卒們將他帶進來,又連忙將案牘上的輿圖收了起來,說起來,他心里對于膩色迦,還是不夠信任,膩色迦走了進來,拜見了賈詡,便坐在了他的面前,看起來,臉上還是有些憂愁之色,他坐在賈詡的面前,也不說話,緊皺著眉頭,看來還在沉思。
賈詡也沒有開口,靜靜的看著他。
沉默了許久,他才開口說道:“賈公,粟特之內,十室九空,鄉野之內,不見力壯者,唯老弱婦孺,這些人,是養不活自己的人太少了,這是不可能的”他說著,抬起頭,看向了賈詡,賈詡無動于衷,他無奈的嘆息著,說道:“粟特短時間內,恐怖都無法為漢軍提供糧食,反而需要漢軍來援助”
賈詡搖著頭,說道:“這如何可行,我軍的糧草,尚且不夠自食”
“我知道!可那些王公貴族,在逃離之前,一車一車的將糧食給帶走了!!百姓們都是在吃著野菜,樹皮,維持生計,無人耕耘,他們還能堅持多久?若是賈公不肯援助,那城內的百姓如何存活?這近百萬人,只怕都會與賈公同歸于盡!!”
賈詡憤怒的問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并非如此,只是,還請賈公能想個法子!這百萬百姓,都是無辜之人啊,賈公治學經典,如何不以仁義為本?不行善舉啊?”
“西域,涼州,也是貧苦之地,如何能承擔起百萬民眾之所需?”
賈詡說著,心里卻又想到,貴霜遲遲不發兵,莫非就是在等待粟特民亂?別看現在有膩色迦,局勢平穩,不過,若是他們繼續挨餓,沒有糧食支援,遲早有一日,他們會再也忍受不了,這個時候,漢軍縱使再勇猛,面對如此眾多的百姓,又能如何?
膩色迦抿著嘴,說道:“那么,請賈公能借我一營士卒!”
賈詡心里一驚,腦海里卻下意識出現了一個人名。
曹操!